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1 / 1）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秋高气爽，北地偏远地区早已下过第一场初雪。此时，康熙皇帝带着太子等数位皇子巡幸塞外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朝廷里的政事多由上书房的行走大臣及留守京中没有跟随出巡的其余皇子协同商议后处理，然后再将处理结果上奏折呈报皇帝批阅。因而，许多国家大事都在相关人等的处理下均予以了结，并没有因为皇帝的出巡而有任何耽搁，逐渐的，朝中政务日益减少起来。
重阳节过后没几天，朝中并无大事需要商议，衙门里也左右无事。用过午膳后，胤祐在衙门里处理了一些零碎的公务，又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交代给下属的笔贴式后，便回了自己的贝勒府。刚到家没一会，五哥胤祺一身便装便前来拜访，原来他见自己衙门里也没什么事情，便也回了自己府第。眼见得了空闲，便出门找留守京中的要好兄弟闲聊一番，以打发时间。
“五哥，听乐青说，素云前些日子又给你添了位千金？恭喜恭喜啊！你不在家里抱女儿，怎么想着上我这儿来了？”
胤祐与五哥素来交好，兄弟间说话也向来随便，所以一见着他五哥，便笑着拿他打趣。
“老七，瞧你这话说的，就是再疼自己老婆孩子，也不能忘了兄弟之情不是？怎么，我亲自上门来看你，你不欢迎？哦，我明白了，难不成你是嫌我耽误了你和弟妹卿卿我我的时候？”
五阿哥玩笑着回答，他呵呵一笑，边说还边朝胤祐挤眉弄眼一番。两人此时不由得同时哈哈大笑起来，一同进了书房坐下闲聊。难得清闲的二人，便坐在一起天南地北的聊着，从衙门里的事情，到字画古玩，再到育儿心得。到正谈得起劲的时候，这时府里的下人进门禀报说：
“爷，龙翰福龙大人求见，说是有要紧事。”
“咦？龙师傅？他怎么来了？难道上书房有什么事吗？快请进来！”
胤祐与胤祺一听来人的名字，都颇为意外。龙翰福，字福敏，当朝大学士，早在康熙三十六年便已入翰林，是他们兄弟几个在上书房念书时的师傅，经常受他的教导，是个博学之人。四哥与他们二人都是龙师傅的授业学生。平时上朝也多有相遇，素交甚好。但因他没有在朝中外放担任实差，只是一介鸿儒，所以公事上鲜少有联系，此时他来，到底所谓何事呢？
“臣福敏叩见两位贝勒。五爷，您可让我好找，原来您在这儿！”都已入秋了，年近五旬的大学士却一头是汗的快步走进书房，就见到两位贝勒爷在一起，面色一松，长舒了一口气，连忙请安行礼。
“龙师傅快请起，请坐。”
胤祐上前一步，托起了老师傅，就要将他让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大学士连忙摇手，也不多说话，起身之后四下张望了一番，就将书房门严实的关了起来，转身对着两位被他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的贝勒爷压低了声音道：
“两位爷，出大事了！刚得到的消息，太子殿下被废了！”
一语既出，惊得胤祐与胤祺目瞪口呆，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两人面面相觑，呆楞了片刻，然后回过神来，两人同时一把抓住龙师傅的手，追问道：
“龙师傅，消息可真？这可是塌天的大事，玩笑不得啊！”
“千真万确！四贝勒刚得到的十三爷从皇上驻跸的布尔哈苏行宫传来的飞鸽传书！皇上刚宣布的，朝廷里知道人还不多，不过，这旨意恐怕不日后就要传回来了。我就从四贝勒府里来，他那儿也是焦急万分，忙让我找到您二位，把这个消息通知你们，说是如此关键时刻，千万要小心慎言，不要招惹祸事。”
“为什么啊！师傅可知道其中原由？皇阿玛怎会突然要废二哥的太子之位？”胤祺不解的皱紧了眉头问道。
“十三爷的传书中没有多提，只是说太子殿下失德悖行，薄情寡性，惹得皇上龙颜震怒，废了太子的东宫之位，行将押回京城。可二位爷，太子为什么被废，相信您二位心里也多少有点数目吧！”
龙大学士讳莫如深的并没有多说，胤祐与胤祺却已明白个中大致原由，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都沉默不语。的确，他们是能猜想的到，皇阿玛这么做的原因。
一直以来，他们对二哥在朝中做的种种不法之事早已不满，但却碍于皇阿玛多番庇护，他们除了在旁稍有提醒外，只能熟视无睹，任由他肆意妄为。即便如此，他们也都没想到，皇阿玛此番会毅然下旨废了二哥的太子之位。到底二哥做了什么，让皇阿玛伤心至此呢？
