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章(1 / 1)
离开皇宫之前,惊红再三叮嘱我若有任何困难就去西陲边境找重华帮忙,我亦笑着应允,虽然应该是不会去的,但为了让她安心,我还是答应了她最后的请求,也许此别再无相见之日。
在安排好一切后,我脱下华丽的服饰,换了寻常装束,坐在每日进出送水的马车上一路出了皇城,因为打理好了关节,守卫果然很随便的把这辆车放行了。车轱辘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夜色迷茫下的皇宫越来越远,我也从此与那天男人海角天涯。忍不住有几分迷茫与担忧,但却又矛盾的放松下来,也许我人生真正的旅程现在才刚刚开始。
不过,我显然低估了夏轻衣的能力,就算有事先的安排,加上惊红的掩护,在我准备连夜赶出皇城之际,帝都却已经开始戒严,并秘密搜寻我的踪迹。夏轻衣明显已经得知了消息,现在大批的禁军往来于街道上,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也被看守起来,进出严格把关。虽然军队没说在找什么,也把扰民降到了最低,可是肃穆的气氛却让皇城里的老百姓人心惶惶起来,他们纷纷私下议论,一定出了什么重大的事件,说不定在搜查别国的奸细。
我咬牙,几次与来往巡视的士兵擦肩而过。好不容易下了决心,也安排了一切,决不能在这个时候被夏轻衣捉回皇宫去。
眼角余光看到客栈门口某个熟悉的人影,竟是饶国的大学士景兰。我很是意外他会在周南盘踞到这个时候,毕竟身为饶国最有权力的臣子之一,应该早就回到自己的国家才对,可此刻他却面有忧色,在隐隐夜色的周南街道上,站在一辆马车前面低声与人交谈,一行仆佣在他身后收捡行李,看样子他们正准备离开周南,可不料皇城却忽然戒备。
我脑筋一动,虽然很冒险,不过也许跟着他们才能离开这里,搜查虽严格,但通常对外国使节的盘查肯定要比寻常人要松得多。
趁着那群人收拾行李,夜色掩饰下我悄悄掀起车奁钻了进去。里面的人因为意外,低低惊呼了一声便被我毛手毛脚的捂住了嘴巴。
“抱歉,我没有恶意,只是暂躲一下,等出了城就会离开。”狭小的空间里幽幽的香,倒是我闻惯的味道,只有富贵人家的闺阁小姐才能用的高级香料。
昏暗的光线里只看见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隐约闪着奇异的光,也许是听懂了。她点点头,表示不会再叫。
“你是钦犯吗?”她的声音有些沉,却很好听,似乎并不害怕。
轻轻一笑,曾几何时,我也沦落到钦犯的身份了,只是现在情况恐怕也差不多。“你放心吧,我不是什么钦犯,不会连累你们的,只是出城太麻烦,所以搭上一程顺风路。”
好像思考了一下,她却很快答应。“好吧,如果你不伤害我的话,带你出去也没有什么关系。”她低低一笑,好像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
我放开她,然后尽量靠在马车的一角,看她起身点亮一盏小灯,这马车外表看起来普通,其实里面布置得相当舒适,看来她应该是景兰的女眷,不然便是个逃家的小姐郡主之类,不然规格待遇可不能这么好。
想通此节,仔细的看清她的容貌,眼前竟是个身段高挑的美人,妖妖娆娆的斜倚着车厢,一身水紫色的长纱铺撒开来,黑缎似的长发没有钗环饰物,可就是莫名的显出一股高贵的气质来。波光流溢的桃花眼有几分风流的气度,慵懒的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神采。
我愣了一愣称赞,“小姐很漂亮啊。”
她亦是一愣后忍不住掩唇轻笑。“呵呵,见笑了,小姐也是花容月貌啊!”
低头看看自己拙劣的男装打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被你看出来了啊。”
她轻轻一哼,眯了眯眼后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采。“要不是看你是个女的,早把你踢下去了。”
如此正好,我放下心来,与她细细攀谈。她说自己是景兰的远房亲戚,名叫芷容,也是饶国的大户人家,因为景兰出使周南觉得机会不可错过就偷偷跟着来了,异国帝都繁华新奇,一直不肯离开,所以迫使景兰逗留至今。而我只是说自己叫宁微微,因为被迫嫁,所以想方设法逃婚。这桥段虽老,但也还好用,芷容很快就相信了,还替我感怀身世一番。恶寒片刻,我打起精神应付这个特别悲春伤秋的千金小姐。景兰也许听到马车里的动静,走到车边低声询问,而芷容只是笑着打诨了过去,我稍稍放下心来,如果和景兰打上照面,很难不被他认出来。
马车摇晃着动了起来,朝着城门的方向去。
守卫的盘查果然非常严格,过往的车辆,马轿都要一一检查,连大木箱都不放过,看来这些受命的人势在必得。我从车窗里看出去,发现守卫级别不低,每个人衣领都有绣黑枫标记,想来夏轻衣为了防止京畿守卫徇私,竟调开了大队人马,动用了自己的私人护卫。
车队不急不徐的向前移去,侍卫长和为首的马夫交涉了片刻不果,直到景兰出面,侍卫长虽面上客气,态度却依然坚持要搜查每辆马车。轮到最后这辆车时景兰坚持女眷不惯打扰,态度也强硬起来,侍卫长虽不强迫,却也不放行。我的心脏怦怦一阵乱跳,但见芷容似笑非笑的看着,然后从怀里摸出了盒什么东西,在我脸上飞快的涂抹起来,还一通扯乱我的衣物,下意识想反抗,她却在我耳边低低的笑,“看我的,保证你顺利过关。”我怔然间松了手,任她揉圆搓扁,胡作非为一番。
她吹灭车里的灯火,胡弄完我也就算了,还解散衣带露出半边香肩。我眨巴眨巴眼睛,心里暗暗叫了一声,‘计策还是老的好啊’!
