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思阳思祥（1 / 1）
暮晴紧紧咬着下唇，努力不使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身下的床单被紧紧攥在雪白到毫无血色的手心里，豆大的汗珠从额间一点一点流到发梢，终于，嘴里有了血腥味……
“小姐，您叫出来呀，别忍着……张开嘴，别咬嘴唇，会憋坏的……”羽佳第一次慌了神儿，这不是暮晴第一会生产了，也不是她陪她第一次进产房了，可是，这么隐忍的小姐却是她第一次见到，让她心疼……她为什么要忍着呢！
闭紧了眼睛，用心感觉着□□一阵一阵的疼痛，她希望能因着疼痛而让脑子里反复出现的那个人消失。
“小姐，别睡过去呀！小主子还没出来呢，您可千万不能睡过去！”羽佳脸色变得苍白，抓住暮晴使劲摇晃，她，可千万不能睡过去！上一次生小格格的时候就……这次如果也难产的话……她不敢再往下想了，一个劲颤颤抖抖的的帮着暮晴擦着额角的汗，不停的说话唤回她的理智，脸色却越发的苍白，近乎透明。
暮晴睁开眼睛，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不敢开口，害怕自己一旦张开嘴——就会喊出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名字！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可是——真正面临困难的时候才发现竟然如此懦弱……她可以不靠他的，没有他在身边，自己一定也能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一定可以！疼痛铺天盖地而来，眼睛干涩的没有一点泪水，没有人再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传递心灵的力量，他，不在了……胤祥，你在哪里？
——“等你进产房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可好？”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知道生孩子竟然这么辛苦的……”
——“以后你每次生孩子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不用怕！”
——“孩子们是你的命，那我算什么！”
——“暮晴，用力，保持清醒！来吗，看着我，我就在你身边，我们在一起……”
——“额娘，你不疼一一只喜欢暾儿了……”是唯一吃醋而皱巴巴的小脸儿。
——“额娘不要怕，等暾儿长大了就保护你，谁也不能欺负额娘！”是暾儿骄傲的承诺。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是可爱的晈儿朗朗的读书声。
——“呜呜……额娘……额娘……”是娇气的清浛在哭闹。
……
眼前一幕幕闪过，耳边一声声响起，是他的音容笑貌，是他们的喜怒哀乐。她看不到外界的手忙脚乱，听不到产婆的一声声呼喊。她现在眼里，心里，一幕幕都是他们，满满的，只有他们……只是，看到了，却抓不住……
苍白的嘴唇，嫣红的血珠，如此醒目，却……疼彻心扉。那红，那么热烈，那么夺目，一如怒放的彼岸之花，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熟悉的疼痛，只会让她感觉到无限的空虚，熟悉的场景，却没有了熟悉的人……空虚，麻痹了她的疼痛一寸一寸慢慢把自己吞噬……
“小姐，您不要放弃呀！孩子就会出来了！您用力呀！”羽佳看着她越来越涣散的眼神，心里的恐惧感不断升高……她现在在拼命努力，哪怕有一线生机也不会放弃！“集中精力，用力呀！您要是没了十三爷和小主子们要怎么办呢！活下去，才有再见到他们的希望呀！小姐，醒醒，活下去才又见到他们的希望呀！”
“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再见的希望！”暮晴昏迷的意志逐渐因这句话而变得清醒。活下去——才有希望。他们才有重逢的机会！
“胤祥！”一声喊出来，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只是在昏迷之前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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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嘟嘟……你可真小，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耳边传来的是嬉笑声。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她却已经被吵醒了。
