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试着说爱我5、6(1 / 1)
有人在说话吗?在说什么?我怔怔地看着楼下的孩子们,尽力探出身子。
于是,我听到一个越来越大的声音,一遍遍喊着:“陆灿,爱我吗?”
我僵住!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明明是近视眼,偏偏倔着不肯戴眼镜,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看到,学生们慢慢散开,马路上露出一块小小的空地,昏黄的路灯下,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在一遍遍喊着:“陆灿,爱我吗?”
回到原点了吗?那个拥挤的小酒吧里,一块小小的空地上,有个年轻人,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挥洒青春,然后,吸引着我,一步、一步、一步、靠过去。
我飞奔下楼,一眼看到四号门口那辆银色的F1。
扑进他的怀里,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和温度,紧紧抱住他,再不要放开。
“爱我吗?”尚俊轻轻推开我,用他那双清澈到深不见底、深邃到、触手可及的奇怪眼睛看着我。
“爱!我爱你!”我用力点头,声音大到把自己吓了一跳。
周围的学生立刻欢呼起来,有烟火腾空的声音。我笑,这些孩子,时间拿捏的还真准。
“爱我吗?”我踮起脚尖,凑到尚俊耳边问。
尚俊说了一句什么,如他的笑声一样,很轻、很柔、很温暖,可惜被淹没在孩子们的欢呼声和焰火炸开的声音里。我理所当然地以为,他说的是“爱,我爱你”。
放完了所有的烟花、打扫完战场,尚俊把我的手轻轻握在掌心:“送你回去。”
我拿起他的手,跟我的手,对在一起,十字相扣。
关上房门的刹那,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我慢慢转身,还是忍不住贪心地再问一次:“爱我吗?”女人的天□□,敏感、贪心、想要圆满。刚才被我错过的话,很想清清楚楚地听一次。
尚俊靠在书桌上,转过头静静地看我。
“再说一次……吧,刚才、没听清楚。”真是台剧看多了,我竟然想学那些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样撒娇,还好及时醒悟,升调换成降调,转了淡淡的语气。
尚俊微微垂下眉眼,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我从来都猜不透他。那么,我刚才猜测的他的回答,是对的,还是猜错了?
尚俊突然转过身,摸起我书桌上的烟,抽出一根,点上。
一瞬间,感觉全变了。
我眼前的尚俊,从一个温情脉脉而略带羞涩的男孩,变成一个微微有些尴尬神色的落寞男人。他抽烟的样子很自然,而且抽得很深,一口烟进去,只剩下清清的一缕,从鼻端轻轻飘出来。
我恍惚:他真的是尚俊吗?
“其实、其实……”尚俊悠悠开口。
“我!”我眨眨眼,迅速打断他,“我去洗手间。”
我快速穿过他的视线,把自己锁紧厕所里。有深深的恐惧。我侧脸去看镜子里的自己,竟看到自己粉红色的脸颊,是冻的,还是、因为激动?我分明看到那抹粉色里映出的快乐,快乐有了,幸福还会远吗?我扬起下巴,不让眼泪流下来,跟自己说:不要敏感,不要贪心,不要像个没人要的老女人一样自哀自怜,他是爱你的,勇敢一点,陆灿!
开门出去,就看到尚俊的背影,他双手撑在窗台上。
再警告一次自己。我上去搂住尚俊,把脸贴在他背上。他转身、拥我入怀,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有些失望的样子:“怎么没哭?”
我笑:“对不起。”
“傻瓜。”尚俊揉揉我的头发,“其实……”
“对不起。”我仰起脸,看着他,“我知道、我知道男人都不喜欢说这样的话,会觉得很无聊,我知道的。”
尚俊笑笑,不再说话。
我看着他。茫然。只是一个月没见,为什么他笑的声音越来越小?完全变成了鼻音。像看到一个让人头疼的孩子,无可奈何,哭笑不得,于是,用鼻音轻轻哼一声,像笑,更像、叹气。只是几分钟前,站在烟火下的他,还像个大孩子一样,跟我抵着额头。几分钟后,他的眼中,竟漾起那样深邃的落寞,像一个有故事的,老男人。我突然想起那天下午,酒吧里的尚御风,他们的笑和眼神,越来越像了……
很想问他,这一个月去了哪,做了些什么,有没有想起过我。很想问他,我是不是想要的那种女子,我、算不算、他的女朋友。
我趴在他的胸前,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声音像一只乞爱的小猫:“一次,每年只说一次,可以不可以?只在我过生日的时候,告诉我,那三字。”
尚俊拿手捏住我的下巴,抬起来,逼着我看他。
“其实,我想告诉你,我、是真的、爱上你了,陆灿。我爱上了一个叫陆灿的女人。”
闭上眼睛之前,我好像看到尚俊眼中有晶莹,于是,放任眼角的泪滴滑落。
他捧住我的脸,吻得那样小心,轻轻浅浅的吻,温柔、婉转。我们试着用舌尖触碰对方,当我想更深入他,却被他轻轻制止,然后,继续浅浅的吻着。如梦的一吻,我们还有很长的未来、无数个明天,为什么,这一刻,我还是觉得,我们就像两个生死兄弟在做最后的诀别?我不要!我颤抖着,用力地深入他,他竟别开脸,然后紧紧搂住我,一遍一遍地唤着:“陆灿、陆灿、陆灿……”好像他爱上的,不是他怀里的我,只是“陆灿”这两个字。
我听见他呓语样的声音,他说:“我要走了。”
有什么瞬间失控、泛滥、成灾。
“为什么?”我哭,去抓他的手,我的指甲陷进他的掌心里。
他有没有看到?我留了好看的椭圆形指甲。他有没有闻到?我身上淡淡的菊花香。为什么不肯转过脸,再看我一眼?我们不是刚刚还跟对方说爱、拥抱、接吻吗?
