4 第四章．凝雪（1 / 1）
“罗隐！”
他轻轻的说。
“我是罗隐！”
……
少年一步一步走近秦七夕，心痛的看着她苍白的脸，然后伸出手来揉开她紧皱的眉……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是干什么的……难道说因为我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身势历史，我就不是你的初九了？”
秦七夕认真地看着那漆黑的眼眸，却找不到一丝欺骗的痕迹，她只能费力的消化他的话语……
“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就是这个样子的，对不对？难道说因为我是罗隐？一切就有所不同了吗？你再看一看，我变了吗？”
黝黑的脸庞上那双熠熠发光的眼眸像火焰一样执拗地燃烧，秦七夕只觉得自己被点燃了……不！就连这间小屋、这竹林、还有整个灵岩山都着起了熊熊大火……
“不……你是初九……”她喃喃的说。
罗隐松下一口气，把她抱进怀里……
“你说了你信我……记得吗？当日在海宁，人人污我是海匪流寇，你却信我不是……现在……”
“现在我还是信你！”
一只小手堵上了他的嘴……
“你是罗隐也好……是无双城主也好……我都信你！我的初九才不是坏人！”
她停下来，小心的看着他……
“初九……你杀过人？”
罗隐的怀抱有一丝僵硬……
“是……在江湖上，我不杀人，人就杀我！不过，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秦七夕打了个冷颤……
“我知道……那是没法子的事，可是我……还是不喜欢……”
她抓起他的手掌，仔细抚摸着粗糙的茧子……
“这是多巧的一双手，可以做好吃的饭、好用的碗、写出的字也很漂亮，摸上去又温暖又结实……怎么舍得用它杀人？”
她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他……
“我不舍得……它去杀人！”
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寒星一样的光芒轻轻跳动……
看着那夺目的光芒，罗隐终于明白是什么一直在吸引着自己——很久以来看到的都是冷漠、仇恨和欺骗……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了，所以他蜷缩在黑暗里，习惯像狼一样活着。可是……她出现了，披着夕阳的光辉，一脚踩进他的生命里来，给他的世界代来令人惊讶的光……
那……是信任、希望和爱……
耀眼的光辉照在他身上，她的笑……让他觉得很幸福
“好！七七，我答应你，我会加倍爱惜这双手！”
秦七夕依偎在他胸前，静静地微笑。
那把黑色的剑……
握在她手上，发出幽幽的清光。
……
是十五了吗？亮亮的月光照进小屋里，洒下一地白花花的银光，秦七夕翻了个身，静静看向窗外——罗隐坐在栏杆上，斜靠着窗棂，嘴上咬了一枝小小的竹叶，眼睛微闭着，不断升起的白色雾霭在他的脸上蒙上一层淡淡光华……
罗……隐……
她微笑着在心里念——那是他的名字。
“铮……”
空静的夜色里突然传来尖锐的哨声……
罗隐一震，睁开眼睛。
——他们终于等不住要向秦门下手了吗？他站起身，抓起了铸风……
“我也去！”一双小手抓住了他。
转身对上那双清亮的眼……
“我、要、去！”执拗的声音再次响起。
乌黑的长发编成粗粗的辨子垂在胸前，身上只穿了贴身的月白色短衫，抿紧的嘴角、倔强的眼眸……
罗隐叹一口气，轻轻地点头。
“行，只是……你要听话，不能离开我半步？”
秦七夕一怔，轻轻地笑了……
拗不过啊！罗隐再次叹一口气，为了那笑容，他竟然什么都愿意。
……
玉盘一样的满月高高的挂在天上，密密的竹林深处，匆匆飞奔过一个小点——罗隐背着秦七夕向着山下飞快地跃去……