“你醒了？你可真能睡，都昏过去两天两夜了。把我们都吓死了。”那个刚才在嬉笑的声音在暮晴耳边再次响起。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脑子渐渐清醒了过来。她是……“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样？”声音微小而嘶哑，嗓子干痛。
“放心，嘟嘟好着呢！”叶楚旋伸手扶起想要坐起的她，拍了拍在一旁睡得正香的皱巴巴的孩子。
“嘟嘟？”暮晴看见在身旁皱巴巴的孩子，她的心才彻底放回到了肚子里。
因为叶雨婷的大闹，所以叶夫人急火攻心昏了过去，而她也因为起身过猛而导致早产。
“是呀！我给我们小宝宝起的名字，嘟嘟。好听吧！”叶楚旋伸手拿过一杯茶水，“你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糖盐水。等会儿在喝粥垫垫肚子。”
“嗯，谢谢。”暮晴一愣，接过她递来的水。声音还是有些嘶哑。她怎么会知道糖盐水？
“你看，皱巴巴的多像个小猴子，叫嘟嘟正好。”叶楚旋抱起襁褓中的婴儿，“你儿子可真健康呢！产婆说了，虽然是早产儿但比顺产的孩子还要好。”
“男孩儿？”她一直想的是个女孩儿呢。
“嗯？，是呀！是个男孩儿。”叶楚旋抱给她看，“是个男孩儿。爹娘都长得这么漂亮，长大肯定是个美男子迷死一大票！哎，祸国殃民呀！”说完，一副悲天悯人状，嘴角的笑意和自豪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直到真正抱到他，暮晴浑身才真正放松下来，浑身像是有一阵暖流流过，滋润了心田……“宝宝，额娘会照顾好的。”她趴在儿子耳边，小声说。这是她的承诺，没有父亲的疼爱，她也会把他照顾得很好。
“真是可爱。很久没抱过小孩了，现在看看你们母子俩还真是亲切呀！”叶楚旋暖暖的微笑，看着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
暮晴明显感觉得到她的善意，但是……她究竟是谁？直到现在这个问题还是没有弄清楚。
“韵华已经好些了，但身体却不如以前硬朗了，这会子正在自己屋里修养。昨天来看你们的时候，你还没有醒。雨婷……现在在她的院子里呆着，倒也没闹出什么事儿。我满足了她一个要求——把这个叶家府宅给她。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换句话说，等到韵华归天之后……你就要从这座宅子里搬出去，但是叶家除了这座宅邸之外的所有财产都是你的。”叶楚旋懒懒的分析着当前的形势，“这样，也算是对你们姐妹俩都公平了。”
“你……到底是……”对于这样的决定，暮晴并不感到意外，她也明白问题有多么的棘手，这是她所能对的最大让步了。只是……眼前这个女人，她……到底是谁？是什么身份？她既然和自己单独见面，那……她似乎已经把自己收入了阵营，对自己不应该有所隐瞒了吧……疑惑越来越大，暮晴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是谁？和叶家有什么关系？”
“你好，我是你的同乡，我叫叶楚旋，来自二十一世纪！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叶楚旋笑语盈盈，向她伸出右手，露出标准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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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了一会儿孩子叶夫人变迁退了丫头们仅留暮晴一个人在暖和的室内。她明白她的时日不多了，剩下的事她必须要安排好，这样她才能安心闭眼。
走到床边，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掀开床铺，床板上嵌有一个个四四方方的暗格，紧凑的排在一起。她从袖筒里掏出一串钥匙，转身交给暮晴。“打开吧，从右数第三行第五个。”之后，便是如释重负般的微笑。
