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风羽泓(1 / 1)
翠烟阁。
一个神情冷峻、眉宇间刻着几分刚毅的锦衣男子正在为沫凌清理伤口,男子手中握有明香草,因此沫凌的伤口虽然很深,却能够安然入眠。
暗阁离翠烟阁并不远,可是沫涵却走了好久好久,感觉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沉重,心情好差,难受之中带着一丝丝的苦涩。平日只需半个时辰的路程,今日却走了整整一个时辰,身心疲惫的她推开卧房朱漆大门的那一刻,锦衣男子立即警觉性地站起,回头看向沫涵,两人的眼神都包含了浓浓的复杂之感,而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凝望了好久,好久。
最终沫涵首先开口,激动地唤了一声,“大哥。”
名叫羽泓的男子正是沫涵同父异母的大哥,这个皇宫目前为止,最关心他们的亲人。按照皇宫的规矩,沫涵应该叫他大皇兄,可是,从小她就感觉那样叫,太生疏了,后来在征得大哥同意的情况下,她会在私下里,亲昵地叫他大哥。
看着妹妹疲惫的双眸与憔悴的面容,羽泓的眼角闪过了一丝心疼,随即,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关切道,“你回来了。”
知道大哥是关心她,沫涵也冲着这个年长她七岁的大哥,挤出了一抹落寞的笑,余光却瞟向了他手中的明香草。在清晰地看到那些差点要了她的命的明香草,她下意识地转身关上了身后的朱漆大门,随即又转回来,紧张地问道,“大哥,明香草,如果让父皇知道了,会……”话微顿,声音带着些许颤抖,怎么也说不下去。
惊异地看着如此紧张而谨慎的妹妹,短短两天,她竟被折腾的如此狼狈,羽泓的心酸涩无比,站起身,走到她的跟前,动作极其温柔地理了理她略微凌乱的青丝,安慰道,“放心,最近朝中有事,父皇暂时不会过来,别担心。”
感觉到了他声音中的温暖,沫涵情不自禁地搂住了他的腰,什么话都不说,把头紧紧靠在他的胸口。抱着,紧紧地,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什么都不说,就这样抱着,这样就好。
羽泓轻轻地抚摸着妹妹那乌黑的秀发,任由着妹妹的这些举动,心中微微有些苦涩,或许现在他能做的,只有这些。沉吟了半晌,又垂下眼帘,望着她,柔声道,“凌的伤口很深,好不容易才睡下,我们出来聊聊吧。”
她侧身瞧了弟弟一眼,轻蹙了下秀眉,紧抿着唇,点了点头,随他而出。
羽泓在门口的青石台阶上,席地而坐,沫涵坐在他的身旁,疲惫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两人什么也不说,就这样静默了半晌。
“你们的事,我在那日的深夜才知道,可惜,大哥没用,帮不上什么忙。”羽泓空洞地望着湛蓝的天空,突然无奈地感慨了一句。
“大哥你不要这么说,如果你去求情,以他的脾气,想想也会知道后果是什么。”
“怎么,第一次被父皇惩罚,就连父皇都不叫了,用“他”来代替。”目光倏然一变,语气中略带着嗔怪。
撇了撇嘴,沫涵像个冲动的孩子似的反驳道,“大哥,我违反宫规,他罚我,我不怪他。可是,凌呢?他不过顶了他几句,至于被打成这样吗?差点连命都没了……”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带着哽咽。
“沫涵,看来你还是不了解父皇,以后,会慢慢懂的。”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前方,忽明忽暗,晦涩难懂。
“大哥,你不知道,当时我在惩戒阁外,凌的求饶声、惨叫声,那样的凄厉,我的心都快碎了,却又无能为力。我想过求情,可又怕惹怒他,连累凌。最后,凌的惨叫声也逐渐消失,我好害怕,好害怕凌会出事,可他却仍然不肯停手,无论凌做错了什么,他也是他的亲生骨肉,难道他真的想要打死凌吗?”
