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玉盗红梅(1)(1 / 1)
屋外漫天飞雪, 鹅毛似的白雪落入尘土之间,遮掩了泥土的颜色,于是天地间只剩下一片白色,再无其他。屋子里炉火旺旺的烧着,茶香四溢。闻人凤举一身墨色袍子,气闲神定,深入古井般的黑眸盯着黑白分明的棋盘闪过一丝光亮,嘴角渐渐弯起。
“少卿,看来这一局我要输了。许久没有对弈,少卿的棋艺已是如此厉害。莫不是到了这里遇上什么高人指点了吧?”
“将军过奖了。博弈之术,输赢有时乃运气所至。战场上真正的统帅大军,决胜千里,远比这小小的棋盘要精彩得多,那才是将军的强项。”齐铮眼底一片磊落,毫无谄媚之色,放下一粒白子。
“不,战场上从来没有独立的英雄。少卿,当年没有你们的出生入死的伴随,安能有东煌今日的天下。”闻人凤举举手一摆,将右手的黑子落下,专注于棋盘少许,才抬头扬眉一笑,“果然是输了。”
“喝茶吧。”子语走了过来,将沏好的两杯热茶分别放在墨离与齐铮眼前。齐铮点头向子语以表谢意。墨离则揭开茶碗喝了一口,翘起眉毛问道,“那个什么张长天的县官如何了?”
“正在四处打听子语的先生和墨离将军的事情,听说还写信去了凤归给夏侯将军。”齐铮淡淡地笑了起来。
“哼!”墨离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想到当年叱咤战场,治军严谨的夏侯渊,上了年纪后也落下这些老毛病。滥用职权,提拔家亲为官,而后害人害己,这些道理他怎么也不懂,枉费朕对他的信任。”
“那张长天实则是一个极其狡猾的人,此人就是典型的亲上欺下的人,擅长拍马屁,不愿亲民理众。不过这一年多来,我观察出此人圆滑世故,和当地有权势的党夏人勾搭得极好,许多党夏人商人内部的事情,都是他打听出来的。所以一直没有动他。”
“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做县官,何不给他一个适合他的位置,专门和那些商人打交道。县官可是一个县民众的父母官,此人趋炎附势,以汉人身份自持,放纵家人随意屈辱异族百姓,如此虚伪之人怎能担当起潼关这个多民族杂居的父母官?”子语在一旁凝住了眉头摇头说道。
“子语可有话说。”墨离放下茶碗,笑看着子语问道。
“既然北方民族众多,而且大多杂居在一起。而当地的县官只是管理民众,又无军权。为何不在当地广招贤良,选拔有才识的贤能之人来管理当地民众之事呢。汉人也罢,党夏人也罢。他们出生于北方土地,了解北方各族的特色,不会高高在上的只认为汉人独为清高。这样既能亲民取得民心,也能有效地打破汉人与异族的隔阂。子语还觉得,广纳贤良,不限于官位和民族,不光是潼关,在任何一个多民族的地方都是有益的。”子语看着看着桌上的棋子缓缓说道。
“子语先生说得极是。”齐铮点了点头,“许多党夏人受到汉人的屈辱从不到衙府伸冤,因为他们都认为汉人的官自不会为党夏人说话。说到底是他们不信任京城来的人。许多事面上平静,但并不代表没有风浪。民怨积多了,就会有大动静。那些人不就是拿着民怨来着文章一次又一次的掀起波浪吗?”
“恩,是啊。贤能之才,不该以民族与区域来区分。何况这片大陆无论南北终将是纳入我东煌版图。又何谓民族之异呢?”墨离看着子语,眼睛里泛着光亮,豁朗笑道……
天熙十六年正月,皇帝诏告广纳天下贤才,诏曰,“褒德禄贤,兴廉举孝,乃三皇五帝之繇昌也。朕夙兴夜寐,嘉于宇内之士臻于斯路。选文豪,将文学,祈近民心,稽参政事。今我朝国土广袤,民族各异。贤才之人,本应无地区,民族之异。今诏书昭廉选举贤,所以化元元,移风易俗。望天下贤良,知古通今之士,将其见解,咸于书文,著之于篇,交与各地县衙,朕将亲览焉。各级官员,若有不举贤,不奉诏者,当以不敬论。不察廉,不胜任也,当免。”(此文,借用了汉书中的语句。)
子语站在御榜前看着皇诏,低头一笑。闻人凤举不仅采用了在自己的建议,还广招天下人才。这将在各地掀起招贤的巨浪,或许真能在东煌的王朝中,真能出现异族贤才与汉人同在朝堂之上,与君王一同谈天下,议民事的新开局面。但愿能有那么一天吧!
