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六十五 天下第几(1 / 1)
插画作者: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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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怒意虽炽,终也想起林陌事先嘱咐,喝道:“李元霸,你使的奇术可是五行属土?”李元霸点头道:“是啊,你呢?”罗成道:“润下之水。”李元霸一脸失望,撇嘴道:“嗬,那岂不是必败无疑了?”罗成冷哼道:“不错,你若用五行生克占得便宜,自然能胜我。”便抱臂转向一边,满脸气鼓鼓的样子。
李元霸瞧他状似满腹不屑,立时怒道:“谁稀罕占这些便宜!老子我……”台下李世民却厉声喝道:“元霸,休要听他胡话,还不速战速决!”李元霸不由一怔,他素来很听二哥的话,但事到此时,也有几分犹豫。林陌瞟了一眼对面李世民,心底不屑,声音略扬,故作惋惜道:“吴大哥,姚大哥,只可惜我们世子殿下遍身武艺,却不得尽情施展……若不是五行相克……”吴白鹤、姚岳等人大声接道:“若不是五行相克,以我家世子一身的本事,又怎能轻易认输?”“说的是,可惜啦!”汤艮、白薇等人也是一叠声的唉声叹气,又是抱憾,又是不甘。
李元霸听在耳里,益发踌躇,不自禁又回头望向李世民。李世民温言道:“武学一道,泰半靠的是天赋,你天生便能压制得了他,并不算投机取巧。”李元霸皱眉道:“哦。”罗成却朗声道:“若论五行秘法,土先天克水,那也没甚么可比了,我这就认输走人,免得麻烦。”转身便欲走开。李元霸大吃一惊,他早期待与罗成一战,这时见对方似乎当真无心比试,反倒大为着急,忙道:“这怎么行!”想了想又道:“大不了不同你使奇术,我们只用武功便是!”
罗成正中下怀,击掌道:“一言为定,我俩不用奇术,一决胜负!”李元霸喜道:“好!”罗成笑道:“你可别反悔!”李元霸大是不忿,喝道:“老子何时反悔过!非但不用奇术,我便空手来会一会你!接着!”说罢将手中一对金锤齐齐向身后台下一抛。李家众人哪敢伸手去接,忙不迭地各自闪躲,那对巨锤轰然坠地,在地上砸出两个硕大土坑。
李世民知晓罗成等人一番说辞,全是故意为之,打眼望向对面,但见林陌手按纤腰,面露得色,当下便欲出言拦阻,但实在架不住李元霸答应的快,只好作罢。他早已认出罗成便是昨夜闯入禁宫之人,当时藏宝阁前一番你死我活,罗成的武功路数他也看了不少,寻思:“也罢,不用法术便不用,没甚么要紧,这姓罗的功夫虽然不错,但最多只能和宇文成都一较高低,比起元霸来还差得远。”想到此处,心内冷笑:“只怕这么一来你们败得更惨。”便负手不语。
李元霸喝道:“那就来罢!”他并不懂什么谦让礼节,一拳便朝罗成面门上招呼过来,罗成一声清喝,不闪不避,也是一拳迎上。双拳劲力相撞,李元霸退开一步,笑道:“还不错,你比那黑大个强些。”罗成手上方才暗施移花接木,但李元霸委实气力惊人,纵已抵消去大半,不免还是有些血气翻腾,拳头更是痛得好似要爆裂开,但面上仍装作无事,冷哼道:“你也不错啊。”李元霸哈哈一笑,说道:“方才只使了三分气力,这回可就不客气了。”身子微沉,左足点地,绕身前画了个半圆,左手伸掌前探。
这招名为“玄风横天”,习武之人个个都会,并不出奇。罗成一眼望去,心中已转出十七八个破解之法。却见李元霸精瘦身躯微微一晃,转瞬之间,那枯瘦如柴的手掌竟将按至自己胸前。罗成不料他快至如斯,心中大惊,忙使一招“猛虎错牙”抓他小臂。李元霸赞道:“好!”话声未落,攻势已如同疾风暴雨。两人身法如电,倏忽腾跃,满场游走,看得场下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罗成咬紧牙关,初时还想伺机使用移花接木,到后来应接不暇,便如林陌所说,只得勉强抵挡住李元霸巨力,哪里还能乘机反击。百余招一过,人人都看得出罗成仓皇后退,显然力有不待,落了下风,幽州众人手心里更是捏了一把汗。汤艮满头大汗,结结巴巴道:“公子武功虽高,但那个赵王简直不是……不是凡人,要不……劝公子认输算了?”白薇扭头反问道:“你觉得咱们公子会主动认输?”她原本性情温柔,说话语气十分和缓温文,这时情急之下,也忍不住顶了一句。众人都深知罗成性情,要他自己在数千人之前认输求饶,实比杀了他还要难受,这时面面相觑,竟都哑口无言。
