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 > 快雪时晴 > 5 一、快雪时晴(4)

5 一、快雪时晴(4)(1 / 1)

目 录
好书推荐: 阻止妻子桃花运:桃花王妃 替身新娘 这个地球有点凶 君问归期未有期 舞娘拾夫 流觞 鹰王的混血王妃 妙不可言 喝粥求恋 腐女歪歪

冯铨的珍宝送到豫亲王多铎的行辕时,陪着他鉴赏的是洪承畴和刚林,两个满人一个汉人,说的是满语。洪承畴归降满洲不过两年,但他天资聪慧,记忆力极强,学这样的语言易如反掌,满语已经说得很顺流了。

洪承畴字亨九,少有神童之称,二十四岁中进士,四十岁任三边总督,扫荡甘陕,使李自成的全军覆没,李自成只率十三骑逃入山中。崇祯十五年,从松山传来消息:锦州失守,洪承畴被俘,不屈绝食而死。全国都在痛悼之中,崇祯皇帝为了激励各路勤王将士的斗志和忠君爱国之心,将丧事举办得异常隆重。亲笔撰写了御制祭文,亲自登上高台祭奠,然而九坛只祭了七坛,前方又传来消息:洪承畴降清了。

崇祯皇帝没有杀洪承畴的家眷,也是不欲他做李陵,为他再图效忠留了一条后路。等洪承畴再踏进关内的土地时,他的官职除原先的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外,再加内院佐理军务,授秘书院大学士,他做的是清廷的官儿。

那些旧日的汉家同僚,无人知道洪大人在满洲的两年是怎么渡过的,为什么绝食,为什么绝食却不死,为什么一转身,昔日的蓟辽总督把异族带进了自家的关门。亦无人知道,究竟是汉恩深,还是胡恩深。

人生失意无南北。

洪承畴小心翼翼拈起一只薄如蝉翼的青玉酒杯,杯面纹理如乱丝,杯足雕有缕金字样。刚林知道,掂个金银的分量自己还行,鉴赏这些珍宝是一窍不通,多说反而丢脸,他见洪承畴双目炯炯,再从冯铨装这只玉杯的盒子上都镶着宝石猜测,这个杯子非同寻常,谦虚地询问:“洪大人,看来你认得这只杯子了?”

洪承畴含笑道:“我没有认得的眼福,只是听说——应当就是它了,奴才给王爷看个把戏。”他跟着满洲人称奴才,早见怪不怪了。

洪承畴拿过桌上的酒壶,将酒慢慢注入杯中,红色的液体在青色玉杯中荡漾,煞是好看。多铎见洪承畴满脸含笑,不知道他卖什么关子,等了片刻,那杯中的酒气冉冉而起,杯中的酒就如沸汤般滚动起来。

多铎和刚林看得目瞪口呆,洪承畴已捧起杯子,敬给多铎笑道:“王爷千岁,奴才为王爷上寿。”

多铎接过来,小心地抿了一口,惊道:“这酒热了!”

洪承畴笑道:“是,此杯传自唐代,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自暖杯’条记载:唐开元时内府有一酒杯,青色,而有纹如乱丝,其薄如叶,杯足上有镂金字名曰‘自暖杯’;上令取酒注之,温温然有气相吹如沸汤。这杯子前明在正德朝入内府,我也是听宫中的老太监说过,它为何能热酒,谁也不明白。”

刚林道:“既然是皇家之物,怎么到了冯铨的手上?”

洪承畴笑道:“魏忠贤疼爱冯铨,内府珍宝,当然任他选择了。”

多铎笑道:“冯铨把这东西都交出来,倒也舍得。”

刚林见洪承畴微微含笑摇头,知他有话要说,笑道:“洪大人似乎还有好东西,要让我和王爷开眼?”

洪承畴笑道:“眼前没有了,冯铨送来的珍宝里,以这只杯子为尊。但对冯铨来说,这等金玉器皿,只和铜铁无甚分别。”

多铎惊道:“他府上还有什么奇物,能胜过这只杯子?”

洪承畴道:“冯铨的书房起名‘快雪堂’,他的镇家之宝,自然便是那张‘快雪时晴帖’。”

多铎在北京做了半年亲王,内府珍宝也见得多了,知道“帖”是什么东西。好生失望,道:“一幅字帖能值几何?本王看崇祯皇帝宫里收了那么多的字帖,一幅幅都差不多。”

满洲人的好处是不懂也不装,多铎所学的汉文不过来自一本《三国演义》,洪承畴跟他们相处日久,摄政王豫亲王又对他甚为倚重,说话反不似在前明时对皇帝那般如履薄冰。站起身一笑道:“这幅字帖统共只有一页二十八个字,说他轻如鸿毛也是真的,但若放在唐代,匈奴拿一座城池跟唐太宗换,李世民也定然不做这笔买卖。”

看多铎和刚林眼中显出诧异,洪承畴知道已哄得他们动心,继续道:“‘快雪时晴贴’有三贵,其一,它出自王羲之之手。王羲之早岁从卫夫人学书,后博览前代名家书法,遂改变初学,采择众长,备精诸体,草书浓纤折衷,真书势巧形密,千年之间尽善尽美者得此一人,为万代宗法,可当得一个‘圣’字。其二,这快雪时晴帖,乃是今日尚存于世的唯一一件王羲之真迹,唐太宗推崇王羲之,搜求王羲之墨宝数百件,这些墨宝后来尽数入昭陵陪葬,以致流传于世的皆是临摹填廓的仿本。若兰亭序为天下第一行书,快雪时晴帖便是天下第一法帖,当得一个‘绝’字。其三,此帖宋代入宣和内府,复入米芾‘宝晋斋’,元代又入御府,赵孟頫亲自题跋。到了前明,辗转缙绅手中,先后收藏的朱成国、王稚登、文震亨,纷纷在贴后题跋加款,一张帖子能汇集如此多名家的款识章印,古今罕有,当得一个‘博’字。一身而集圣、绝、博,这帖子难道不是至宝么?”

