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破碎（1 / 1）
四月十六
轻掩院门，将旧梦一并深锁，过往种种再与我无关。踏着轻纱似的月光，迎着天边一抹晕红，背弃身后的一切，包括记忆，只为寻找另一个梦，不知，何时能醒。
依着记忆走在入山的崎岖小路上，心中有着雀跃，也有着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但不管怎样，我脚下一刻未停。
日当中午时靠在一棵大树下休息，拿出馒头权当午餐。一路走来是完全的机械运动，大脑除了发布“走”的命令，什么也不去想，多想无益，徒增烦恼。只是休息下来，眼前好似出现幻觉，每一个斑驳的树影都像是一个梦，每一个光闪都仿佛一个人的微笑。阳光耀得我眼前一片模糊，只得狠狠的啃咬着手中的馒头，似乎这样便能将心中的积郁一古脑发泄出来。
不肖一刻，继续上路，就这么慢慢的走下去，会走到终点的，也许答案就在那里。
一直到日落星稀，再辨不得方向才复停下来休息。四下里拾了些柴，“叮”的一声点燃火机，却在下一刻呆楞在那里。看头跳动的火焰怔怔的，直到烫得手上一阵灼热的疼，才将它反射的丢了出去。周围暗沉沉的，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偶尔的夜鸟鸣叫，听起来毛骨悚然。抱着膝，抚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自禁的呼唤起一个人的名字，于是下一刻，便觉整颗心都是暖的。
你说过你从不食言，所以你会护着我的，所以我不再害怕。
“上官明晰！你是个大傻瓜！东方玄明！你是个大笨蛋！”从地上跳起，使出全身的力气嘶嚷着。我想我可以这么做，为什么不呢？我在心里早已呐喊过千百次了，为什么我们的爱情会这么累？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的自由？为什么没有人跳出来对我说：“上官明晰，你不用白费心思了，你再也回不去了！”那么我就会乖乖的相信，并安心的爱着他，等着每一次不期而来，憧憬着或许我们也有未来。这会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其实我的愿望很小，不用给我那么多的自由，那么多的选择。我是很愿意被命运摆布的，这样生活会变得更容易些，幸福也会很简单。但除了自由与选择，我一无所有。心是脆弱易碎的，所以要好好保护；爱人是陌生而遥远的，所以永远不能触及；未来是无法想象的，孤单的我怎么有理由留下来？
听着受惊吓的鸟儿拍着翅膀四散着逃走，忽然很想笑，于是便真的笑了。是啊，既然我们都是不聪明的人，还强求些什么呢？傻瓜是不会伤心流泪的。
在草地上措索着，点燃篝火。回家真好，会幸福的，那里有另一场爱情在等着我。
四月十九
尽量避开旧路，绕了远，比出山多走了将近一倍，但我身心愉悦，因为答案近了。而此刻，它就在眼前。那一汪碧绿的湖水，映着青树，宁静安详。这是我的始点，也将是终点，会的！
离那一天还有两日，还有两日，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浑身激动的颤抖着，抑制不住流向心脏的股股热血，它似乎要跳出来了。赤脚探进湖中，一阵寒意，针尖似的刺痛，禁不住打了几个冷颤。于是释然的笑了，是我太心急了。不妨在这里安闲度日，过上两天快乐生活。
正午时捉了半日的鱼，终于有一只反应慢的落了网。这次特意带了些盐，抹在鱼身，翻烤不久便滋滋冒油，简直香飘万里。再就上一口穆伯伯当日带的小酒，神仙也不过如此吧。夕阳西下，日落余辉，染着厚云，映着天空。谁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黄昏便是明日希望的前奏！我被穆先生骗了，或者该说我被自己的心给骗了。如今想来那些测字的话都是慌言，不过是心理暗示而已。哧！
能够不带任何负担的欣赏美景真好。吃饱喝足，忽然有想爬树的冲动，于是寻了一棵容易上手的，出了一身臭汗，总算是找到个最佳位置趴在上面。看着淡淡的月色与落日遥相呼应，突然想起了一个美丽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对相爱的恋人，遭到巫女的妨忌，于是魔法将他们分别化作了狼与鹰，永世不得相见。狼夜夜对月哀号，鹰日日盘旋于高空寻找。一个刚刚恢复人形，另一个便化作动物远去，于是黎明与黄昏便成了他们长久的期待。