众人眼看罗成招式越发凝涩,似乎被李元霸迫得内力也有不畅,照此下去,输掉事小,恐怕还要受极重的内伤。白薇转向林陌,问道:“妹子,你看现在该如何是好?”林陌亦是看得额角生津,满心焦急,听白薇问自己,一时也苦无对策,转念想:“这小子向来只听宇文拓的话,要劝他就此作罢,旁人是不行的。”便望向宇文拓,却见宇文拓眉头深锁,唇角紧抿,凝视场中,忍不住急道:“你别光看着呀,他……”宇文拓道:“他脸色好像不对……”林陌匆匆瞥了一眼罗成,急道:“是啊,脸色都不对了。”宇文拓皱眉道:“不,你看……”林陌疑惑望去,只见李元霸已将罗成逼至台边,却倏地后退几大步,浓黑眉间居然有几丝惊讶。
他占尽上风,却突然退后,群豪无不讶异。细细望去,只见罗成面沉若水,周身寒气逼人,脚下似乎多了许多白茫茫之物,仔细看去,居然是一片片冰霜结冻。罗氏武功源出辽东大雪山终年飘雪之地,自带了三分冷意。后来罗艺离家远走,北渡雪河,浪游数载,始得大成,自此罗家这一系内功中寒气更胜以往,比罗士信那一支其实还要强些。罗成本是遇强越强的性子,这时碰上了平生未遇的劲敌,受李元霸所激,自身内力也提至了前所未有的境界,出招之时,寒气喷薄而出,连他自己也未曾觉察。
一时间,场中数千人的目光尽都在他身上。许多人见这少年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神情却冷峻非常,加之先前一杆银枪使得出神入化,俱都各自赞叹不已。此一战后,“冷面寒枪俏罗成”的称号一传十,十传百,渐渐流传开去。未见过其真容的,往往以为其人激烈冷酷,手段狠辣,对人丝毫不留情面,其实都是讹传,罗成性情并不冷酷,有那外号都是此时之故。
林陌喃喃道:“冰山之竦峙,飞鸟折返;雪河之澹澹,蛟龙困游……原来这便是传说中的罗家内功……他想用家传武功克敌制胜?”宇文拓道:“非但如此。他借助罗家内功,已参破了六月之息心法的第四层。万物演化都有规律,李元霸身手虽然快极,却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引导,大大受制。”林陌闻言心情稍缓,抚胸点头道:“还好他有些小聪明,刚才可把人吓死啦。”又自寻思,罗成武功大进,纵然还是无法胜过李元霸,也不至于输的难看,无受伤之险,面子上也算过得去。幽州诸人无不同她一般心思,这时都暗自松一口气。
李元霸站立一旁,惊讶过后,却生出满腔好奇,问道:“你这是什么武功?教我好不好?”罗成面色稍缓,说道:“那也得等你认输再说。”李元霸雷公嘴一撇,大声道:“呵,认输?好大的口气!老子手下留了几分力气,你小子却还没吃够苦头?”罗成心一横,朗声道:“那你不妨使足全力,若再留半分,可就是乱吹牛皮,叫天下人耻笑了!”
林陌原本已渐放心,这时却越听越觉悚然,惊道:“他疯了么!怎么故意去逗引得李元霸来打他?”宇文拓心中亦是一惊,二人互望一眼,忽都恍然。林陌顿足道:“方才,方才那样……他还未明白么?以李元霸今时今日之功力,移花接木也是无用,谁人能反制的了他?”宇文拓额角也生冷汗,忽见李元霸双瞳湛然,袍袖鼓胀隆起,脚下木台裂纹陡生,竟如蛛网扩散。有些人离高台略近,被其凛冽杀气所迫,均不由自主向后退了退。
罗成暗自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他心中其实也直打鼓,李元霸身手之快,力道之巨,远超常人所为,他最是清楚明白,方才抵挡一时,几乎已施尽自己平生所学,却忽然想道:“万方循环,强弱相对,所谓六月之息,移花接木,其实都是此消彼长之术,系出道家同源。我新学乍练,根本对付不了这厮,但若以六月之息心法强行催动移花接木,将这厮引到预备好的方向,岂不就能认准他经脉,以逸待劳,将他巨力全数返回自身?”
