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章(1 / 1)
估计青琊的伤势已无大碍,在白虎寨停留两天后,我们一行按原定计划离开,也不知缇翎到底跟缇莺说了什么,她竟很配合的放过了芷容和我,绝口不再提压寨之事,虽然看着我们的神色间依旧有些不舍,但转瞬又变成了坚定,那姑娘的腹黑和风火性子是见识过的,被她眼角余光一扫,弄得我头皮一阵一阵发紧。缇翎亲自把我们送出白虎山,临别前还一再对我表示感激,希望后会有期,将图后报。
芷容没能当上压寨相公,又嫌弃我不多理会他,更对青琊名正言顺的跟我们一起行动表示了十二万分的不满,朝我闹上了性子,明里暗里的想方设法捣蛋,但他怎么闹我始终态度坚定,而青琊则一直面无表情,全不甩他的挑衅,几次三番后,他终知事实不能改变,除了依旧恨恨,与青琊不对盘外,也就不了了之。
我们一路行来,渐渐接近大宣,路过边城最大的都市基于时,忽然听到从京都的皇宫中传出了消息。百姓们聚集在城门前,观看八百里快骑送来的皇榜。榜文上说女皇旧患未愈,玉体违和,不能处理政务,而帝君自请为女皇和江山社稷祈福,同于周南神庙祈祷静养。而郡主皇甫玉笙为皇甫家尊贵血脉,责无旁贷,且聪敏谦恭,孝悌得体,大方稳重等云云,定能恪尽职守,摄政国事。总而言之就是整个周南如今的政务都由皇甫玉笙暂代处理,一个养育深闺的郡主瞬间一步登天,介入了周南的最高权力中心。
百姓们议论纷纷,看到这张皇榜内容时,青琊依旧垂眉敛目事不关己,仿佛万事不挂于怀上,芷容则摸着下巴摇首笑得高深莫测,而我若有所思,甚为意外。
散去的人群议论纷纷,而我微微皱起眉,这明显与那份遗诏的内容不同,也与我当初的意愿不符,难道惊红他们会同意颁布这样的皇榜出来么?夏轻衣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不直接拿出遗诏就好,还大费周章的还对外宣称我们去了神庙,难道他不担心这个谎言一旦被揭穿,后果堪舆。还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难道……,念头才刚刚冒出就被自己打消了下去。暗笑了下,在经历了那么多欺骗和背叛后,我难道还天真的觉得那是他在为我留后路,是让我在决然离开后万一后悔还能回去的方法。
或是,当初我倒小看了玉笙本事?仰望天边悠悠飘过的云朵,叹着气,无论如何,那个地方,我是不会再回去了。既然如此,那些是非纠葛我又何须在意。
我们寻了个酒楼用餐,一边吃,听着旁人果然对刚才的皇榜议论纷纷。隔壁桌几个秀才模样的书生彼此吹嘘客气一番后,忍不住评论起来这件怪事。
“诸位兄台可看见皇榜上的告示?”
一个瘦子用扇子敲了敲桌面,眉目明朗。“怎么可能不见,周南史上可从没有过这种事情,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去看了。如今周南虽国事强盛,但女皇和帝君青春鼎盛却都不管事,只让个郡主出来管理国家大事,也不知这个玉笙郡主到底什么来头。”
先前说话的那个青年左右看看才故作神秘道。“皇榜上不是说了么,陛下身体违和,而我看帝君名为祈福,实则是陪伴陛下静养,帝君倒是对陛下一往情深。更何况王兄你有所不知,听说这玉笙郡主可是当今陛下和帝君最宠爱的妹子,是先皇胞弟怡亲王唯一的女儿,从小就接进宫中教养,可不是寻常女子。”
旁人连连点头附和,深表赞同。
“皇家贵女当然不同寻常,可朝中能人异士甚多,就算陛下和帝君都不能处理朝政,也不至于要把整个国家都交到一个女子的手里。”那书生不以为然。
我放下酒杯,心下揣测,夏轻衣向来算无遗策,他这么安排自是有自己的道理,可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他定是不能亲理朝政才会推出玉笙以皇甫家血脉的身份登上朝堂,也许他和我的心意某些方面倒是一致的,所以才一早安排她临朝听政,我并不怀疑玉笙处理政务的能力,只是……在担心着连自己也不晓得在担心的事情。
之前黑脸的瘦子一拱手,一脸正色。“王兄,此言差矣,你可不要看不起女子,陛下可不也是个女子,却也一样沙场杀敌,平定战乱,保我周南数百年基业,使得天下百姓丰衣足食,和平安宁。”
姓王的书生急了,“李兄,陛下哪是寻常女子可比,她是百年不遇的明君圣主,是保我周南江山社稷的福祉。我等除了敬佩恭顺,顶礼膜拜,那敢有半点不敬之意。只是那玉笙郡主名不经传,却以天家皇族的身份摄政,即使挂的是虚名,却又怎能及得上陛下的万一。”
“这倒也是,玉笙郡主再英明,比之陛下定也难说了。”书生点头承认,露出钦佩的神色。
听着两人又争论了几句,无非是对皇甫绵宁的赞美和歌功颂德,听着不禁有些汗颜。我一直在皇宫中生活,不然就是混在军营之中,不是算计于朝堂阴谋就是疲于行军打仗,从来不知道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原来如此崇高,感叹之余不免有点羞愧,其实说穿,我征战沙场不过是为了女皇的权威,不堕皇家脸面,或是还有些与夏轻衣的赌气,真正怜悯水深火热的百姓可能只是许多理由中不重的一个。
我听得出神,而坐在一边的芷容状似潇洒的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在我耳边低声。“小宁,没想到周南的臣民对你们的女皇陛下如此之尊崇呢,真可惜我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却在皇城打了个圈,与你们陛下缘悭一面。”
我低头吃菜,含糊的应了一声,而青琊则依旧不紧不慢,面无表情的看着街外的人群,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平静的饮着自己面前那杯清茶。
隔壁座的几个书生谈起风花雪月,半晌有人先行告辞离去,只剩下先前那两个对话的书生仍在,只听那个姓王的书生说道,“如今周南刚刚平定,富国强兵从现在开始,正是需要打理的时候,陛下却身体不好,那个玉笙郡主……唉。”
那姓李的书生神神秘秘一笑,压低了声音。“子维兄有所不知了,我听说陛下身体不佳恐怕是大有缘故的。”
“不是因为战场上的旧伤未愈吗?我听说有阵子陛下病势沉重,不过好在护国神木的凤凰树开花,陛下才渐渐好转,没想眼下又复发了。”
瘦子李摇头,“话虽不错,只是不知道你听过关于陛下和帝君的传闻没有?”