寂静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雾汽，砰！砰！砰！……秦七夕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罗隐沙沙的脚步声，还有两人轻轻的呼吸声都融化在如水的夜色里，高大的竹林从身边一闪而过，迎面而来的风拂起了罗隐的头发扑打在她的脸上……
此次前去的地方，定是异常凶险，所以他代上了铸风，可是……他竟肯代她来，不当她是拖累……
秦七夕的心泛上淡淡的甜蜜。
……
一个时辰后，他们在秦家后院高大的围墙前停下来……雪白的墙壁、墨色的青瓦、镂空的扇形小窗，儿时曾不止一次从那里向外看——这、这不就是自己的家吗？
秦七夕怔怔的看着高高的院墙。
“是……我家出事了？”
罗隐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
“还没有，但是那些人已经行动了，你跟着我，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好吗？”
秦七夕咬住嘴唇，抓紧了他的手……
……
穿过熟悉的小径，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西北角的听雨轩还有依稀的亮光——那是爹爹的书房，因为座落在花园的一角，所以格外避静些，又面临着荷塘，夏天在池塘边玩耍，常常在这里休息……
听雨轩内，本来就很宽敞的廊厅里，坐满了访客……
秦战对着江灼抱拳而笑：“江老平时鲜少出门，这一次居然亲自上门，实在是折煞晚辈了！”
江灼微微一笑。
“唉！我年事已高，又多有不便，本来已经不想再管这江湖上的事，可是……那无双城欺我中原无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生出事端，一路从江北直逼而来，杀了我们盟中兄弟不说，这一次又在解刃山庄夺走铸风，形势真是到了万分紧迫的关头，咱们当年曾与苏盟主一起大战无双城，现在，也不能坐视不管啊！”
才几句就直奔主题，一定要说起当年的事吗？
秦战沉呤着看向一屋子的访客……
都是精壮的汉子、潇洒少年，与自己当年一样的意气风发，那默默注视着自己的每一双眼眸里都满是希翼……
……江湖……
真得是一脚踏入，便永世不能回头了吗？
他突然觉得深秋的凉意一点一点渗上心头——一屋子的少年精英、正义之士，这一次他们是有备而来，必是不达目地绝不罢休的！
江楚原坐在下首的位置，还是一身普通的青衣，眉宇间仿佛已有了统领天下的沉稳自若……
今夜，他要把一切入掌在握！
“晚辈无能，虽然已提前设计在解刃山庄引无双城来袭，却还是没能保住铸风，现下，还要惊动爷爷和秦师叔，晚辈知道秦师叔已不愿再问江湖上的事，但眼下情势危急，只能讨扰师叔了，不得已之处，还望师叔见谅。”
江楚原朗声而言，大步走上前，竟然单膝下跪……
此举顿时惊动众人，一时间低语纷纷……
“江少侠如此敬重有礼，给那秦战赚足了面子，看他还能端什么架子？”
角落里，一袭白衣的苏慕雪也挺身而出，盈盈上前，走至江楚原的身后半寸，俯身下拜……
“解刃山庄苏慕雪也请师叔见谅……”
她之后，风度翩翩的绝佳公子也缓步上前……
……
没过多久，秦战的眼前竟黑压压跪了一片……
现下的情形，哪里容得他再沉默下去啊！
“秦贤侄，这屋里的人，有的是当年那场大战死去兄弟的家人，有的，是他们的门人，那场大战过去太久了，怕是再不提，就永远被忘记了……”
江灼灰白的眼眸直视着秦战的方向，居然说不出的骇人。
“当年，我江氏父子，你秦门兄弟，还有苏朗盟主曾一同发誓要保江湖永安，在五年间灭匪平患、结盟天下，杀尽天下恶人，江湖……才有了真正的太平。那些匪类盗寇只得避走关外，全去投奔无双城，无双城仗着有铸风、凝雪，居然不把咱们中原武林放在眼里，公开收留那些恶人……为了永绝后患，咱们才订下了釜底抽薪的计划，定要将那双剑收来，灭了这藏污纳垢的无双城！”
