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上)(1 / 1)
金德王朝三十五年,四月廿三深夜,困城不动的三国敌盟猛然发动全面攻击,兵分两路,一路集中兵力猛攻永靖门,一路架起黑火器狂炸永镇门,一时间城门上下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全城陷入巨大恐慌,民众连夜逃难,上万人围堵永乐门,终是突破把门兵禁,一派兵荒马乱。
前些日,敌军围城的加急军报送至京城时,举朝震惊。数十年来,西北一线战事从未如此激烈,幽城以北封地尽失,前锋大营被覆,伤亡失踪兵士已逾八万,可谓重创。
龙虎将军上官候御前请旨,奏请领军北援。
适时,金玄豫一脸沉肃,稳步出列,“臣愿领兵北援。”
然而,援军粮草尚行至固州城外百里时,敌盟全面攻城的消息已传来。金玄豫闻讯面色一紧,冷声问前来报信的探子,“固州、平州二城的援兵可至?”
那探子苦着脸道,“如今官道上堵满南逃灾民,多为老弱妇孺,军队难行,加上已发生几起哄抢粮草事件,援军只得改道而行,最快也还有一日才至幽城。”顿了一顿,又道,“王爷有所不知,援兵倒在其次,开战以来,幽城自有屯兵,可有两日夜里城中民众暴乱,城南城东二处粮仓被火烧,如今幽城大军最紧要的是粮草和弓箭。”
金玄豫一惊,以手按额角,情况很不好,看来幽城已混入杂人。他走动两步,“守备军粮仓有几处?”
探子回道,“独孤将军尚在城中时,命人将后备粮草分作五处存放,但便是如此,两处粮仓被毁,也是极不利的。”
金玄豫听得独孤将军四个字,停下来,看那探子,“独孤将军,有消息了么?”
那探子默然摇头。
金玄豫沉默片刻,从腰间取出一面九龙令,递给那探子,“你立即动身,先行一步,携此令前去固州吏督府传命,命那吏督无论如何,天明前分流安置难民,肃清一条官道通行,否则将人头留在吏督府,本王明日去为他收尸。接着再去平州,传同样之令,不得有半点贻误。”
那探子领命,接过令牌,疾马而去。
金官走进这临时搭建的行军营帐,“王爷,今晚可要夜行军?”
金玄豫沉吟片刻,在战舆图前看了半晌,问金官,“平州派出援兵后,还有几成兵力?”
金官道,“大概只剩万余人守城。”
金玄豫想了很久,额角青筋微绽,忽然一抬头,“传令下去,即刻整兵出发,改道前往平州城北郊。”
金官道,“是。”
已过寅时,原本是夜深人静之时,但今晚的幽城不同,夜虽深而人难静,整座城都在沸腾,低沉远扬的号角声呜呜地盘旋在幽城上空,永靖门下杀声震天,火光烈烈,如黑潮般的敌军一波又一波地冲向城墙,数架重型行天桥在重甲兵士的推动下,碾过大地,行至城墙之下,数以千计的敌军开始就着云梯疯狂攀墙,城墙上射下的矢石密如骤雨,漫天遍地的惨嗥声中,不断有人落下,却又不断有人继续往前冲。
立在城墙上的赤鹰面色发白,扭头去看管子邑,但见管子邑双唇紧抿,目色雪亮,满额密密汗水,想来他也从不曾见过这般亡命的攻城。
“报——”
管子邑转身,一名兵士跪地急道,“禀将军,永镇门火力极猛,城墙……城墙已岌岌可危。”
彼时,漫天火光中,锦城稳立山头,山风猛烈,吹得他猩红大氅猎猎作响,他微抿唇,冷冷看那处通天火光。黑火器吐出的巨大火球一颗接一颗地呼啸而去,狠狠撞在那五丈有余的城墙上,每撞击一次,脚下的土地似乎也在微微撼动,发出低沉的砰砰声,大块大块的土石纷纷坠落,不断传来惨嗥声。
一旁的阿鲁捏紧了手里佩刀,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沸腾,这时有兵士上前,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他眸色一亮,上前道,“王上,蒙恩已过第一个关卡,歼八百中原守军。”
锦城缓缓启唇,“传令与他,唯快取胜。”
阿鲁转头对那传话兵士道,“听见没有?”
那兵士点头,飞快离去。
锦城道,“什么时辰了?”