转眼到了大年已过,到了正月十五,子语二十三岁生日。这天墨离没有出门,与她相伴。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自不必宫中那些讲究。墨离想带她出去吃饭,被她拒绝了。午饭时,梅香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子语一口气将它吃完了。
“好吃么?”墨离眼中带着淡淡地笑,问道。
“恩。”子语吃着面条笑着点了点头。
“生辰这日吃一碗长寿面,这是北方的讲究。不过,我看这倒很好。以后回了凤归,每一年,我都要看着你吃下一碗长寿面。”
子语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点头笑了笑,继续吃着碗里的面条,却听见门外有脚步身的走动。
“什么事?”墨离放下手中筷子,轻声问道。
“将军,南方闻人萧青将军送来的加急信。”门外福禄轻声的答道。
“拿进来。”
“是!”福禄恭敬地走进来,手中是一封厚实的书信。墨离接过书信,抖了抖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随即目光渐渐地凝注,表情渐敛。子语虽看出了变化却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墨离。
过了一会,却见墨离眼底中放出一道久违的光芒,看着子语淡淡地说道,好像在说一个等待许久的故事,“是萧青来的信,确切地说是战报。信中说南越初五那日出兵攻打了玉林。他们在玉林城驻地攻守了几日,未能破城,便在城外驻扎了下来。”说到此,墨离扯起了嘴角看到表情意外地子语,接着说道,“南越终于来了。看来北方这边也等不了多久了……”
南越突然发动了战争,这似乎不在墨离的预料之外。南方边境已由闻人萧青镇守,闻人修齐长子。年少随父镇守边关,屡立战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他们父子的神话。前年,闻人凤举就做好调整,将闻人萧青从逐渐平淡的西部边关调到南越边境,又将闻人凤祁安排了玉林,其实他早就安排到了一切,似乎只等这一天到来。
午饭没未用完,墨离还是去了军营。临走时,他用着歉意的眼神看了看子语摸着子语的脸颊说道,“晚上回来陪你!”
子语只是淡淡一笑,不以为意,让他放心离去。待墨楚陪着墨离离去。子语看着一桌子的饭菜和刚才吃得很香的那碗长寿面,再也没有任何食欲,甚至刚才吃得似乎都堵在胸口一般,让人难受。她缓缓地站来身来,看着一旁的梅香叹气说道,“这一天还是来了。梅香。”
这一日,晚饭时墨离也没有回来。子语让梅香陪着随便吃了点,便回屋看书去了。坐在书桌前,子语怔怔看着烛台上那跳耀的火焰。只觉得今夜外面异常的宁静,心中戒备着即将到来的战争。既有紧张又有恐惧,还有无尽的担忧。
“先生,桑加在外面说有事要见先生。”
“哦!”子语渐渐回神,“让他进来吧。”
一会儿,桑加走了进来,一身风雪。“桑加你这是去哪了。今日不是你休假么?”
“我去县衙过元宵节去了。”
“哦?楚先生,郝先生和孩子们还好吧。”子语闻言挑眉问道。
“恩……”桑加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本来是挺好的,我和楚先生,郝先生喝酒来着。孩子们吃晚饭也各自玩去了。不过下午小党锫贪玩,在院子里受了风寒,晚饭后就发热起来,烧得厉害,请来了大夫。那孩子哭着要见先生你,不肯吃药。后来是郝先生抱着哄了半天才喝下去的。”
子语听到这,担忧的问道,“现在烧退了吗?”
桑加咧开嘴笑了起来,“哪能那么快。不过那小孩吃了药就安静的睡着了。”
点了点头,子语担心的说道,“那孩子虽然聪明,但身子一直不壮。”说着抬头看着桑加说道,“桑加你下去休息吧,明日陪我去看看。”
“好的。”桑加扬起眉毛,对着子语行了一礼便迈步离去。子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看着手上的那本书,却再也看不进去,只能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可是来接我的。”拉开门,门帘才撩起,就看见墨离一身戎装站在门外,笑看着自己。
“将军回来了。”子语笑了起来。“屋子里闷得慌,正想去院子里走走。”
“好,那我们去小花院里走走。”墨离伸出大手握住子语的手,他的手有点冰冷,让子语心中微微一颤。
梅香走了过来,给子语披上裘皮袍子。子语便被墨离拉着向着院子里走去。到了花园外面,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些光点。子语好奇的走上前去,便看见那几株梅书上挂着几盏美丽的梅花灯。在黑夜中绽放出莹莹的光芒。
“你跟我说过你的家乡正月十五都会点梅花灯。今夜又是你的生日,本想陪着你好好过,但现在这个时辰,只能陪你点灯了。”墨离站在身后握着她的肩头,缓声说道。
子语见着久违了的梅花灯,心中一阵欣慰。“陛下日理万机,南方又忽然传来战事。岂可为了子语分心。何况这生日,年年都有。请陛下不要介怀。来,陪臣妾去点灯吧。”许久么有用过的称呼,唤起来都有一点生疏了。不过,今日的时局也不容她忘记自己原本的身份,她是梅若慈,东煌的梅贵妃,北月的国师之女。
“来吧。”墨离扬起鲜红的嘴角,低头凝望着着眼前美丽的脸庞,在她鬓角轻轻一吻而后拉起子语的手说道。“点灯去。愿我的若慈永远安平美丽,与我在一起。”
“恩!”子言点头转身,才看见雪地上也摆满了一盏盏鲜红的梅花灯。从福禄手上接过火舌子,子语走上前蹲在地上将那一盏盏灯点亮,闻人凤举也在她身边蹲下,认真点着梅花灯。一盏盏灯亮了起来,将四周照亮,一朵朵火红梅花灯在白色雪地里嫣然开放。雪已经停了,头顶的月亮如扣着的玉盘一样晶莹明亮,火光让他们的面目逐渐变得柔和语温暖。子语抬头,在闻人凤举的眼中看见了妖娆的火焰和明媚的自己,随着那炙热的眼光,子语忍不住对着对面男子嫣然一笑,一时间将所有的风雨挡在心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