后面的结局我忘了，只记得那一双黎明前想要交握的手最终未能相触。看来，总是悲伤的故事更能划刻人们的记忆。不知这日月，前世是不是这样一对恋人？也许相爱的人注定不能在一起，这样才能够成全爱情的神圣与完美。
是亦舒还是席穆容曾说过呢？只有傻瓜才会嫁给最爱的人。其实我一点也不傻，玄明，你会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所以，我会安心的离去，然后幸福的回忆这一段离奇的遭遇。能这样最好……
月挂梢头，山里的夜空更是明镜一般。我也想摘星捞月，只是力所不及。凭着想象，将繁星握在手心，攥紧揉碎，也许会是一种残忍的美，我便做着对自己最残忍的事。
四月二十一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这话一点不假。没有等待的烦躁，这一日很快便到了。
事实上，从昨晚开始我便辗转难眠了。因为下午时分出现了一段若隐若现的彩虹，没有下雨，平白无故便这么跳出来了。想到这或者是个天眺预示一类的事情，便激动的两眼放光。夜里又刮了一阵奇风，虽然冷得直打哆嗦，心里却是欢喜的。也许我就要回家了！
伴着清晨林中的鸟鸣，早早的将来时的行头换上。左右拉扯几下，竟有点不知所措起来。不过一年光景，仿佛过了千年，穿着这身衣服觉得怪怪的。打散头发，换上高跟鞋来回试走了几步，终于找到了感觉。
等不及下午来临，趟着略带寒意的湖水，凭着记忆一步步走向坠落的地方。也许连鸟儿也好奇起来，四周一片安静，只听到哗哗涉水的声音，以及越来越粗重的呼吸。血液冲击着耳膜，心脏扑通扑通的越跳越快。展着双臂仰头作了一个深呼吸，眼前一片形似花朵的云彩飘过。对了，花。临走时折了一枝樱花夹在纸中，不知现在是不是败了。
将有些凋零的花枝轻轻放入湖中，让它作个见证，我曾来过，只是走了。或者有一天玄明记起了，来到这里，他会知道我是真的离开了，就像来时一样，就那么凭空消失。所以他不必再找，也不必伤心。我们只是各回各处，仅此而已。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日当中午，除了有些发木的腿，我一点也不急，因为正时未到。预想下一刻也许会发生奇迹，时间便不觉得那么难挨。
下午时分，天色渐变，远远的压过一片黑云，许是要下场大雨了。按耐不住急速跳动的心，快了，真的快了！此刻我没有别的想头，只想这雨快些到来。联系起昨晚种种，觉得希望在一步步变成可能！那不是奇迹，那会是必然发生的。就像是太阳的东升西落，月儿的阴晴圆缺一样！
卷着呼啸的山风，厚重的积云压顶而来，我有种冲动，类似于屈原所说：让这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于是我真的喊了，而后尖叫响彻整个山谷。这或许是我来到这里最开心，最疯狂的时候。伸展双臂，大笑着迎接雨点击打在脸上，每一下仿佛都像是母亲的爱抚，直暖到心里，因为我就要得到了。
大雨迷得睁不开眼，抖着渐紫的双唇一径傻笑。不怕不怕，回家后打针吃药，蒙头一睡，什么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的。
暴雨过境，大地如洗。小鸟乍着毛抖净身上的雨水，间或鸣叫两声。嫩叶不堪重负，将水珠轻揉的放入湖中，奏着叮咚，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我还未从那一片狂风暴雨中清醒过来，抹着脸上的水咧嘴而笑，笑自己的疯狂，笑老天的配合，笑我想笑的，因为一切都太美好了！也许是太过喜悦，我竟感到一阵阵旋晕。
太阳也像是被洗过一样，没了张狂，柔和的散着光，像一张害羞的脸，火红得可爱。湖面上被阳光映得仿佛着了火，慢慢的向我扑来。渐渐燃烧到我的身上，仿佛真的一样，觉得脸上身上一阵阵的发热，也许我太兴奋了？再等等。
日落余辉，残阳如血！那是血，我心底的血，眼中的血！我飞升入天堂，却忽然折了翅膀！飘浮无依，于是重重的跌落，眼中跳过的只有空白，一片又一片。如果摔得粉碎多好，如果就这么死去多好！我用一年的时间等来了什么？！
太阳西沉，黑幕降临，四周冷嗖嗖的，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
夜来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此刻我是那么的需要光明，一点点也好。可是，什么也没有，黑压压的，我被吞食进了绝望之中。原来那场倾盆而下的大雨不过是对我的嘲弄，上天要我清醒！