秦战一震，幽深的眼低泛起波澜……
无双城……
雪山脚下那座白色的城……
遥远而又美丽的梦想之城……
一个女子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穿着白色的裘皮长衫，宽阔的裤腿在足腕处收紧，走一步，摇出一串清脆的铃音……
……枫哥……枫哥……枫哥……
她轻笑着，万种风情、千般娇艳……
琉璃……
什么时候开始，回忆变得如此艰难？
秦战握紧了双手，脸上的伤疤变的狰狞鲜艳……
“那一年，我二十三，我大哥秦枫已经二十五了，我们扮成两个江洋大盗，出了关，一直走了两个月，才找到无双城……”
嘶哑的声音低低响起，回荡在寂静的大厅里，刚才还低声交谈的众人，竟同时屏住了呼吸……
“是……正月里的天气，暴雪连天，纸片一样的雪花铺天盖地吹打在我们身上，天地连成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迷失了方向，我们只能不停的向西，再向西……就在那个雪夜，我以为我们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我以为我们兄弟再也见不到江南的春花了，可是却突然找到了……无双城！”
秦战的眼看向遥远的虚空，仿佛终极了思念，用尽了气力一般……
“连绵的祁连山阻断了我们的向西的脚步，就在那座似乎将天与地连接在一起的雪山脚下，一座白色的城池正在等待着我们……”
……黑色的夜幕、白色的雪花，翻滚着扑打而来的狂风……
还有……
冷彻心扉的绝望……
就在那样一个雪夜，久远到似乎变成上一生的遭遇……
那夜，他们遇到了琉璃……
一个奇特的女子，轻抿含笑的嘴角，漆黑的眼眸里几许关切、几许顽皮……
在那冰雪无边的苦寒之地，点燃弥足珍贵的温暖……
“无双城虽然座落在那样艰苦的地方，却是出人意料的繁华气派，无双城主叶项天好客喜乐，圣女琉璃更是单纯热情，那城里住满了南来北往的商客马帮，没有人盘问我们兄弟的来历，我们在那里一住，竟是三个月。”
秦战的深潭般幽暗的眼底涌动起层层温柔……
无双城……
人马如流的街道边，多的是客栈酒家，华灯初上的午夜，街边的木楼上……美酒胡姬、歌舞升平……
仿佛将肆虐弥漫的满天风雪也挡在了城墙之外……
叶项天坐在铺着熊皮的软塌上，手握高樽美酒……
……好兄弟！今生能与你们结拜，是我叶项天的福气！
圣女琉璃……
肤如凝脂、眼若寒星，笑盈盈地站在他身旁，一双漆黑的眼眸咕碌碌睇着秦枫……
……枫哥？听说江南有如画的山水，几时你带我去看看？……
……枫哥……江南真的比无双城还要好吗？……
……枫哥……江南有没有比琉璃更美的女子？……
……枫哥……你心里放着比琉璃更重的人吗？……
……枫哥……枫哥……枫哥……
眼看秦战神情恍惚，眼光离乱，江楚原低咳了一声……
秦战收回迷乱的心神，继续讲下去……
“三月初三是关外的鬼节，无双城在每年的那一天进行比武大赛，挑出功夫精劲的人来做暗夜斩，最强的那个可以向城主要任何东西。我们兄弟都参加了那场比赛，最后却是大哥赢了……”
……小战……我该要什么？……
……铸风？……还是琉璃？……
“我以为大哥会向城主要铸风剑，可是……大哥他却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他向城主要了……圣女琉璃！”
肃静的大厅里的众人也感到震惊，有人低低的叹息……
原来大侠秦枫……竟是这样的人？
琉璃……
绯红了脸庞，吃惊地盯着秦枫，眼里的璀璨让人目眩……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换了是自己，也会这样的选择……
那一刻，他竟然有一点嫉妒大哥……
……小战……大哥让你失望了吧？……
……铸风……大哥可以用偷用抢……
……但是琉璃……大哥要她光明正大跟着我……
敢爱敢恨敢担当……
那才是……
大侠秦枫！