温热的钥匙似乎还带着她的温度，暮晴却不由的被它烫了一下。心下也有了几分了然，终于，离她的目的也是她们的目的只剩下一步了。手，有些微微颤抖，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吸气吐气，排尽心中的杂念。她明白，接过这串钥匙就不知是向上辈子那样升职那么简单了。她接过的是她最爱的人的未来，是一个家族的兴衰，是封建经济萌芽的未来。
暗格打开，里面是一个样貌普通的小匣子，很轻似乎没有装什么东西。
“用那个最小的钥匙，打开吧。”
暮晴照做，银色的小小的钥匙小心翼翼地伸进去，右手轻轻一拧，“彭”黄铜小锁跳开了。里面，是一塌厚厚的纸。更准确的说，是一塌厚厚的银票和房田地契。
“这里面一共是价值两千四百万两。旋姨——那里也有一千三百五十万两，是叶家最后的保底钱。另外，账上还有七百八十万两的流动资金。这些，是叶家的房产地契。”叶夫人从其中抽出两张来，“这个是叶宅的房地契，你——亲自去交给雨婷吧。这是我们母女俩欠她的。”
“是。我记得了。”暮晴淡淡的应下，将小匣子重新上上锁，表现出来的并没有半分的欣喜和激动！
叶夫人暗自赞叹，不愧是康熙和旋姨都看中的人。且不说叶雨婷，就是想想当年她从姐姐手里接过这个小匣子的时候……
“娘您放心。”这件简单单的四个字，挑在肩上的却是一辈子的担子。
叶夫人有一瞬间的模糊，当年那个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姑娘，最终——也走上了自己的道路。尽管她相信，她一定会比自己做得好，但，这会是害了她吗？然而，这不是选择题。她和她没资格选择，她们只不过是别人的棋子罢了。悠悠的叹一口气，叶夫人亲手把小匣子连同那串钥匙交到暮晴手里，“旋姨的事……”
“她已经告诉我了。”暮晴把钥匙收好，淡淡的说。“当时她说的时候还真吓了我一跳。早就听闻有好多皇帝都寻求长生不老之术，没想到……竟然，竟然还容貌不变。”
“嘘——”叶夫人止住了她，你自己知道便好。
“女儿当然明白。”暮晴淡淡的一笑。
叶夫人拉住她的手，“她，才是叶家真正的主人。在她的女儿也就是你的曾外祖母成年之后，就搬进了归雁阁。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之外，别人都以为——她已经驾鹤西游了五位长老都是她当年从关外带来的家生奴，所以尽管放心的取用。只是……你初来驾到的，不好立威呀！在这方面，你……”
“娘，我明白。女儿知道该怎么做的。”暮晴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我的小暮晴变了，和小时候的你相比简直是大相径庭。但是，晴儿，你要明白，这是我们叶家的使命。娘，当年……也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她把暮晴揽到怀里，慈爱的轻抚着她的背，泪水渗出了眼角，却趁着她不注意间偷偷擦去。她不想让心爱的女儿看到自己这副软弱的模样，更不想惹得她伤心。
“额娘，你放心。我都懂，我都明白的。女儿不会任性的，因为——我赌不起，更——输不起！”胤祥，孩子，整个叶家，这赌注，她赔不起，哪个她都赔不起。
“晴儿，晴儿……”叶夫人喃喃的念着她的名字，希望能永远留着这一刻。“我的晴儿长大了，用不着额娘操心了，这样的话，额娘也就能放心了……”哽咽，没了声响。母女俩就这样相互依偎着，什么都没有再说。此刻，说的一切，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
半晌——“晴儿，额娘的时日不多了，只是——只要我在一天就一定多做一件能对你有好处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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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嘟……”
暮晴一阵皱眉，看着旁边正在逗弄孩子的叶楚旋。“换个名字吧，一直叫‘嘟嘟’的算个怎么回事？”
“哎呀，嘟嘟。你娘他不高兴了。来，妈妈陪你玩。”叶楚旋把张牙舞爪的孩子从摇篮里抱出来。
叶楚旋虽然只有三十左右的面孔，但是已经有了一百来岁的年纪了。可是她却一直保持着穿过来之前的年龄和心智。她是叶家祖宗级别的人物，但是因为不喜欢别人把她叫老了，就让叶夫人称呼她“旋姨”，又因为在现代和暮晴年龄相近又算是相识，所以就直接让暮晴叫她“楚旋”，而嘟嘟，则直接就升级为“妈妈”了。叫暮晴“娘”，叫她“妈妈”，她都决定了暮晴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嗯——我早就想好了。大名儿就叫‘思思’。”