头上犹挂着水珠，日落前来不及蒸干，一滴滴像墨汁一般，融进暗沉的湖中，连一个响动也没有，我的心也似乎停止了跳动。很想放声大哭，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浸泡在水里一天的腿已不再属于我，感觉一片昏天暗地，一头栽进了墨绿的湖里。溅起飞散的水花，拍击水面的声音吵醒了山中的宁静。
湖水融进了眼里，像极了我悲伤的眼泪。一个个飘起的水泡带着我无法成语的绝望缓缓上升，然后像我的希望一样破碎。忽然觉得释然与安心，也许这是心中早已料定的结局，也许这是一直在默默祈祷的等待的结局。终于可以放心的告诉自己：我已经努力了，够了。好累呀，我想睡去，就在此刻，现在……
我在做梦，不知为何如此感觉，只是这么坚定的认为。眼前迷雾，白茫茫一片，伸手摸索着一步步上前，像撕扯帆布一样拨开。作梦也好，让我看一看家乡，看一看亲人吧。那么想念，却自出山后再没梦到过，我怕就这么忘记，或者被忘记。
汽车？高楼？人群？妈妈……
什么也没有，只得一面镜子。呆立的站在那，镜子里面的人面色惨白，嘴唇青紫，披散着头发穿一件白袍。那分明是我，却又不是我，成了这副怪样子！正在楞神之际，她却衣角飘飞的跳出来，与我面对面。
“你是谁？！”难道我已经死了？
“我是你呀！哦，不，我不是你，我只是我！”她似是飘浮在空中，游荡到镜前照了起来，可惜那里什么也有。莫非真是见鬼了？
“你到底是谁？！”虽然是在梦中，身上仍是泛起阵阵寒意。
“我本不愿承认，可我确实就是你！”说到“你”字时，她声音尖锐的似要震破玻璃。
“我？”捂着双耳，不敢相信的踉跄倒退。
“看看你自己吧，成了什么鬼样子！我陪你挣扎了一年，换来的竟是这副尊容！就算你对得起自己，又怎么对得起我？你怎会脆弱至此？一个简单的穿越竟然将你的勇敢、热情、信念都一并留在了那边？二十一世纪？你哪里像是独立自主的新新人类？你若想死，不如我代你生！”她原本苍白的脸上更显狰狞，直直的伸出双手向我扑来。
奔跑，拼命的奔跑。顾不得回头看她是否追来，像迷失在花丛中的蝴蝶，不辨方向的横冲直撞。只要离开这儿，哪里都好。
潺潺的流水，寻声而去，又见那个浅湖，明镜翠绿。阵阵微风吹皱了湖面，一朵小花远远的向对岸漂去。一个白色身影弯身拾起，然后幽幽转身，向我含笑着挑眉：
“明晰，瞧，你留的花我收到了。”像魔术一般，满眼都是樱花，密密的遮住了视线，他便这么消失不见了。
捧着一手破碎的花瓣，我开始慢慢的呜咽，像是荆棘鸟最后的悲鸣。玄明，你在哪？……
“玄明……”
脸上被人轻轻的拍打，只望着了白袍，便再也控制不住泪水绝坝而出。
“玄明，我回不去！等了一天，好冷，那么大的雨，回不去！呜……”只要有他，我便可以安心的依靠，只有他，此刻最想见的人。
终于可以流下泪来，然后平静的睡去，紧紧抓住那个袍角。
木桌木椅木屋顶，连身下的床也是一方木板，这里看起来简陋的不能再简陋，却让人感到安闲而舒适。这里会是桃花源吗？如果真能就这么简单平凡的生活该有多好。又妄想了，乌托邦似的理想生活只是个梦，因为不存在，所以被追求，实现了，又有几人能够真正忍受？不过，能够跟喜欢的人就这样生活几日也是好的。想到这里，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不知道就这么沉睡了几日，很安心再没有被怪梦纠缠，因为有我的白衣神将。
窗外万里碧空，蔚蓝的天空像倒映着的海，慢慢浮过的微云是跳动的浪花。芳草绿树，婆娑摇曳，成双结队的鸟儿嬉戏穿梭。活着真好，有人陪伴真好。
禁不住外面的诱惑，拖着虚弱的身体挪向门口，想像着全景一定更美，更想站在门边看着他由远而近的翩翩行来，衣袂飘飘，他属于这里。总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也许他是此生将要救赎我的人。为此，我虔诚的感谢众神。
阳光刺眼，面前只有个模糊的人影远远走来，看不清，却给他一个明朗的笑脸。我曾答应过的，要让我们回记里的每一张面孔都是微笑。
“玄明……”
伸出的手被暖暖的握住，盈盈的满足溢出心口，却在下一刻错愕了。
这不是他的手！他的手该是柔软修长而微凉的。这双手厚实粗糙却很温暖。同样的白袍，只是……
“婆婆，您好。”
岁月的风霜在这张脸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每一道皱纹都像一道深深的沟壑，又像是一个个故事。微厚的嘴唇，柔和的眼神，以及脸头花白的银发。身上的白袍有着阳光的味道，也许声音也该是温柔的，只可惜，她是个哑巴。只用简单的手势表达着自己，通常情况都只是默默的微笑。或许，即使她能说话，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吧。
