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绝路(1 / 1)
自从野风和洛栖枝出走以后,好好的一个家一下子少了四个人,冷清之态,自然可见一般。
少了孩子的娇嗔,少了野风的软语,更少了与洛栖枝拌嘴的机会,卢玥突然觉得,过去有人暖被,有人照顾的生活真是幸福极了,而如今,她竟只能一个人点了一盏枯灯,静静的感知黑暗包围自己的苦涩,荒凉到可怕。
当然,她并没有像个怨妇那样自怨自艾,她还有王柔需要照顾,她还有阿檀需要解救,总之,似乎很多事情,都来不及让她做下更多的思考,与其彼此想不开,倒不如等风平浪静的时候再好好去洛家负荆请罪,把野风和洛栖枝接回来。
于是第二日,卢玥草草抹了一把脸,强打着精神为完全不知情的王柔准备了早点后便一个人出了门,她想知道宫内的消息,那首选的,自然是随清浅。
“你不知道?圣上昨夜便答应了重审若大人的案子,洛相他们也都回去了。”这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而卢玥居然特地跑来问自己,随清浅说话之余,也不免拿审视的眼光打量着失魂落魄的卢玥,追问道:“你怎么了,像是打了霜的茄子似的,莫不是怕这案子吹了,你那官帽也没了?”
“你别取笑我了,若真当不上那官,我笑还来不及呢,家里面,出了点事。”哪里有心情和随清浅消遣,卢玥气息奄奄的坐在椅子上,眼骨碌也没了往日的光彩。
“呵,不是我说你,你那二位夫君,不出事我还觉得奇怪呢,怎么了,洛栖枝还容不得野风?”总觉得卢玥身上有古怪,随清浅故作惊乍,似乎很急于套出卢玥的话来,偏偏卢玥只是白了她一眼,随即居然站起身来,神色严肃道:“不说这些了,你还记得我走之前交代你的事么,阿檀,你查出些什么没有?”
“阿檀?我还以为你忘了他了呢。”反复咀嚼了两遍这个名字,随清浅一副恍然念起的样子取笑卢玥,可紧接着,她发现卢玥并不是随口一问,略嫌散乱的发丝藏盖住的眼睛掩饰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悲切,叫人看了,都会有种心痛的感觉。
“你说的那件事,因为林檀并没有报案,过去也久,所以就是一点蛛丝马迹也没寻着,我还听说,原来明月的哥哥明清,似乎也是在那儿失了清白,我去问过他,他也不愿启口,我看你还是先把林檀找回来,过后的事情还得慢慢来。”
“恩,我知道这事难为你,眼下我的确有了阿檀消息,只是这事不弄清楚了,只怕他不肯面对我,清浅,你还得给我多留意。”虽然有点失望,可只要找回了阿檀,其他的倒的确不急,卢玥这样说着,心里也越发迫切的想念起阿檀来,毕竟,初恋的记忆,是那么深刻。
“卢玥。”见卢玥起身准备告辞,随清浅心念一动叫住她说道:“月妃他,是不是经常来寻你?”
“怎么了,他不肯给你药了?”把头一扬,卢玥不知为什么,并不想和随清浅深谈明月的事,和她装糊涂。
“不是,我只是觉得,他如今身份不同了,你别和他走太近。”月拂之姿多出几分紧张,卢玥不想多言,动了动嘴巴说知道了,不管怎么说,随清浅毕竟没有把自己的信交给明月,只从这件事上,卢玥恍然觉得,很多事,都不该和她明着说了。
满打满算的离开随家,卢玥随即快步赶去了若府,管家出来迎接,只说若青青不在家,托给卢玥一封信,卢玥当即拆封看了,果然,若青青没有食言,只说三日后可以到城外的明山脚下接人,强盗生意,自然是要小心些的。
去包子铺买了王柔最爱吃的小笼包,卢玥捧着热乎乎的纸袋往家赶,没进屋,倒先碰到洛栖枝手下的那个女人,这次倒没从天而降,立在米铺外面等她,看来是自己要来的。
“小姐不准备去接少主了吗?”跟踪了卢玥一天,见她东晃西晃都没有去洛家的意思,女人心急,竟破了规矩私自来见卢玥。
“再等等吧,他们还在气头上。”卢玥无奈的回应,却不敢看女人责备的目光,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夫人,属下跟随少主多年,从未见过少主如此在意一个人的,有什么苦也总是自己吞着,夫人若还这般犹豫,少主嘴上不说,可心里指不定要如何难过,恕属下直言,夫人这样行事,实叫人看不起。”一脸理直气壮,女人的杀手生涯显然没有教会她什么叫做婉转,就这么责备着卢玥,可心里实是打颤,这话,要叫洛栖枝知道了,指不定是一顿罚,可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少主自从回了洛家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别人不知道,她却看的清楚,洛栖枝那样寡言的人,竟会不知多少次在家门口徘徊,可不就是等着卢玥吗。
“我知道。”闻言,卢玥虽略觉委屈,却没有争辩什么,头低的越发低了,声音小的像蚊子道:“你说我的都没错,我这人胆小怕事,犹豫不决,你家少爷嫁给我,的确是亏了,可如果我只因为在意他们而舍弃其他人,连我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我以为夫人不是滥情之人。”见卢玥仍旧回避,女人一脸失望,语气也越发冰凉,像是强忍着一口怨气不得发作。
“对不起。”解释什么也没有用,卢玥将头埋进胸里,也只能吐出这不争气的三个字,随即逃也似地进了家门,倚在门背上神伤不已。
“柔儿,在干什么呢?”好不容易平整了心情,卢玥提溜着小笼包走进王柔的屋子,却见小家伙听了她的声音像是遭了雷击一般,匆忙将手边的白纸藏在了桌肚里,回头故作惊讶。
“写字呢,给你买了最爱吃的东西,趁热吃。”明明从纸角上见到一个若字,卢玥微微闪了神,却及时掩了去,换做一副温柔将纸袋子放在桌上,随后故意背过身去给他铺碗,等回过身的时候,那纸果然是不见了。
“难得你那么认真,看来这私塾也没有白念,男孩子将来虽然是要嫁人的,可存了几分书香气,毕竟是不一样。”见王柔仍是紧张,卢玥寒暄起来,眼光只是随意,直到确认王柔放下了对她的戒备,她才一把拉过手边仍沾着墨迹的王柔,拿了帕子替他擦着。
“姐姐也觉得男孩子读书好么,柔儿不要嫁人,嫁人就不可以考科举了,柔儿以后要做个大官,做了大官就没人敢欺负爹和娘了。”王柔一脸稚气,毫不避讳的认真道。
“做大官?”卢玥皱皱眉,把王柔拉到自己跟前道:“柔儿做了大官,想干什么呢?”