想到此处,他心底倏忽通明如镜,只听李元霸道:“我哥教我速战速决,果然没错,现在便叫你看看老子的本事!”李元霸心思简单,受不得激,听罗成讥讽他吹牛,登时大生愠怒,众人只听他长啸一声,白日间一道青虹倏地纵贯左右,只一眨眼,眼前万物似被全然扭曲。林陌、白薇、汤艮等人平日里虽都不算胆小,这时却都不约而同低头转身,不敢去看罗成惨状,但听耳边一声巨响,数千人骇然惊呼,随即同时收口噤声。宇文拓将林陌手心一按,轻声道:“你快看!”林陌死死闭着双眼,摇头不语。宇文拓低头道:“他并没输!”林陌心中一惊,小心张眼偷觑,只见罗成岿然不动,风送衣摆,面南而立,那木台上已然裂纹密布。
群雄张口结舌,大多人虽未看清适才场中发生了何事,但皆看得明明白白,那天下无敌的赵王元霸正仰面朝天摔在台下,瞪大了眼睛,满脸不信,怔怔看着罗成,孰胜孰负,一望可知。人丛中,忽有一人颤声道:“天下第一……”这声音并不大,却如同跌入海面的一块小石子,转眼间,四处响起许多人声,或者惊讶,或者赞叹,渐渐充斥了整个山谷。
罗成站在场心,耳边议论声越发嘈杂,越来越大,他并不能都将每句话听得清楚,唯有那“天下第一”四个字高高低低,一遍遍如海潮般涌入他耳中。非但李元霸,他自己也是不敢相信,方才他以六月息心法强行催动移花接木,一瞬之间,竟觉四野无声无息,周遭一切全都静止不动。李元霸雷霆一击,在他眼中居然缓慢不堪,他认穴运气,按掌反击,无不游刃有余,只伸手一推,李元霸便被自己的通天巨力弹飞了出去。
半晌,罗成才回过神来,随即大生得意,纵身跳下高台,回到幽州众人身旁,双手叉腰,哈哈笑道:“如何?”方才情势危急,赵如风哪还顾得自己伤势,被吴白鹤搀扶着站起观看,这时见自家少爷意气风发,亦是满怀欣喜,点头沙声笑道:“公子这天下第一,当得名副其实。”白、汤等人一拥而上,围着罗成询问方才情景,人人相顾激动,更是连话也说不利索了。林陌手向主试台上一点,抿唇一笑,说道:“现在那些宝贝可都是你的啦!”罗成扬眉道:“那是自然!”转向宇文拓,笑道:“杨大哥,看我这不就把女娲石手到擒来了!”宇文拓一拍他肩,点头笑道:“好。”
杨林,枼罗什等人均站起身,那沙陀王子静律朵也阔步走至台边,扶栏相望。杨林朗声说道:“如诸位所见,北平王罗世子英才天纵,武艺超群,今日夺得魁首,实至名归……”罗成听他文绉绉说话,心中满不在乎,却忽然想:“我赢了,那只母老虎便不用委屈嫁给李元霸那小子啦,这倒甚好。”蓦地一惊:“……那她岂不是得嫁我?这怎么行!”反倒慌乱起来,偷眼向北面瞄去,一眼便看见窦线娘唇角含笑,正盯着自己,不禁大呼糟糕。他正胡思乱想,左右为难,忽觉胸口如同被针戳了一般,激起好一阵剧痛,额角沁出汗珠。那汗珠还未淌下,痛处竟扩作了碗口大小,叫他几乎难以呼吸。
宇文拓等人正听着杨林说话,忽见罗成捂胸弯腰,面色苍白,口角流出一道殷红血线,无不大惊失色。宇文拓忙伸臂相扶,只见罗成哇得吐出一口鲜血,仰面颓然跌倒,双目紧闭,已是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