……
清冷的夜空里传来遥远的更漏声——已是三更时分，潮冷的雾霜向大地扑打而来，站在窗下的秦七夕贴紧了罗隐，脸上闪出担忧的神色……
红木雕花的窗棂上印出摇弋的烛光，大厅里的故事还在继续……
“那一天，叶项天做主，将圣女琉璃许配给了我大哥……”
……好兄弟！有眼光，一挑便挑中了我无双城的无价之宝，哈、哈、哈……
……小战，你也替大哥高兴吗？……
……枫哥，什么时候，咱们三人一起回江南？……
那一天，大哥有多高兴？光是烈性十足的烧刀子，他就喝了十几坛，琉璃穿着火红的禧服，将全城人的眼光都夺了去……
那一天，他们几乎忘记来到无双城的目地……是为了让这座城池彻底消失！……
之后的日子，是大哥最快乐的日子吧？从来没有在大哥的脸上看到过那样温柔的神情、从来没有听到过大哥那样爽朗的大笑，那个塞外迟到的春天，竟然是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度过的唯一一个春天……
如果，一切在那个春天停下来，就算大漠风沙迷乱了眼眸、就算漫天飞雪冰冻了梦想、就算记忆里的烟雨江南不断轻淡下去……
只要能看到大哥脸上那样奕奕的神采，只要能听到琉璃银铃般的笑声，那样也是好的……
可是……
回江南！……
这个念头竟是如此深入骨髓，无数次将他从梦中惊醒，辗转无眠的夜里，推开窗，他看见大哥孤零零地站在月色里……
八月十二夜，月色如水。他被大哥轻轻摇醒……
……小战……我找到了……
……我们可以回江南了……
大哥把一卷轻薄的羊皮塞进他手里——无双城的地图！
……小战，你快回去找盟主……
……琉璃怀孕了，我要留下来……
那一夜，他仓惶奔离无双城，回头，看见大哥站在城墙下的阴影里，眼里多了几分无奈和悲凉……
一时间，他竟觉得大地仿佛一浪又一浪的波涛涌动，将他们两个人推向黑漆漆的夜色中去……
那是……江湖！
……
大厅里的烛光渐渐暗淡下去，下人换上了新的蜡烛，让沉浸在昏暗中的人们精神一振……
“我们在无双城住到八月，大哥终于设法找到了无双城的地图，当时大嫂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所以，他留在无双城做内应，我回来中原找援兵。”
“你们兄弟离开江南还是秋天的事，等你风尘仆仆的从塞外回来，竟是整整一年，我们本来以为你们兄弟已遭遇不测，几乎要放弃等待，再见到你真是恍若隔世一般……”
江灼空洞的眼眸盯向天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有了地图，我们聚集了上百兄弟、又与原本与无双城交好的太原金家、淮安单子门、金陵陆家兄弟悄悄取得了联系，拟定了计划，上路时竟又是深秋，第二年正月才到了无双城……”
重见无双城，居然又是在一片苍茫无边的飞雪中……
天空飘落着纷纷的雪花，可是远山外的夕阳却将最后一片金光洒在白色的城池上……
在漫天的雪花上折射出晶莹圣洁的光芒……
当第一点鲜血溅射在白色的雪地上，绚丽如花般的开放的鲜红染红了……那片夕阳。
那一夜，雪一直没有停过，新鲜的血液很快就冰冻在地上，融化了的雪也变成深红色，然后被不断飘落的雪覆盖……
无双城的二十八个暗夜斩，逐一倒在他们的剑下……
而中原前去的三百二十五位好汉也只剩下了二十一个……
晨曦的微光再次照上无双城的城墙……
曾经繁华的街市楼宇……
俨然是凄凉恐怖的修罗场……
叶项天抓着漆黑的铸风，身边是一圈零乱的尸骨，血衣斑斑，已是受了极重的伤……
他瞪红了双眼，紧盯着秦家兄弟……
……好！好！秦枫！你……
……原来，你竟是这样做兄弟的！……
……也罢！你们从关内一路寻来，不过是想要我无双城的珍宝财富和这把铸风，你们一起来吧！……
以一抵十，眼见叶项天是必死无疑……
秦枫却挡在他身前……
……大哥……
……秦枫一日与你有盟，今生便是兄弟！今日绝不容他人再伤你！……
叶项天仰天大笑，胸口的鲜血沽沽而出……
