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八十 拨云见月（1 / 1）

祝大家新年快乐~~~~~~`及至深夜，宇文拓仍未归来，罗成心急如焚，左右寻思：“若再等到明日，不知要出什么变故。这些天我又没帮上什么忙，索性去那处看看。”他胆子本来就大，虽知林陌不让他去确有其道理，终还是抓起弯刀，悄悄往城外而去。

其时已近二更，城墙内外杳无人迹，出了玄武门后再往北走不远，便遥望见那九层道塔，快至近前，只见四周古柏森森，拥着地上一条青石小径，直通向底层，守卫者不过四五兵士。罗成轻轻走近，不待那几人发觉，便将其点晕，径走到塔门前，弯刀一晃，砍断铁锁，又点起火折，小心走了进去。

眼前一片漆黑，借着微弱火光走了大半圈，只觉这塔中颇为宽敞，如寻常宝塔一般供奉着神像等物，他不敢大意，寻着楼梯拾级而上。又登上了两三层，始终未见月娃影踪，忽听楼梯吱呀作响，竟似有人走近。他心中一凛，忙掐灭火折，闪身避至梯后，果觉黑暗之中，一片微弱光亮正徐徐靠近，他忙屏住呼吸，握紧弯刀。那脚步声却停了一停，随即竟朝他藏身方向慢慢走来。

罗成心念电转，想道：“不管这人是谁，总之我需先行制住他。若是那小郡主本人，自再好不过。”沉下心来，正待出招，蓦觉亮光一闪，一道厉风劈面而来，那人身法竟然极快，甩开手中火烛，便是一招疾刺来。罗成不假思索，弯刀一横，格住那人刀刃，忽借着地上火光看见那人面貌，当下惊道：“怎么是你！”那人几乎与他异口同声，也低声呼道：“不是叫你不要来么！”罗成退开一旁，斜眼道：“叫我安心等待，自己倒是很沉得住气！”那人却冷哼一声道：“本来自然是不打算来的。”

这人便是林陌，二人面面相觑，心中各自不忿，本来都还想质问对方几句，转念又觉，既然都已来此地，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心内所想大抵相同，补天迫在眉睫，再晚一日惟恐生变，便是知晓此地龙潭虎穴，也少不得要来一趟，只得各自收了兵器。

林陌弯腰捡起那火烛，忽盯着罗成身后，惊道：“什么东西！”罗成骇然回头，只见四五根翠绿竹枝竟打那梯后漆黑处无声无息地伸出，忙将弯刀一挥，几根竹枝应声而断，却听嗡得一声，从那断枝中空之处腾起一片黑雾。林陌探手揪住罗成衣领向后一提，罗成手中结印，默念秘术，霎时间水如流云，倾泻而下，反将那黑雾全扑在地。

二人暗暗心惊，上前秉烛一看，只见地上许多小飞虫，被罗成流云术一打，已经僵死在地。林陌低声道：“她果然在这里养了妖怪。”罗成皱起眉头，说道：“但这些小小竹妖……似乎未见得有什么奇处，能杀得了那些江湖好手？”林陌摇了摇头，忽觉一阵淡淡腐烂气味飘将过来，二人对望一眼，连忙踢开地上散落的断枝落叶，奔上楼梯。

到了这层，塔中却仍空荡荡的，偶尔有些竹妖花妖隐藏在暗处，并不是二人对手，那腐臭气味却渐渐浓烈，罗成皱眉道：“这是什么味道？”林陌道：“你说呢？”忽瞥见近旁地上有些暗褐痕迹，便蹲下探指一拭。罗成道：“血迹？”林陌点了点头，二人四处查看一会，地上竟然斑斑点点，还有许多血迹，却十分整齐，好像这层中原本摆放了不少东西，那血迹顺着那些物件底座流下，故而一侧笔直。二人本都是胆大包天之徒，这时却不约而同想到，不久之前，许多小小孩童兴许便被捆绑在这里许多器械刑具上敲髓放血，不由得都背生凉意，心内发毛，更不愿在此间再多停留一刻。