王子维浓眉一挑,眉目间有些不屑。“不过小道消息,不足为信。”
“此言差矣!”那个姓李的书生很是得意道,“所谓空穴不能来风,言之必有出处,小道消息倒也不一定都是空谈。”
“哦!?”这样一说,王子维颇有些兴趣听下去了。
给自己倒了杯茶才继续道,“小弟在京都有房娘舅就在宫中当差,年前往来的时候,也曾在他家小住,听说这玉笙郡主来头可不一般,宫中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崇。近年来传闻陛下与帝君不和,面上是因为政见不同,宫中的人却私下猜测是为这个玉笙郡主,帝君英明神武,况世罕有,这个世上又有哪个男人再及,因格外怜惜郡主,陛下虽纵世英明,到底还是个女子,为此时有争议,最后还弄到僵持翻脸,所以陛下身子骨好不起来,大部分是被气的。”
王子维一脸不信,“西屏兄,此话就说不通了,若是这玉笙郡主真是陛下的皇妹,那也自是帝君的妻妹,又怎么可以和妻妹……关系暧昧,那置陛下颜面于何地?他们也太不自重了!”
话声稍稍大了些,李西屏慌张的捂住他的嘴,连连低喝。“噤声,此话怎能乱说。”
那王子维只是性子耿直,却不是傻瓜,知道这话确实不能随便出口,便低头闷闷喝了口茶。
我不动声色,只是暗地里苦苦一笑,虽然事实与他们所说有出入,可也并非全然不是。果然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也不能包住火,没成想这些宫闱里的秘事还是成了百姓们私下里茶余饭后的谈资,虽非不敬,但总是无语。忍不住抚额叹息,如此上不了台面的糗事真真贻笑大方了。
李西屏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他们的谈话才松了口气恢复之前的戏谑。“王兄也无需动怒,但皇家天族的事本就不是我们可以尽解的,这些话你我说说就算了,切不可再说与其他人知晓了。”
王子维一点头,“多谢李兄提醒,是我鲁莽了,一时逞口舌之快,这脾性不改,让人见笑了。”
李西屏也叹了口气,“我也明白你的心情,我们陛下用情专一,后宫虚空,也只有帝君一个,他却如此对待……,唉!”
“正是如此,一片真心付流水,陛下太不值了!”
替他倒了杯茶。“子维兄一身真性情很让人羡慕才是,若不是周南现在多事之秋,你我凭着一身才学也想为国效力,只可惜……”
神色间有些郁郁,王子维也只是摇头。“别说这些扫兴话了,我听说藏珑国三年一次的花神会要开了,举国上下的名流望族都会齐集京都,到时候连帝后和皇妃都会出宫赏玩,有机会真想见识一下藏珑第一宝的美女亦妃,届时不如我二人结伴散心,也开开眼界。”
李西屏也很兴奋,连连击掌答应。“说起这个亦妃,又是另一个传奇啊,色艺双绝,才情无二,十五岁入宫,因救驾有功颠覆了藏珑后宫女子不得出宫的特例,十八岁生下皇子后盛宠至今,藏珑国主一直对她很是爱恋。”
“除了隆宠和美貌,我听到的倒是有关这位亦妃妙手仁心,经常出入宫廷外救治接济寻常百姓,所以很得民心拥戴,是位好皇妃。她身份虽高贵,但毫无架子。传言早年的时候也曾闯荡过江湖,身负奇门武功,难得的是还有颗仁厚的心,处事公正大义,受过她恩惠的人数之不尽。”
“世人难免夸大事实,但亦妃的故事确实非同一般,要不是那样带着传奇色彩的女子,又怎么会生得出像帝君夏轻衣那样的儿子!”
两人说了半晌,转而谈起相约的时辰和细节上。
我没兴趣再听下去,眉宇微微一动,忽然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