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1 / 1)
陈鹿没有再胖,先前难得的那么点儿丰硕被几个月的不适再次侵蚀,似乎比以前还瘦了,一阵风来,都担心吹倒的样子。
不再害怕阳光,不再害怕人流密集的场合,施成觉得安慰,瘦就瘦一点吧,总比胖得走形好。
转眼已到冬日,几场冷雨过后,阳光舒展触角,渗透到每一个角落。陈鹿建议去露天咖啡馆晒太阳,施成见她跃跃欲试的模样,欣然同意。
身旁是穿梭而过的人群,四周安静而热闹着,无声的热闹,浮世汇啊,只有在这,才让你觉得人生是热闹而美好的。
陈鹿仰起脸,充分沐浴阳光。
施成从未想到阳光下少女的脸能够如此纯净,凝视良久,突然道:“陈鹿。”
“嗯?”陈鹿不睁眼,只把嘴角弯了弯。
“为什么突然好了?”
“为什么?”陈鹿沉思,微笑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想痊愈,就痊愈了。”
“真的吗?”
“真的。”陈鹿敷衍完,忍不住先笑了。
“若是真的,教教我痊愈速成法。”施成拂开她额前散乱的细发。
陈鹿默然,脸上渐渐充满一种悲哀:“看过《巴蒂斯特太太》吗?”
施成没看过。
“莫泊桑的中篇。”陈鹿苦笑,缓缓道:“有位小姐,十一岁时被仆人□□,成为所有人的笑柄。从此孤独,悲伤,忍受,一直沉默地忍受。有一天,好运来了,外地来了一个受过良好教育不理世俗眼光的年轻人,他很英俊吧?呵呵,一定很英俊。他爱上她,于是结婚。女人怀孕了,有一天,在公众场合,有人报复他的丈夫,公然称呼她巴蒂斯特太太,巴蒂斯特,那个仆人的名字。她自杀了,在回去的路上,跳下水,谁也想不到她会突然跳河。死后,甚至不能进教堂,因为是横死,送葬的人很少,也没有神父。”
施成皱眉,一个悲伤而苍凉的故事。
“那段时间,我独自躺在床上,不愿意跟人说话,不愿见光,只有一个人,才觉得是安全的。那种滋味,其实不那么好受。我想,我在害怕什么,世人的眼光,在我身上发生的事,别人对我什么态度,怎么看待我,诚然,不会有什么好看法。就像被凌迟,对,光着身子在所有人面前被凌迟,一刀刀地,至少我的感受就是这样。”陈鹿盈泪于睫:“如果一个人正常的生活,当然可以做每件事顾及一下世俗,但如果你已经脱离正常轨迹,就不能再用这种思路思考和生活了,不然会痛苦,很痛苦,一切都是错的。巴蒂斯特时代的世俗是那样,现在依然没有改变,既然如此,不如改变自己。”
施成鼻子有点儿发酸:“真这么想吗?聪明的小孩。”
陈鹿沉默许久,问:“我不坚强吧?一点也不。从前我特别羡慕那些坚强的人,坚强真是个好品质,我也一直认为我是坚强的人。可笑吗?”
施成摇头:“你不坚强,但很爱惜自己。”
“这算优点?不是自私吗?”
“自私是缺点吗?”施成微笑:“说别人自私的人是因为得不到别人的无私,才这么说的吧?别人为什么要舍已为他?这样的想法已经是种私自了,有什么资格说别人?自己穷死让天下吃饱,那是圣人,圣人言行只能嘴上说说,喊喊口号,提提倡导,要不满街圣人,岂不可怕?”
陈鹿笑得花枝乱颤:“诡辩,歪理。”
施成喝一会儿咖啡,陈鹿发呆,突然听他道:“陈鹿。”
“呃?”
“我也说一个故事给你听,不过不是小说,可能没什么意思,愿意听吗?”
陈鹿俏皮地眨眼:“谁敢不给老大面子。”
“从前,有一家人,夫妻俩有个儿子,男人是做走私的,女人见他艰难,虽然知道违法,为了生存不得已也帮了丈夫的忙。几年以后,生意越做越大,这个家庭已经十分富有,他们的儿子也成人了。女人这时劝男人别干了,男人说,有个道上的大哥,曾经帮了他很大的忙,现在那位大哥邀他合作一项生意,做完这项生意,他就退下来,从此洗手不干。女人答应了,在家等丈夫回来,等了一个月,却等到丈夫已死的消息。”施成停了一会儿,才道:“男人是中枪死的,尸体泡在水里几天,捞上来时已经惨不忍睹。他是在交易时被对方黑吃黑,身中数枪致而死的,那个生意伙伴,姓姚,是一个帮会的头目,就是那个,曾经帮过男人的忙,后来又和他一起做生意的大哥。”
“女人呢?”
“女人?”施成看一会儿街景,道:“女人很美,聪明,坚强,丈夫死后,她立志为他报仇,她装做什么也不知道,主动接近那个帮会的老大,在他们准备共度的那晚,图穷匕现,差点杀了仇人。”
陈鹿若有所思:“差点?”
施成点头:“没有成功,姓姚的身手敏捷,躲过一枪,保镖全涌进来,女人知道,一个女子落在他们手里,生不如死,所以毫不犹豫,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开了枪。”
陈鹿看着施成,叹息:“一个血腥而残忍的故事。”
施成苦笑:“有没有影响你美好的心情?”
陈鹿垂目:“那个孩子很可怜。”
“是。”
“他会报仇吧?”
“一定会。”
“能报的了仇吗?”
“一定能。”
“我觉得……”
“说吧。”
陈鹿看他半晌,鼓起勇气:“那个女人,太不爱惜自己,至少,她要爱惜她的孩子,不过仇恨……很难让人保持理智。”
施成盯着她,过一会儿:“你想说什么?”
“你能不能等到十分有把握时,再动手?”陈鹿道:“你能不能比我更爱惜自己?”
施成点头:“你很聪明,我以为,你只认为是个故事。”
“你要动手了吗?最近,是吗?”
“你觉得我该动手吗?”
陈鹿躲开他的目光:“我不知道。”
施成苦涩地:“是啊,我怎么问起你来了,你不知道,也不会知道。”
陈鹿摇晃他的胳膊:“我怕,你能不能等到更有把握的时候?”
“我已经三十岁了。”施成冷冷地:“从二十岁,等到三十岁,其中经过太多的时光,一个男人到了三十岁,想做的事仍不能做,再不尽力去做,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岁月不会再给你机会与斗志。难道要等到仇人老死吗?”
“肖铁呢,他帮老大吧?谁帮你?”
“知道暗渡成仓的故事吗,隐藏实力,要的,就是敌人不知道你的厉害。”
陈鹿从喉咙里呜咽一声:“我怕。”
施成抚摩她光滑的脸颊:“告诉我,我会成功的。”
陈鹿发出更大的呜咽:“你会成功的。”
“真乖。”施成依然抚摩着她的脸,可是思绪已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