“我、我!”尚俊背对着我,仰起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之前、之前外公的事,我答应爷爷,会去公司上班、而且、不会、不会再在外面、留宿。对不起。”
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我感到他的手一点一点从我指尖滑出,我没有力气再去抓住,我只是哭得像个委屈的傻孩子。
“小俊!”我哭着喊他,“我、我……我明天回家……我、最好的、朋友要、结、婚、了……陪我回去,可以吗?”
为什么不说话?哪怕说不可以,为什么只是不说话?我捂住脸,哭得很没出息的样子。
“不上班?”尚俊突然问。
“请假了。”我使劲吸鼻子,想把眼泪吸回去。
“几点走?”
“十点。”
“去几天?”
“几天都可以,随你。”
“如果十点我没来,别等我。”
我看着他打开门,出去,然后轻轻关上门,一直看不到他的脸。
我狠狠擦眼泪,抓起烟,点上,大口地抽。烟,不解愁,但是,止泪。
我七点起床,收拾好东西。大哥九点准时敲开我的房门。他帮我把礼物、背包、换洗的被褥一样一样拿上车,从六楼到一楼,再从一楼到六楼,来来回回,就是不让我插手。我看着大哥忙碌的样子,靠在柜子上发呆。关于大哥,我了解的不多,甚至算不上熟悉。我只是觉得,他好像比以前胖了,还是不怎么喜欢笑,但也算不上严肃。
锁了房门,下楼,九点四十三分。
“大哥,我想等一个朋友。”我不想解释,很怕他追问,于是低下头摸烟。
大哥并没问什么,他接过我递过去的烟,自己点上,然后说:“不怕学生看见?”
我笑:“现在流行这个,这叫优雅。”
大哥也笑:“别扯了,人家抽的是女士烟。”
大哥晃晃手里的烟,看我:“爸妈知道吗?”
“谁知道?老妈可能知道,装不知道吧。”
大哥点点头:“少抽点,女人抽这个,对身体特别不好。”
“嗯,想戒,戒不掉。”
“有瘾?”
“算有吧。”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抽光了我身上剩了大半包的苏烟。
我看了看表:十点三十五分。
“饿吗?去吃点东西?”我指着旁边的一家米线铺问大哥。
“还等?”大哥见我不做声,又说:“我去买包烟,自从你嫂子怀了诺诺,就没抽过了。想戒烟,生孩子。”
我看着大哥向四号门的超市走去,回来的时候,拎了一个白色的塑料袋,有烟、有水、还有一些小女孩喜欢吃的零食。
十一点整。
大哥坐在车里打盹,我站在外面,靠在车门上,抽烟。
十二点整。
我敲了敲大哥的车窗:“大哥,去吃点东西吧。”
“不用。”大哥摸了一把脸,下车,“哪有水管?我洗洗脸。”
我指指对面的小饭店:“里面就能洗,老板人很好。”
我像个尽责的警卫员,站在楼下、守在车边,一秒也不敢离开。警卫员可以抽烟吗?我笑。
大哥从饭店出来,拿过我手里的烟盒,抽出一根,点上:“走吧。”
“大哥。”
大哥看着我。
我想笑,笑不出来:“你自己先回去行吗?”
大哥看着我,呆了半晌,走到后备箱,拿出我的背包:“我给你送上去。”
我制止他:“不用,我就在这等。”
大哥苦笑着摇摇头,去车上把之前那个白色塑料袋拿下来,挂在我的背包扣上,拍了拍我。
我抱着背包,坐在路边的台阶上,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一只接一只的抽烟。我就是这么个、死心眼、一根筋、一条路走到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无药可救的人。
路过的人像看大熊猫一样看我。我谁也不看。有人试探着跟我打招呼,我会抬起脸冲他笑,这是最起码的礼貌。
大哥的车刚开走,张洁就从研究生楼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蹲在我面前,问我:“怎么了?”
我笑,说:“等尚俊呢。”
“我陪你等。”
“不用。”
“哦,我今天没课,一直在宿舍,有事打手机。”
张洁没再来看我,我猜她偶尔会在宿舍窗户边偷偷看我一眼,然后迅速缩头,典型的做贼心虚。
饿了,可以抽烟,渴了,有大哥留下的水,困了,却不能打盹。
我把脸贴在背包上,发呆,试图睁着眼睛睡觉。
是做梦吗?我看到L型的车标被框在一个银色的小圈圈里。
“啊!”原来人人可以拥有极致美,我也能发出海豚音。我跳起来,蹦到尚俊怀里,像个吃饱喝足刚睡醒觉的假小子。我双腿盘在他的腰上,搂着他的脖子,边叫边笑,像个正被医生满世界通缉的大疯子。
我听见尚俊轻轻的笑声,很轻、很柔、很温暖,不完全是鼻音。他说:“就知道你还在等。”
我仰起脸,看到张洁窗口一闪而过的做贼心虚。
我陆灿,在二十七岁生日这一天,冬季最冷的一天,笑得像个疯子。不是因为快乐,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