不错！不错！我最终还是没看错你……
可惜……
他竟然睁圆双目，手执铸风气绝而亡……
……
无双城的最后一道门前，站着的竟然是琉璃……
怀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任猎猎的北风将她的大氅高高扬起……
看到秦枫手中的铸风，她的脸上是骇人的惨白……
……枫哥……
……你也想看一看凝雪吗？……
……
“大嫂刚刚生产完，身体极虚弱，可是无双城里死伤惨重，最后就只有她一个人能对敌了，面对着我们二十一个人，她却独独只看着大哥，那眼神里虽然充满悲愤，却连半点责备的意思也没有，她只是说——枫哥，你还没见过咱们的孩子，他长得一点也不难看。大哥看向大嫂，心中必是万分的不忍，可是那满地的残骸尸骨，却又提醒两人的壁垒分明……”
……枫哥……
……你也想看一看凝雪吗？……
凝雪……
江灼一震，突然僵直了身子，一张脸也变得狰狞恐怖，像是冥冥之中，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脖子，连声音也变得嘶哑……
“那是我一生之中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凝雪……如果说铸风是力量的化身，那么凝雪就聚集了所有的光明……”
琉璃轻轻看了一眼怀中的婴儿，璨然一笑，脸上却滑下晶莹的泪……
笑的眩目……
泪的惊心……
她举起手来，一柄长剑在早晨的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整个世界都笼罩在那耀眼的光芒里……
清亮纯洁的白光，向灰霾混沌的天空劈去……
撕开云！撕开雾！
在大地洒下一片霞光……
几乎是瞬间的事，还震惊在那耀眼光芒中的人，同时感到一丝清凉舔上了他们的喉咙——冰凉惬意又略代甘甜，仿佛走了很久的路，才饮进口的甘泉……
死亡的滋味！……
“我甚至来不及看清她出剑的招式……但我仍感欣慰，上苍让我看到了那剑光——世上最美丽最无情的剑光。”
那柄不知何时出现在琉璃手上的凝雪剑，竟在瞬间刺开了那些中原武林中一等一高手的喉咙，江灼就是在那一战瞎了双目，秦战脸上的伤疤也是得赐于凝雪。
琉璃……
虽然用尽了力气，却最终没能全力以赴……
凝雪，停在秦枫项前半寸，终是不能再进一分……
自始至终……
秦枫都站在原地，痴了一般看着他的妻子……
……枫哥……
……你不是也想要凝雪吗？……
冰冷的剑光直向他的胸膛……
……琉璃……
……我只想……与你回江南……
琉璃眼神迷离恍惚，似乎回到了最初相恋的日子……
……江南？……可惜……
她说……
我却要留在这里了！……
像是走了很远的路，再也不能支撑半步，琉璃美丽的脸上竟是诡异的灰白，单薄的身体像风中的树叶一样颤个不停，凝视着秦枫，她用轻若无闻的声音说……
……枫哥……
我要留在这里了！……
“大嫂因为用力太过，在拼力一搏后，终于力竭而亡，大哥悲伤难执，他、他、他竟然在大嫂身边举剑自尽！”
秦战握紧了双拳，居然泣不成声……
……琉璃……
秦枫抚摸着她的脸庞……
我留下来陪你……
尸横遍地的无双城下，刺骨的寒风肆虐无边……
可是淡淡的阳光却依然顽强的爬上了墙角……
……
听雨轩里寂静无声，每个人都沉浸在对那场战事的追忆中……
秦战将脸埋在手掌里，抖动的肩膀压抑着不能自制的悲伤……
太久了……真得是太久了！……
“秦贤侄，我知你兄嫂的死对你打击甚大，从那日起你便心灰意冷，不再过问江湖上的事，你托我将铸风凝雪送回江南解刃山庄，自己在无双城守孝三年，三年后你才带着七七那娃儿回来苏州。这些伤心事，我本不愿再提，可是，眼下无双城又死灰复燃，我也顾不得许多，只问你一句，你当日交给我的可是真正的凝雪？”
凝雪？终于说出重点了？
“若是真的凝雪，为何苏氏兄妹苦练十年，那铸风始终不曾开刃？而此番前来的暗夜斩也只针对铸风？不是我不相信贤侄你，而是那前后诸多疑问着实令人费解。”