行至楼梯处，一阵琵琶声响嘈嘈切切，飘飘袅袅地传将过来。罗成惊道：“莫非是那位月娃姑娘？”林陌嗯了一声，已先一步登上木梯。那琴声时断时续，二人虽都不大通音律，也听出乐声缠绵幽怨，催人断肠。又过了数层，眼前忽然一亮，原来这层竟有人点灯，只是不知为何，连一扇窗户也没有。一身穿藕色纱衫的女子怀抱琵琶，背对二人而坐，许是听见二人声响，不再拨弦弹奏。

林陌冲罗成眨了眨眼睛，罗成知她是问有无感到妖气，自觉毫无异状，摇了摇头，林陌也觉这女子不像妖怪，便一同走近，林陌轻声问道：“是月娃姑娘？”那女子慢慢回过头来，只见她梨涡淡淡，鼻尖微翘，容貌甚美，只是十分憔悴，面上几乎没有血色。那女子依旧抱着琵琶，颔首道：“小女子便是月娃。”林罗二人心里都是一动，想道：“这说话声音真是温柔悦耳。到底是洛阳花魁，确有其过人之处。”

林陌道：“月娃姑娘，我们俩受洛阳怡春院的孙妈妈所托，前来救你出去。听说你和另几个姑娘一同被献于宇文太师，半途却叫独孤郡主截住，关在这里……可曾见塔里有什么古怪？”月娃垂首道：“郡主将我等押入了这座高塔里……此地尽是妖魔鬼怪，让人难以逃离。”林陌道：“那另外几人呢？”月娃沉默一会，说道：“我不知道，那几个姑娘同我一起被押进塔内，只有我一人被关在这一层，其他的人就再没见过……”罗成心道：“多半也已经被杀死了。”不禁低声愤然道：“好恶毒的人！”

林陌又问道：“这些时日，那位郡主来见过你么？”月娃轻轻点头，说道：“来过几次。”林陌忙问道：“她说什么了？”月娃想了一想，道：“她说……她似乎对太师大人十分钟情，问了小女子许多太师的事，譬如他当日对我说过些什么。小女子辩解说，太师大人不过对我偶一回顾，多半早忘了有月娃这么一个人，求郡主娘娘放我离去，但她说，便是偶一回顾也不能放了我去。又有一次，她孤身前来，让我唱个曲子与她听，小女子不敢违抗她，可听完之后，她又好像很生气，重重扇了我一耳光，便头也不回的下塔去了。”

她提到宇文拓时，语声极之柔和，眉间也满是柔情。林陌观其颜色，心里透亮：“原来她也对宇文拓这般情重。”不由得冷笑道：“那个狗太师有什么好的，很了不起么？值得一个个都要对他这般死心塌地？”月娃身躯一震，低下头去，抚琴不语。罗成却哈哈笑道：“还好意思说人家，自己不也是……”林陌霍然转头，瞪着罗成。罗成连忙装作害怕，双手捂口，咕哝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知道。”林陌又道：“月娃姑娘，请你再仔细想一想，除了那个郡主，还有谁来过？”月娃道：“那便只有她的两个婢女，好像名叫嫣红和小小的，次次随她一起。别人我也不知道……从没到下面去过……”

罗成道：“看来她也不知独孤宁珂的事，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再行计较。”林陌也是此意，说道：“好。”转身向月娃温言道：“只管跟在我们身边，当保你安全出塔。”月娃却满脸悲戚，摇首颤声道：“不行的，月娃不能连累你们二位好人，你们快走罢，莫要管我了。”罗成急道：“这塔里的小妖怪对我们来说也不算什么，别磨蹭啦，快跟我们走。”