此刻她正用那双厚实粗糙的手温柔的抚着我的头发，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而我竟像是懂得，觉得心被暖暖的慰藉着。她不是玄明，但她同样能够安抚我绝望而破碎的心。就那么毫无防备的倒在她的怀里，呼吸着爱的味道，语言在这里已不再重要。
没有任何疑问，只想躲在这里避世。头两日一味的沉浸在绝望的洪水中不能自拔，夜间常常梦中惊醒，然后便发呆到天明，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心中两个声音在激烈的打着架，为着继续寻找还是留下而争执不下。其实意志早已动摇，有着为某个人留下的闪念，却可悲的发现，我从未得到过任何承诺，根本没有留下的理由。就这么挣扎着日渐虚弱消瘦，那慈祥的面容有着深深的不赞同，却只是放任。是的，只有自己找对了方向，才能真正走出心结。
不知自己为何变得如此脆弱，也许是就这么放任自己迷盲习惯了，便对这种状态产生了感情，于是沉沦，再沉沦。感觉生命像流沙一样慢慢从指尖流失，我用一夜的时间去想，于是做了一个决定。
首先我必须健康起来！几天里好吃好眠，不去多想，过着度假一般的日子。
也许这就是隐居的生活。日出伴着鸟鸣而醒，日落伴着虫叫而眠。平日里寻山采花钓鱼，追赶受惊的小兔，对着星星自言自语，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第七日，我去了那个湖。仔细看了周围的景象，遥望着头顶井口一样的天空，然后平静的下水捕鱼。
用了一个上午，很认真的做着这件事，中午时分提着三条小鱼回到木屋。
碧空无云，高高的太阳，今日是个大晴天。木屋顶上炊烟袅袅，站在上坡等着采药的婆婆回来。
希望我在年老之后也能拥有这么和煦安详的笑容，这样的笑容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远远的迎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竹篮，微笑无语的相拥着进了屋。见到桌上的菜色她一脸的惊讶，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后，便欣然的吃了起来。用过饭，起身收拾碗筷，却被拉着重坐了下去。她指了指我，复又用手贴着心口。是我做得太过明显吧，是我太过年轻，不能将心事好好掩藏起来，也是她太过智慧了。
“婆婆，下午我便要下山了，很感谢您这几日的照顾。”思量着该如何说出告别的话。她帮我理了理耳边的散发，然后又指了指头。“是的，我想通了。我要下山去找一个人，找到他后我便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这次跌入湖中只是个意外，您放心，再不会有了。
不知道人的一生会与多少人因缘际会，而每一次相遇都会有个或长或短的故事。不知这个婆婆将会在我的未来扮演什么角色，但此刻她就像是我的奶奶，我这只小燕正要飞走。分别是必然的，她仍像最初一样慈祥的目送我远去，挥着那只厚实粗糙却很温暖的手，那将会是我最温暖的记忆。
我其实是有些恨玄明的。他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不早也不晚，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却不多也不少。恨我们相识的地方竟然是这里，为什么要隔着一段漫长的时间与陌生的空间。但我更恨自己，为什么守护了二十多年的心，却轻易的遗失在这里。难道说我所有孤独的等待只为了这样的一场相遇？舍弃那些伸手即得的人，只为这个遥不可及的爱情？这或许是前世未了的缘，今世注定的劫。而我始终勇敢不起来，我其实是个谷子里悲观而脆弱的人，或者是个自私而现实的人。所以，我只接受那些能够掌控的，对自己最有利的事情。
如今最有利的事情便是踏上寻路的征程，只要寻得了路，便能够重拾我以前的工作、生活。我不想依靠任何人，或者把希望寄托在别人以及不可预知的未来上，我只相信自己。我去努力，然后听天由命，这便可以了。
（刚刚打了电话询问面试，呜。。。还要等上一个星期才有结果！未来遥遥无期呀！努力填坑，继续撒网！！嘿咻嘿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