“‘思思’？‘叶思思’？怎么像个女孩儿的名字？”
“本来就是女孩儿的名字。”叶楚旋暗笑。“在你还挺着个大肚子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只不过——我可真的没想到你会生个儿子。毕竟这么多代，我们叶家一直都是女孩儿来继承家业的。”
“男孩儿怎么了？”暮晴从她手里夺走儿子，抱着老实的孩子慢慢晃悠着。嘟嘟非常老实，几乎不哭不闹，比她的其他几个孩子好哄多了。尤其是和雨点儿对比而言。“宝宝，我们要证明给某些人看，我们不比某些人差，是不是？”小嘟嘟在暮晴都弄下“咯咯”笑了两下，开心得不得了。
“男孩儿挺好的呀！我又没说男孩儿不好。”叶楚旋赔笑，“只不过，等长大了就没意思了。”她低喃。
“你说什么？”
“呵呵，没什么没什么……呵呵。”
暮晴白了她一眼，顺手扔给她一块砖头种的《康熙字典》。“查查吧。”
“其实呢，男孩儿女孩儿都是一样的。上几代也有生男孩儿的，但是我瞧着……哎……”叶楚旋叹息的摇摇头，“都不如女孩子，所以就给了他们一部分足够养家糊口的产业，让他们自力更生去了。”叶楚旋扒拉着字典，懒懒地说，“不过到了这一代，就只剩下你怀里这一个独苗儿了。好好培养吧！”
暮晴冷笑，什么都没有说。她明白，如果自己的儿子不成材，她完全会找到其他同宗的孩子来继承叶家的家业的。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吧。谁又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手家里起来的家业这么毁了呢？
“哎，真不知道我那个白痴表弟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看着挺年轻，但是心智却比我还老的女人呢！还整整追了十年。”
暮晴的心抖了一下，被这句话狠狠的刺痛。叶楚旋的暗示，她又怎么不明白？罗彬，这是她的愧疚。也是她上辈子留下的痛。
“哎，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哟。好不容易在这边找着了，翩翩人家已经结婚生子了。哎，其实你要是愿意，我就把他叫来你们见上一面，他正在四川。”叶楚旋试探着问。
“我……算了吧。命中注定了毫无交集，再强求又有什么用呢？”
“你还指望着再回去吗？”她漫不经心的说出这么一句话，不知道是同情还是讽刺。然而，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当然她也是有私心的，她当然希望自己的表弟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她上辈子曾和一个研究清史的女伴住过一段时间，多多少少了解一些，知道历史上的兆佳氏还有使命没完成。但这并不代表这个兆佳氏一定就是眼前的暮晴。只要康熙一句话，“兆佳氏”不还是要多少有多少？况且，直到现在，京城也没有传出有关十三福晋的任何消息。
她细细的看着这个女人，发自内心的一种熟悉之情。“暮晴”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在表弟罗彬那里。这是他的女朋友，追了十年，终于，他和她有了一个孩子。可是她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竟然也是上辈子的最后一次。那天他和表弟一起去看望流产住院的暮晴，可是推开病房门就看到一阵刺目的红光从暮晴脖子上直直的照来，再醒来的时候，她就变成了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都说死前看见的最后一件东西是印象最深刻的，这也可能就是她能一眼认出暮晴的原因吧。
四年了，她找到罗彬又四年了。
“那你认为康熙会让他的儿媳妇儿和别的男人有染吗？”他也来了，来到了这个时代她知道，从叶楚旋那里知道的。“别让他知道我在这里。”
“晚了，我早说了。”叶楚旋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字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哎……”暮晴闭了眼，眼前浮现的是他的样貌，但是因为时间久远了，面容变得有些模糊。原来时光真的是能冲淡一切——但那只是在没有人在此刻画的前提下。“你想好名字了吗？”
“没。”
“我已经想好了。”暮晴莞尔一笑，“就叫思阳，叶思阳。”
思阳，思阳，思乡，思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