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五十七 宝物美人(1 / 1)
杨林走上高台,并不坐下,只与身畔裴蕴等人交谈,宇文成都持戟立在一旁。罗成凝目望去,只见其眼圈乌黑,心内一乐,回身笑道:“你们瞧,宇文成都昨晚不知何时才得回去睡觉。”林陌双目微眯,遥遥望去,果见宇文成都神情疲惫,一副强撑精神的样貌,便压低了声音笑道:“昨晚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说。”罗成挤眉歪嘴,示意幽州骑士都在一旁,不便细说,只小声道:“我们误入了那条通到城外的密道……”宇文拓同林陌心内一惊,略微一想,便也明白了其中关窍,料得是罗成自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办法逃脱出来,宇文成都却不幸套在其中,不晓得在地底转悠了多久。却更想不到宇文成都同李世民后来相互猜忌掣肘,好不容易走回入口时,天已将明。
林罗两人正相顾忍笑,却听宇文拓奇道:“那位秦王殿下居然也憔悴的很。”便一同朝对面帐幕中望去,正瞧见李世民掩口打了个呵欠。
忆及昨夜,林、罗两人愈发得意起来,均深觉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果有其事。却忽见宇文成都神情一滞,定定望着台下某处,三人心里奇怪,循他视线望去。罗成吃了一惊,奇道:“小郡主?她来做什么?”林陌哼了一声,说道:“不来才叫奇怪呢。”宇文拓摇了摇头,只见独孤宁珂华服盛妆,领着一群婢女侍从施施然走向主试台,却在那李姓帐前停了脚步,走了进去。林陌奇道:“他们竟也有交情?”宇文拓道:“唐公之母也姓独孤,他们沾亲带故,大约也可叫上一声表兄妹。”
罗成仔细张望去,只见李世民原本上身略斜,回身望着弟弟将一柄金锤抛起接住,唇边露出一缕淡淡微笑,忽闻宁珂走来,立刻转身站起,换上满脸温煦笑容。罗成嗤的一声笑道:“果不愧是秦王殿下。”宁珂同他说了几句话,纤手向后一招,一侍从立刻手捧一乌木锦盒走上前来,嫣红打开锦盒,取出其中一把小巧玲珑的彩瓷酒壶,奉与宁珂。宁珂含笑接过酒壶,在嫣红手里小小耳杯斟满酒水,递与李世民,又斟一杯,便欲向李元霸递去,罗成心里倏地一惊,低声道:“她这是做什么?酒里莫非掺了什么东西,想助宇文成都获胜?”宇文拓皱眉不语。李元霸方要接过,李世民却抬手微笑一挡,轻轻摇了摇头。
罗成点头道:“此人疑心倒是重的紧。”林陌笑道:“李二这只狐狸何等精明,不比宇文成都那般可欺。郡主娘娘便想耍些小伎俩也算计不了他。”但见李世民似乎又说了几句话,料想是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宁珂微笑点了点头,自斟一杯出言相祝,二人酒杯一碰,李世民举起酒杯,却忽抬目望向宇文拓三人站立之处,唇角微勾,继而将那杯略微一抬,一饮而尽。
罗成惊道:“他认出我们了?”林陌原站在宇文拓身后,这时也走上前。宇文拓道:“无妨,此人想要的无非神器,定也无心节外生枝。再说你昨日武功招数叫他看了个遍,一旦上台出手,早晚也得叫他认出来。既已来此,大家各凭本事罢了。”
宁珂辞别李氏兄弟,朝主试高台走去。经过宇文成都身边时略一点头示意,便向靠山王杨林敛容行礼。杨林看到她微微吃惊,一张老脸立刻冷了下来。他身为皇叔,威望素著,连杨广见了也要谦让三分,自然毫不顾忌她皇帝面前红人的身份。只见他点着手指厉声责骂,宁珂低眉顺眼,不敢分辩,却也始终不愿离开。杨林终于无可奈何,命人在台上一角布了张绣墩给她坐着,驱散了其余一干侍从,独留嫣红与小小侍立她身旁。
彼时时辰已至,但听号炮三响,几千号人同时噤了声,个个朝那高台上注目望去,广场中霎时鸦雀无声。杨林从当中太师椅上缓缓站起,又等了一会,方朗声说道:“今日天下群贤莅临江都,非但老夫至感光宠,更是我大隋开国三十余年来未有之盛事。”他老当益壮,内功臻至绝顶,话中中气十足,随着山间微风遥遥传开去,人人把每个字听得分明。大隋灭陈之前南北分治,天下一盘散沙,其实何止三十余年未曾有此群雄集会,便是再上溯三百年也未曾有过,故而江湖中人参与其中,无不以为平生得幸。
杨林又道:“我大隋平定天下三十年来,南风北渐,中原之地再无战事。治国虽须循诗书之礼,仁德之道,但我等绝不可忘,大隋基业起于三秦之地,积于函谷关外,所倚仗者无非兵强马壮,万众一心,故而今日大会,一为公决出大隋第一的勇士,二为壮天下英雄好汉之声威意气!”在场群雄肚子里墨水大多有限得很,听他这话的意思,大约是说读书人讲究的那套诗书礼仪不济事,本朝尚武,是好汉还得看拳头上的真章,当下心怀大快,其中几百号人不禁大声喝彩:“靠山王老千岁说的是!”“对极,对极!”