他侃侃而谈,刚林和多铎听得云山雾罩,多铎唯一听懂的就是快雪时晴帖是天下第一的书贴,贵不可言,笑道:“既然这帖子历代都是由皇家收藏的,落在民间可惜了,让冯铨拿来看看吧。咱们皇上也学过汉字,爱写几个大字儿,送给他,没准儿喜欢呢。”

他所说的便是当今年仅七龄的顺治皇帝,洪承畴肚里暗笑,却不说破,道:“如此至宝,自当让皇上专美。”

多铎派去向冯铨借书贴的戈什哈连汉语都说不好,拿着一张字条,上头只有“快雪时晴”四个字,冯铨听他重复了三遍,才明白过来是王爷要他的快雪时晴帖,顿时一颗心如坠冰窖。他接过那字条仔细端详,字体端平庄重,匀圆丰满,是极漂亮的馆阁体,一望而知是在前明做过官的人写的。他一时猜不出究竟出自谁之手,那戈什哈又催促着“拿了东西”要回去复命,冯铨一笑,便令人布上好茶与精致点心来。

冯家的厨子学的是内府风范,冯铨又不遗余力搜寻各地风物飨客,北京之苹婆果、山东之羊肚菜、秋白梨、文官果,福建之福橘、福橘饼、牛皮糖,江西之青根、丰城脯,苏州之带骨鲍螺、山楂盯山楂糕、松子糖、白圆、橄榄脯,嘉兴之马交鱼脯、陶庄黄雀,南京之套樱桃、桃门枣、地栗团、莴笋团、山楂糖应有尽有,又挖了一大块自家制的乳酪,南北水路齐会,林林总总摆了一桌子。那戈什哈两手并用,吃得两眼圆睁,说在北京都不曾吃过这么多好东西。

只是他喝了一口阳羡茶,便皱着眉头嫌淡,冯铨暗叫糊涂,满洲人喝不出新茶的清雅气味,拿这上贡的御茶给他直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儿了,忙让人将“高末儿”热热浓浓地冲一碗来。北京人惯喝花茶,穷老百姓喝不起好茶,便将茶庄筛下的茶叶末儿不分好坏贵贱凑在一处,茶叶很碎,为士大夫所鄙薄。高末儿是一加开水立刻出色泽香气,却冲一次就什么都不剩了,冯府的下人有头脸的都学着老爷喝清茶,还是从门房寻出一包来,赶紧冲了送上去,那戈什哈果然喝着好。

眼见那戈什哈吃得酣畅淋漓,冯铨才慢慢拿话套他,戈什哈只是个跑腿儿的,并不知道字条是谁写的,只说是刚林大人交给他,让他来拿字帖。冯铨心中冷笑,自己所料不差,还未上任就先遭了刚林的暗算,只是不知是谁出的主意,直接便捏自己的软肋。他一面笑着和那戈什哈说话,劝他多吃,一面让人叫源清把字帖送来。

派去的小厮来到书房,恰是源济源清源涓都在,那小厮说老爷要快雪时晴帖,又愤愤道:“连人话都说不顺溜,闷头就知道吃,把帖子给他,还不是一捏一个油手印!”

三兄妹面面相觑,源济奇道:“来的是谁?又怎么人话都说不顺溜了?”

那小厮道:“是个豫亲王派来的,一嘴的嘟噜腔,说豫亲王要咱们家的快雪时晴帖!”

源涓手中一只玳瑁笔轻盈坠地,却因为笔管包了丝绒,静得声息不闻。

源济嘴唇有些颤抖:“你没听错?是快雪时晴,不是别的什么帖子?”

那小厮撇着嘴道:“咱们天天在快雪堂伺候,这个名字能听错么?我还奇怪,把快雪时晴帖送了人,那咱们家这书房不是也要改名字了。”

源涓红了眼睛道:“哥,你们劝劝爹吧,什么都能送人,唯独这快雪时晴帖不能啊!”

源清转过脸去道:“爹连头发都舍得,还有什么舍不得。”

源济急道:“你又乱说话!藤条没挨够是不是?当务之急,是想一个法子劝爹。”

源清的眼睛静静望着案上他方才摹的那张《丧乱帖》:丧乱之极,先墓再离荼毒,追惟酷甚,号慕摧绝,痛贯心肝,痛当奈何奈何!

那流贯不羁奇宕潇洒的字迹在他眼中凌乱起来,化做父亲坠落在地的头发,化作甩向自己身体的藤条,奈何奈何……原来王逸少那样的先贤,遭遇离乱哀痛时,也只有徒呼奈何。王羲之的祖坟在北方,他鞭长莫及难以奔驰,尚情有可原,快雪时晴帖就在他们手边,他们不能将它拱手让人。

他慢慢将手中的笔轻轻在笔架上,他看见自己的手在抖,尽量稳住呼吸道:“王府的人找上门了,爹恐怕也是无可奈何。我去见爹,这帖子无论如何,要在快雪堂再留一晚。”

目 录
新书推荐: 睡完不认后,被阴湿继承人强宠了 绝爱囚笼:千金的男装救赎 江州囍事 重生七零,我在京市开饭店致富 什么叫我是怪谈? 完了,我把仙家的香炉摔了 仙子,求你别再从书里出来了 他发癫,她贩剑,恋综画风被带偏 前锋 冷婚三年忍够了,直播卖掉前夫哥遗物!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