“二位爷，说句实话，这些年来，诸位皇子们为了储位之争早已个个斗得象乌眼鸡似的，谁都想着法子各显神通，各植党羽，扩大势力，这朝中根本就是矛盾重重，局势不稳啊！现在太子被废，储位悬空，必然要引来更激烈的争夺。
臣虽一介寒儒，但得四贝勒与您二位的器重，不才能为您几位讲学，自当倾尽全力襄助几位。
以臣多年来与几位贝勒爷相交之愚见，二位爷与四贝勒不同，四贝勒有能力，有抱负，绝对不是池中之物，他日有一天，必定一飞冲天，绝对有条件与其他阿哥一争高下。微臣决定从今以后跟从四贝勒做一番事业，只要四贝勒有需要微臣的地方，微臣定当全力而为。
而您二位俱是对大位无意之世外高人，纵使微臣不能为二位效劳，但值此危急关头，臣一定要提醒二位爷，无论何等情况下，千万要抱定了自己的立场，切不可动摇。要知道，此刻正是诸位皇子们大肆拉拢人心为自己争夺储位造势之际，定会上门拉拢您二位。
皇上那么多成年的皇子中，就您二位与十二阿哥尚没有加入党派之争，十二阿哥早已到封爵之年，可至今仍为闲散宗室，可见皇上对他并无多少关切之心，其可用之处不大，那些阿哥们去找他的可能性很小。但您二位就不同，如今俱为贝勒，又各自领着重要衙门的差事，能争取到您二位的支持，对他们来说，就多了一份胜算。
五爷，您自幼在皇太后那儿长大，与皇太后之间的感情何其之深，是其他皇子难以望项背的，您在皇太后跟前是说的上话之人，皇上又对皇太后极其孝顺，可以说，皇太后就是您最大的靠山。这是您最有利也是最吸引他们的条件。九爷与您又是一母所生，他与八爷的关系可谓死党，多年来死心塌地的为八爷登上储位而奔走，有了这层关系，想必八爷和九爷想尽了法子也要来拉拢您的。以九爷的粗率脾气，一旦惹恼了他，恐怕也是件麻烦之事，您兄弟之间若为此而反目，想必也不是您和宜妃娘娘乐见的。到时您准备怎么做，可要事先想好应对之策啊！
七爷，您虽腿脚不便，但皇上从小便一直夸赞您学识广博，聪明好学，心地善良，当年皇上出征葛尔丹命您领镶黄旗大军，尽管您不用真正出营作战，但那其实也是在历练您的本事，增加您的资历，以备今后重用。皇上他老人家几次出巡都命您留守京中处理国家政务，这些现在都是您最大的资本。为臣的顺便再说句题外话，当年您的侧福晋深夜为您出征闯殿见驾，如此卤莽大胆，竟然能得皇上谅解全身而退一事，举朝皆知，莫不称奇，若非出于对您的关爱，当时之事恐怕不能轻易了结的。其实这也是您的另一种资本。
您二位素来与四爷与十三爷私交甚好，尽管没有正式成为他们的一员，但在外人看来，或许已是一体。一旦二位婉言谢绝了那些阿哥中的任何一位，都有可能被认为是加入了四爷和十三爷的阵营。所以，在此时刻，您二位千万要处理妥当，不偏不叵，以免遭人背后暗算啊！”
胤祐在度过了最初的慌乱和震惊后，迅速恢复了镇静，他定了定神，仔细听完大学士的谆谆忠告之后，他向龙大学士深深地一躬道：
“龙师傅，今日听君一席话，实在是胜读十年书。您在朝中多年，洞观朝廷局势，看问题自然也比我等深刻许多。如今对我等痛陈的利害关系，我等一定会注意。的确，人无害虎心，却难保虎有伤人意啊！即使我等不去害人，也要有着防人之心！龙师傅，烦请您回去告诉四哥一声，他的嘱咐我等都明白，也请他一切小心，他日朝局稳定之日，便是我等兄弟几人开怀痛饮之时。”
胤祺这时也是极为诚恳地朝龙大学士作揖道：
“七弟所言，正是我想说的。多谢龙师傅从旁提点，此番情意，我等铭记于心。”
“二位贝勒爷万不可如此客气。这是我一个做臣子的应尽的责任。既然如此，微臣先回四贝勒处复命，一定将二位的话带给四贝勒，四贝勒一定能明白二位的苦心。微臣告退了！”
说罢，须发皆白的龙大学士便匆忙告辞而去。
两人望着龙大学士匆匆而去的背影，对视一眼后，胤祐重重地叹了一声道：
“五哥，要变天了啊！”
“是啊，树欲静而风不止，恐怕这朝廷里还有一番争斗。这场风波中，要得全身而退，可不容易啊！你我二人今后可要如履薄冰了。”
“唉！我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突然，这么早！”
“老七，为了咱们那么一大家子人，无论如何这一关也要挺过去……得，我先回去了，赶紧吩咐家里人最近这些日子安分些，别到处惹事。你也嘱咐嘱咐下人，别给你在外面惹出什么祸来，到时让老八他们钻了空子。唉，一想到我那九弟，我这心里啊，就烦的不行！……不说了，不说了，我走了啊！”
胤祺拍了拍胤祐的肩膀，叹了口气，也便回自己的府第去了。胤祐目送着五哥离去，他抬头望了望天，瞧着那悠悠地从树上飘落的枯叶，喃喃道：
“天凉好个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