杨林待场内安静,又道:“既要比武争胜,自也须得有所奖赏。”走至一旁,霍的一声揭开那遮盖红布,露出布下一尊四足雷纹青铜方鼎。群雄登时大哗,有不少人已经叫出了声:“那便是神农鼎!”许多人踮起脚使劲张望,原本坐在棚下的勋贵公子也大多走了出来,欲一睹为快。在场几千人中,也只得宇文拓等几人知晓那物并不是真的。
杨林道:“不错!这便是昔日神农氏尝百草,炼仙药之古鼎!宝剑赠英雄,此万世宝鼎便当归属我大隋的第一勇士!”场中登时腾起欢呼一片,杨林抬起一只手掌,示意肃静,续道:“此处还有一件宝物,却不能当做大会彩头,只因此物并非归我杨家,但大家不妨同老夫一同观之。”又揭开另一幅红布,将一块五彩石头高高托起,说道:“此物名唤女娲石,乃上古娲皇补天所遗,现如今为夏国公所有。夏国公慷慨高义,本欲献与吾皇。但吾皇不欲夺人所好,命老夫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将此宝石归还。”
若说神农鼎站得远些还能勉强看个大概,那神石只不过手掌大小,越发看不分明了,许多人不免你推我搡,拥挤起来。众人交头接耳,都是议论这石头,有说能起死回生,有说能同时医治千人之多,将那功效传的越发神乎其神。林陌小声问道:“这块是不是真的?”宇文拓摇头道:“离得太远,我也不能确定。”林陌叹道:“不管是真是假,只怕大会之后,这位夏国公又要有麻烦上身。”
罗成听她此言,忽然想起窦线娘,不禁有些担心,却听左手帐幕处有一男子扬声说道:“老千岁,神石乃天下所共有,父亲命我兄妹二人献于朝廷,原是心甘情愿。”群雄都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青年男子从左首第一处帐幕中缓缓走出,身后几步之外,一身着淡红软甲的戎装丽人当风俏立,便是夏国公世子窦缨与其妹线娘。仔细看去,此兄妹二人五官其实颇有些相似之处,但窦线娘容貌美丽,窦缨却生的平庸了许多。他说话时,在场众人看了看,目光便大多不由自主落在了其妹子身上。
窦缨转向广场方向,朗声道:“天降神物于我窦氏,原是望我族以之报效朝廷,今圣上慷慨仁爱,愿以神农宝鼎惠赠勇士,我辈岂可擅专此神石?”抬手向那台上一比,又道:“故窦氏不才,也愿将此女娲石赠予魁首!”群雄闻听此言,都高声叫起好来,无不打心里敬佩窦家父子。宇文拓同林陌对望一眼,却都在怀疑:“他们折腾了这么久,损折许多好手性命,难道真是要把神石送人?”
窦缨话锋一转,却道:“方才靠山王老千岁说的极是……”众人原本都在互相谈论,此时听他开口,便都安静了下来,只听他道:“我国起于关西陇上,当年兵发百万,气吞南朝,山河一统,何等豪情?在下虽年轻识浅,听我父提及当年,每每心向往之。我兄妹读书之余,自幼也曾习练武艺,惜资质所限,终无大成。今日躬逢盛事,得见如此之多的英雄豪杰,实乃平生之大幸。”
那些江湖草莽之士听他这番说话,心里虽也赞同,但这么一通简单的话,叫他翻来覆去文绉绉的讲,也不免有些焦躁不耐,只得按捺下性子继续聆听。
窦缨呵呵长笑数声,说道:“我家这位妹子年方二八,仰慕那些英雄节烈事迹已非一日,立誓要嫁得当世第一流的真英雄,真豪杰,我父亦深有此意,故而迄今尚未说定人家。今日得此良机,倘若这位天下第一勇士尚未娶妻,且不嫌弃我家世孤弱,我妹子貌丑乏才,我父愿将妹子许配他为妻!”他这番话掷地有声,全场静了一静,旋即响起轰雷般的的鼓掌叫好声,偌大的场地中瞬间沸腾起来。许多人心里都想,莫说窦线娘姿容不凡,便是当真如他谦辞,难以入眼,做了夏国公的东床快婿,哪里还用在乎这些。
宇文拓与林陌对望一眼,都想:“果然如此。”林陌低声不忿道:“这不是卖女儿,卖妹子么!” 只见许多人兴奋得红光满面,全朝窦线娘处望去。窦线娘一身轻甲,头上凤翎迎风微颤,腰背挺得笔直,面上却是淡淡,下巴微微抬起,既不见喜,更不见怒,仿佛方才所说之事全然与她无关。宇文拓沉声道:“嫁了女儿,换来个盟友,女娲石就算送出去,也同在自己手中一样。试想若是李元霸夺得魁首,有几人敢去招惹窦李两家联手?这招实在是一举数得。”林陌冷笑道:“鼎、石、美人,这下彩头由一而三,那些人更要拼上性命啦。”
两人不约而同朝罗成处看去,罗成也正朝他俩望来,三人面面相觑,罗成心虚道:“你们看着我作甚么!”宇文拓转过头道:“没甚么。”林陌道:“祝你勇夺魁首。”罗成眉毛一挑,冷笑道:“魁首我一定要拿,那只母老虎么,本少爷死也不会娶她!”他这话却说得大声了些,两家位置本来甚近,窦线娘背着双手,微微侧过身子,回头向他处看来。四目相对,罗成心里一惊,不禁略有些后悔自己出言莽撞。窦线娘却只斜瞥了他一眼,便自漠然走回帐中。
宇文拓朝李氏兄弟那处看去,只见李世民站在帐外柱旁,抱臂凝望着高台上摆放的神农鼎和女娲石,李元霸却仍坐在帐中,翘着二郎腿打盹,看起来窦缨所说娶亲一事,对他们更是不值一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