见妹妹的声音已经略带暗哑,目光里光芒渐隐,他无奈地解释道,“今后,你和凌,应该习惯这样的父皇,一直以来,他就是这样。只不过,以前对你们是个例外。看着父皇对你们的宽容与宠爱,有时连我也会嫉妒,更不要说别人,这也是你们在宫中备受敌视的原因。
也许你还应懂得一个道理,帝王对子女恩宠,有时就像宠幸妃子一般,总会有喜新厌旧的一天。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他是一国之君,与他相处,你只能适应,不能奢求他会为你而变。”
“大哥这些道理我都懂,我清楚父皇的宠爱,有一天也许会消失,可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我还是接受不了,难道对于父皇来说,付出过的感情真的可以随时遗忘了吗?”
“其实,父皇对你,已经够仁慈了,以前莲妃偷偷使用明香草为羽澈止痛,父皇他……,至今羽澈还……”一语未了,羽泓顿住了。
“羽澈,大哥,羽澈不是去世了吗?”沫涵疑惑地问道。
对于她的疑惑,羽泓恍若未闻,默默地凝望着天空,眼神是那么的空洞。
见大哥不愿再提,沫涵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心中的疑惑却丝毫未减,父皇对自己真的还有爱吗?羽澈,这个消失了几年的弟弟又是怎么回事?
两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突然,沫涵调皮地问道,“大哥,我和凌从小就由于父皇的宠爱而遭到别人的排挤,在这宫中,人人都讨厌我们,敌视我们,为什么,你和他们不一样,对我们这么好?”
沉吟了片刻,看着俏皮的妹妹,羽泓平静地说道,“其实小时候,我也讨厌过你们,因为你们的到来,不仅抢走了父皇,还夺走了我的母后,母后对你们宠爱有加,那时我真的搞不懂,我才是母后的亲生儿子,可是,为什么感觉她对你的宠爱甚至超过我。”
瞟了一眼妹妹惊异的表情,羽泓难得地勾起了一抹笑,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四岁那年,送桂花糕给我的那件事吗?”
闻言,沫涵扬眸凝视着大哥,想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好像记得一点点。”
“十一岁那年的一个正午,我被父皇罚跪,当时已经跪了一天一夜的我,又饿又累,没有人敢理会我,更没有人会同情我。”
说着说着,羽泓的眼角闪过了一丝伤感,又继续说道,“四岁的你,跌跌撞撞地跑向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艰难地撑着小手站了起来,从袖中掏出一包桂花糕,递给我。那时的我,碍着面子,不愿别人的同情,没有理会你,而你抬起稚嫩的小手,把桂花糕硬塞到我的手上。打开锦帕,看到桂花糕已经摔烂时,你的眼眶擒满了泪水,哭说对不起,那双干净的眸子透着满满的真诚。当时凝着年幼而懂事的你,心突然暖暖的,自己真心待了几年的弟妹都不曾这样对过我,而你……从那以后,我才知道,什么人才是真心待我。”话音刚落,羽泓的眼神越发忧伤。
沫涵清楚,生在帝王家,感情本就廉价,一丝丝的付出,也许也会令人终生难忘。
见大哥如此伤感,她灵机一转,摇了摇他的胳膊,冲着他眨了眨眼,调皮地笑道,“没想到小妹当时的一个意外之举,竟改变了大哥对小妹的看法,以后,为了让大哥更加宠爱小妹,小妹可得好好想想,怎么讨好我严肃的大哥了,呵呵。”
知道妹妹有意哄他开心,他的眼里闪过了一抹复杂,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沫涵,其实,大哥……其实,大哥……”
“大哥,你怎么了,有事吗?”
许久之后,羽泓又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柔声道,“沫涵,你也累了两天,回去休息吧,我也该走了,明天再来看沫凌。”
沫涵冲着大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目送着大哥倾长而孤寂的背影,心中微叹:大哥肩上的负担太重了,如果我们只是普通人家的兄妹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