“还有……”江灼沉呤半晌，终于说一句令人震惊的问话。
“当年琉璃怀中的娃儿，你说他未足月就夭折，我却不信。七七那娃儿，果真……是你的？”
什、么……？
秦七夕一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秦战倏地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道精光，看得人悚然心惊……
江灼依然用他那灰白的眼眸看向虚空，脸上的神色没有半分改变，江楚原却脸色一白，霍然抬头，惊恐地看向那个他最亲近的人……
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时候把七七也牵扯出来？
……
大厅里寂静无声，一屋子的人居然连呼吸也放缓，众人的眼睛一齐看向秦战……
浓密的眉毛微皱着，眼里那泓深不见底的清光炯炯看向每一个人，这双眼睛曾令多少少女倾慕相思，十六年来却被那道狰狞的伤疤遮蔽了光彩，可是，就在这样一个夜晚，面对着旁人的步步相逼，那双眼睛又恢复了曾经灭失的斗志……
“江老，这便是你十六年来守在我家隔壁的原因吧？我与七七的一言一行，这些年都来不曾躲过你的关注，你虽眼盲，对我秦家的事却是一清二楚，恐怕也只是为了那把凝雪吧？”
“哼！像凝雪那般充满妖邪之气的物件，可以突然出现又神秘失踪，它必然有它的奇异之处。我怎能不加倍小心？当日我也只是疑心，近日发生的事更加令我怀疑，我看贤侄，你还是将当日我只能听到，却并未看到的事情说个清楚吧！”
“如果我不说呢？”
秦战冷冷看向众人，缓缓站起身。
“今日的情形，怕是由不得你不说！”
江灼突然一掌拍向案几——红木雕花的巨大桌案“啪”的一声音断裂为二……
“啊……”站在窗下的秦七夕惊呼出声……
秦战脸色一变，转头看向窗外……
江灼却轻轻一笑……
“两个小娃儿，听怕是也听够了，还不快快现身？”
一掌挥出，急急掌风直冲向秦七夕藏身的窗台，瞬间那将那扇红木雕花的窗棂拍个粉碎……
罗隐将手中的铸风档上秦七夕的脸，轻退一步，一手护住她，另一掌迎向呼呼到来的掌风……
只是一退一档，就轻而易举的化解了直指两人面门的凌厉进攻。
那是……铸风！……
众人齐齐从破碎的窗子向外看去，几乎同时在心中低喝一声。
波光粼粼的荷塘，反射着皎洁的月光，将那两个相依的人影映照得异常清晰……
蓝衫少年手持阴森锐利的铸风，将白衣的长发少女档在身后……
夜色里，那抹深蓝与月白的剪影沉默而坚定的伫立在一池细碎的光影里，一时间，竟让众人屏住了呼吸……
……原来，世上竟有这样精致的人物，让这两种颜色变得如此精彩……
七七？……
江楚原在心中低叹一声……
最终还是躲不掉吗？虽然早算定这一切，但当他看到月色里那对醒目的人影，深井一样的心底仍是像被丢进了巨石一般撞进一圈又一圈的疼痛……
意想之外的回击震得江灼手臂一麻，将他震靠向椅背……
“罗隐拜见秦二爷！”
罗隐？秦战眯细了眼眸，嘴角紧闭——那一脸淡漠，半点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的臭小子原来就是罗隐？
该死，他居然亲手把七七送到了罗隐手上！
……
罗隐？无双城的罗隐！
众人一片震惊，迅速交换了眼神，只等江楚原一声令下，就冲出门去……
本来明亮的灯花却突然在这一刻全部熄灭……
借着窗外洒进的月光，眼尖的人看到几个黑影风一般闪过……
暗、夜、斩！……
混乱中，响起一声声惊恐的叫喊……
漆黑的房间里不时传来兵器相碰的声音、受伤后的□□声、身体受创时的残叫声……
秦七夕惊惧的抬起头来，连嘴唇也变得苍白，眼神里全是恐慌和陌生……
“初九……你骗我？”
罗隐脸色一变，急忙伸手拉向身边的秦七夕……
“七七……不……”
几乎在同一时间，几点暗光从房间里直射向秦七夕和罗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