阿鲁道,“快卯时了。”
锦城面容上浮起一朵微笑,“传令海日古,卯时,杀敌。”
后撤到战场五十里外的主营。帐中,百草放下已睡沉的阿麟,拉拢衣襟,整了整衣裙。良姑姑将她身体调养得好,月里便奶水充足,这些时日与两个孩子失散,又颠沛不平,隐隐有些回奶,但吃了一剂自己配的药后,便恢复了正常。
阿麟吃得极饱,睡梦里还下意识地咂小嘴,这才是他最喜欢的食物。若能说话,他定要向他娘亲哭诉一番,前些日子他真是好凄惨,每天被人灌米汤米糊。
百草低头看着儿子,发了许久呆,才喃喃道,“阿麟,你想哥哥了吗?”她用手轻拍襁褓,“……还记得爹爹吗?他抱过你。”
红山口七曲八弯的山壑隐藏在沉沉夜色里。
独孤无涧一行急行至此时,山壑里顿时活泛起来。
山口哨兵一脸狂喜地冲进山里一处隐蔽的驻扎地时,初一正和几名副将一起围蹲在地上画沙图。
哨兵低吼一声,“将军,将军回来了!”
初一猛回头。
一名副将跳起来,“你说什么?”
哨兵喜上眉梢,“还有庞副将。”
初一这才回过神来,他扔了手里树枝,跳起来一笑,“那小子,果然命硬得很。”
话音刚落,山道上传来密密人马声,光亮渐近,独孤无涧一马当先而来。
“将军!”
“是将军!”
“将军回来了!”
阮明明想,又见识了。刚进山时明明到处黑不隆冬,悄无声息,不闻半丝人声,不见半点火光,也不知怎么七弯八转,这些人便一个接一个地从黑暗里蹦了出来,还越蹦越多,渐渐那处空地上汇聚了黑压压一大片人,火光凛凛,站列整齐,虽是衣甲破败,但人人都身板挺直,目色炯炯。
独孤无涧翻身下马。
那片人便齐齐跪下,“叩见将军。”
被挑断脚筋绑在马上的缨灭目瞪口呆。当初那夜大战后,像他这样带人分头追剿中原散兵的部队一共有二十余支,这红山口自然是不会放过的地方,可为何还能隐匿这许多余兵?
独孤无涧环视四周一圈,“都起来。大家辛苦了。”
然后,顾不得细诉离别后的遭遇,他转头去看初一,“我们还有多少人?”
初一起身道,“回将军,此处陆陆续续集结将士二万零八百三十六人,临时分编为五营,此处为一营,二营隐于山南,三营隐于山北,四营隐于山脚,五营则分为六支小分队,在外围巡逻放哨,一旦发现有追击敌军,便想法将其引开。”
独孤无涧道,“很好。你马上召集整顿所有人马,半时辰内到山脚集结。”他顿了一顿,“时间紧迫,敌人全面攻城了。”
言语一出,所有人顿时面色肃然。
初一和几名副将领命而去。
独孤无涧转过身,看着李直等人,退后一步,抱拳深深一揖,“各位一路相助,独孤无涧铭记心中,大敌当前,此恩只待来日再还。”
李直摆摆手,豪气道,“那你得留着命。”
宋连风还是笑嘻嘻,忽然道,“独孤无涧,听说玄魄有一门必杀技,无命印。你可习得?”
独孤无涧微一怔,点点头。
宋连风转头去看李直,两手一摊,“糟糕,我还想见识见识无命印。”
李直笑,随随便便道,“那你就留下呗,我带这几个小子回去。”
阮明明一听,赶紧嚷,“师父,我也要留下我也要留下!”
陌彦扭头看他,劝道,“你留下,是个包袱。”
阮明明顿时全身都炸毛,“滚,你才是包袱你全家都是包袱!那群龟孙子一路追着砍我们,老子要报仇!老子一定要报仇!”
陌彦很纠结地看一眼李直。李叔,您老人家都养了个什么徒弟啊。
李直这次没有笑,沉吟片刻,转头问,“你们谁还想留下?”
阮明明嗖的一声,蹿到独孤无涧身后。
陌彦不说话,走到独孤无涧身边。另有两个年轻人想了想,也走到陌彦身边。
阮明明伸长了脖子吼,“师父,你也留下吧。我看老大有些义气,再说那群龟孙子这番猖狂得很,抢了不少地,如今伤心城也在他们地盘子里,让人很不放心呐。”
李直想了想,爽朗一笑,“也罢。”
于是,十六人便全部留下了。
独孤无涧面色纹丝不动,满目却是热烈,动了动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阮明明东张西望,只见一处火架上吊着一个残缺的瓦罐,于是好奇地挪过去伸头一看,只见里面煮着一锅浑浊的黑汤,汤上漂浮着几片树皮模样的东西。
他于是小声问一个兵士,“你们吃的什么?”
那兵士道,“马皮煮树根。”
阮明明脸一苦,呃,这里伙食很让人崩溃啊。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吓了他一跳。庞少游好心告诉他,“其实这些天草根比较好吃一点,嫩,口感好,当然你要吃荤,可以想法挖点蚯蚓和虫,运气好,能抓到田鼠,记得分我一只腿,不然以后我不和你比刀。”
阮明明转过身,默默泪流满面。
------题外话------
呃,咬菇凉这章码得很便秘啊,为神马呢,因为咬菇凉把前面有些细节忘了,一边码一边翻前面,很艰辛的说…唉。我肿么这么想不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