果然就在景兰还在与侍卫长僵持的时候,芷容已经掀起车奁站了出去,她半靠在车辕上,美丽娇柔,很有股别样风情。一边慵懒的把弄着自己的长发,一边还对着景兰小小发着嗔怪。“要看就看吧,还耽误半天行程。又不是第一次被人看见,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
此时饶国还不比周南开放,不过富家小姐私下包养小生却也屡见不鲜,景兰出使周南,随行女眷带着个小倌虽与礼不合,却也不是不行,难怪他如此坚持不让检查车辆,确实大失脸面。
景兰到底是大国来访使臣,马车被打开又一览无遗,侍卫长不敢随意得罪使臣,又见她如此大方,倒也不再仔细搜查,只是在昏暗的光线下随便看了我两眼后,粗粗扫了一遍车厢就退开,景兰不意马车里除了芷容真的还有其他人,但眼角余光扫过我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便别了开去,看样子并没有认出我来。
马车很快向前而去,我忍不住长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似乎是我安心太早,车队才出城不远就被一群黑衣蒙面人拦截住。不过没想景兰这队人马看起来寻常之极,就连挑夫小卒都个个身手不凡,看来我小觑了饶国的使节队伍。只是这群黑衣人却不像寻常劫匪,他们行动有素,反而对这行人的兴趣大过行李和财物。
我小心的偷窥情况,景兰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打起架来还有模有样的。不过那群黑衣人明显不想伤人,动手竟十分有分寸。
看穿了他们的意图,景兰指挥众人集中保护芷容的这辆马车一直后退,我听着外头兵刃的交接声,正在暗自揣测,忽听芷容在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一笑。
“偷偷告诉我吧,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怎么连皇城的禁卫军都出动了?”
我一惊,难怪觉得蹊跷,想来行踪还是被夏轻衣识破,所以才临时派了一队禁卫军追赶过来,只是因为我碰巧躲藏在饶国的车队中,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外交问题,所以才让那些官兵扮成寻常劫匪。不过更让人不安的是眼前这个看似随意的女人竟有如此锐利的眼神,轻易看穿了这行人的来历。
勉强干笑两声扭过头。“天地良心,和我无关。不是你们在周南做了什么坏事,人家才来打劫的吧。”
微弱的光线下,芷容的眼睛格外的亮,似乎还有一丝极亮的光闪过,凌厉又冷锐。但随即她又伏在我的肩上,笑弯了眼角。“这么说也有可能呢,小坏蛋,我们看起来倒是一路的呢!”
不知道为何她的接近竟让我有些紧张,想来这么大胆的趴在周南女皇的肩头,他倒也是开天辟地的第一个,难免不适应。于是应她,“我们本来就是一路的啊。”
也许因为夏轻衣部署太仓促,这队禁卫军竟不敌景兰的人马,载着芷容和我的马车被保护着顺利突围,向着远处逃去。
不知马车走了多久,但估计已经距离都城有段路程了,摆脱了追捕的车队才停下休息。景兰来找芷容,我趁机想离开,但芷容却笑着不答应,想想危急局面由我而起,这么抛下他们实在是有点不好,更何况此刻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决定在下个城镇再说,于是点头答应了她。
她很快下车去,我偷偷从车帘缝隙看见景兰正与她在不远处低声交谈,我功力不深,他们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只隐约听到什么‘行踪危险,麻烦……不能交代……’的字眼,看样子是在责怪芷容随意惹上了我这个包袱,不过景兰却似乎只是抱怨,而不是过多责难,芷容更是无谓,更无多少担忧表情。
不过多时,芷容便回到车上对我说。“既然有人追踪,她和景兰已经商量好了,车队化整为零,分开上路,在下一个城镇再会合,这样一来可以分散追兵,二来可以减小目标。”
他们都决定好了才来告诉我,明明就是让我完全没有否定权力,只有乖乖点头,可真分开了才知道。
“只有我们一起?!”望着只剩下我和芷容两人一驾马车孤零零的留在树林里,颇显凄凉。
芷容却一副好不开心的模样,全似不担心后面的追兵。“可不正是只有我们,景兰目标太大,吸引敌人注意正好。”
“可是……”我咬牙又咬牙,“那至少也留个给我们驾车的人吧!”
芷容笑容熠熠,一摊双手。“他们的任务艰巨,哪还能分得出人手来,所以现在只好我们自己克服困难了。”她眼底有诡狭的光,仿佛一只偷腥的狐狸。
见我瞄向她,芷容立刻摇头。“人家出身富贵,金枝玉叶,可不会这个,还是小宁你自己来好了,人家为了你牺牲如此之大,你可要好好保护我啊。”说完,竟一溜烟钻进车厢去了。
出身富贵!靠!!天下还有谁曾经比我更富贵,难道现在让我来驾车?!实事逼人强,芷容一副弱质纤纤的模样,比较下来确实我比较像苦力,垂头丧气的只能认命。
当我被迫扬鞭当起了车夫,歪歪扭扭的赶车前进,而芷容则在车厢里睡得四仰八叉。
走出好大一段路,腰也痛了,背也酸了,也没再见有人找我们麻烦,我丢开鞭子,终于跳下车辕,瘫倒在一块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