月娃脸颊上徐徐滚过两行珠泪，却一个劲的皱眉摇头。林陌心里焦急，不愿与她多言，低声道：“有事出去再讲。”用力拖住她手便走，还未走出两步，忽感身后一股猛烈妖气直冲天际，骇然回头，只见地上乍闪出几道黑色痕迹，竟也是一个六芒星阵，像要将人生生吞噬进去，月娃那苍白面庞下也浮出一团黑雾。她慌忙松手后退，却骤觉腹间一道剧痛，低头惶然望去，一截枯木也似的手腕打月娃那轻罗衫袖下伸出，与方才素手调弦的姿态全然不同，那五根手指形如树杈，正从自己腹中缓缓抽出，尖刺间鲜血淋漓一片。

罗成回头一看，惊得几乎魂灵出窍，方才楼中几点昏黄烛光全变得绿莹莹，昏惨惨，四周阴暗，犹如森罗地狱，林陌坐倒在地，月娃目光凶狠，高高扬起枯柴般的手臂，五指箕张，正朝她天灵盖打下，慌忙间抽出弯刀，也不顾什么刀法去势，只用尽力气胡乱挥去。月娃被刀风劲气所逼，这一击终于未得落下，蹂身向后一飘数丈。罗成赶上几步扶起林陌，只见她面如白纸，腹上衣料已尽被染红，赶忙助她封住周身要穴，一时间悲怒交迸，对月娃喝道：“你究竟是何方妖魔！”

那月娃却远远立着，手臂不自觉地上下挥舞摆动，身体也扭作一团，仿佛正在同什么人激烈搏斗，那手臂一时是枯枝形态，一时又变为正常女子形状，脸上那团黑雾亦时隐时现。只听她沙哑道：“你们……快杀了……我……”这声音与先前说话时那柔婉动听的音调全不相同，竟仿佛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说得极为痛苦勉强。

林陌幽幽睁开双目，自知命数已尽，再无幸事，心底反倒一片澄明，勉力道：“你……你让我死的明白些……”月娃脸上黑气交换更加迅速，好像搏斗愈发剧烈，一顿顿地道：“郡主知道你们……要来……已……已在我体内种下了魔兽，一旦踏出法阵，魔兽便要借我之手……杀人……今日我……丧命无疑，请快快……动手……”

罗成怒道：“怎不早说！”林陌苦笑道：“今次算我自投罗网……”眼见她出气多，进气少，罗成心如刀绞，再看月娃，却向他投来凄然一笑，仿佛在鼓励自己给她最后一击。他手起刀落，背起林陌便欲朝塔下冲去，却见楼梯昏暗处，数条鲜红长舌嘶嘶翻卷，犹如毒蛇吐信一般慢慢爬上。

罗成略微一怔，眼前红光一现，自黑暗处竟骤然跳出几团浑身是血的妖物，数条长舌一圈，全向他扑来，当下横刀在手，扬手便斩断两条血舌。僵尸痛楚难当，目眦欲裂，挥爪扑来。他又是一刀，将两具僵尸一并砍翻在地。他匆忙跃向楼梯口处，只听许多嘶吼声脚步声打下方传来，不知还有多少妖物，更比上塔时遇到的竹妖花精之流不知高出几何。

罗成恍然大悟：“上塔时如许轻松，原也是诱敌深入之计，待到月娃出手后再一齐出动，罗成啊罗成，你们俩今天真要死在这里了么？”林陌伏他背上，强打精神，低声道：“放下我，快走。”罗成断然道：“我若独自脱身，还算个人么！”林陌只感气力流逝，犹如溃堤，勉强说道：“独孤宁珂正是料中你不会丢下我……才有此安排，莫要……中计，今日我天命当绝，你快……”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喷在罗成颈后。

罗成厉声道：“要走一起走！我岂能当那背信弃义的小人！”将手抵在她背心，缓缓传入自己真气，一抬首，几具僵尸骷髅已四肢并用，或顺楼梯，或吸附在墙壁之上，爬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