恩,柔儿仰着脑袋想了半想认真道:“把爹娘救出来,然后去杀坏人。”
“坏人又是谁?”
“坏人就是皇上身边的妃子,把他杀了,我爹和我娘就能回来了。”王柔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柔儿,是谁告诉你这些的,你告诉姐姐,是谁告诉你月妃是坏人的。”卢玥脸色苍白,听不下去的扳着王柔的肩激动道。
“我。。。”幼子无知,王柔这才发现自己圆不过话来,不知所措的盯着卢玥看,良久,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其实,还用问吗,卢玥当然知道这与若青青脱不了干系,更想不到的是,自己对王柔的放心换来的竟是别人别有用心的潜入她身边的人算计这些,她突然有点灰心,不知该如何消了柔儿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让柔儿情愿选择联合外敌来欺骗她。
走的时候,卢玥拍拍柔儿密密的头发,让他不要多想,看着柔儿大松一口气的样子,卢玥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
三日后,也就是和若青青约定好的日子,卢玥早早雇了轿子,天还未亮就往明山脚下去了,行路到一半,只觉得有些微微的凉意,掀开轿帘,原来竟然飘雨了,满城雾蒙蒙的景色连着一众忙碌躲雨的人,一如卢玥的心情,急切而萧瑟。
轿夫脚程挺快,天早人稀,不多会就将卢玥送到了明山旁,再要往前是一段荆棘的石子路,需卢玥自己走进去,卢玥举着伞下了轿,举目而望,竟看不到路的尽头,叹着气付了银子,任由那轿夫欢天喜地的去了,这荒凉的地方便剩了卢玥一人。
山路磕绊多,连绵的雨势更把地上的泥土弄得泥泞不堪,卢玥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不多时已经狼狈不堪,鞋子也像是浸淫在了水里,裤脚溅的黑乎乎的,等到终于瞧见明山的全貌时,卢玥已是累的走不动一步,左右顾盼也不见有人来的影子,只好找了块大石头铺了手绢坐等。
约摸过了晌午的时辰,远方才隐约传来马蹄碎碎的声响,卢玥一惊,从石头上蹦了起来,却见一辆华丽的马车闪将出来,驾车的,是一位蒙着黑纱的女子,稳稳将马车停在了卢玥的身前,只拿一双美丽的眼睛审视着卢玥。
“林檀呢?”迫不及待的凑上去,卢玥焦急问道,哪知女子黑纱女子根本不搭理自己,只拿眼角瞟了瞟车里,仍旧不张口。
“在里面?”怀着激动而紧张的心跳,卢玥抖着右手想要拉开车帘布,却被突然伸出的另一只手扣了住,不得动弹。
“你干什么,若大人都没事了,难道你家主子想要食言?”孤山老林,卢玥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孤援无助,若是眼前的女人想要耍什么花招,她该如何招架,所以不禁急眼起来,手却抖的厉害。
见卢玥疑狐不定,黑纱女子发出一记沉闷的笑声,右手越发用力捏着卢玥的手腕,闲置的左手却从腰间掏出了一个瓷白的小瓶,递到了卢玥的跟前。
“这是什么?”没有伸手去接,卢玥看黑纱女人的眼光也充满了敌意,只见黑纱女人不由分说的将瓷瓶塞到卢玥手中,自己则一跃跳下了马车,同时,卢玥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开。
卢玥虽心生奇怪,可眼下想见林檀的心情像是战胜了一切,不顾其他的跳上了马车,掀帘而入,只见若大的一个车厢中,一具小的可怜的男子身体正背对着自己,安静而卧,身上,却被五花大绑成了一个麻团。
即使时隔已久,卢玥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久远而深情的朝着男子的背影唤了一声:“阿檀。”
听了卢玥的声音,林檀的身子似乎略略颤动了一下,卢玥心中欣喜,以为他是认出自己了,快步凑了过去,小心翼翼的伏在他的身边,似乎想要碰他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终于,像是理清了林檀身上的麻绳所在,卢玥伸手将扣结松开,雀跃的想要将林檀的身子翻过来。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就在卢玥还没来得及看清林檀的脸的时候,眼前人突然一跃而起,伴随着一道寒光,划亮整个马车。
原来,被刀刺入的感觉,不是疼的,而是凉的,卢玥捂着自己的胸口,血液的热度,竟让她温暖,满脸堆笑的望着眼前的男子,痴迷不清的看着自己,那种深沉的恨意,就是过了很久,卢玥也不会忘怀。
车外,马儿突然一声长鸣,不等卢玥来得及反应,载着她和林檀的马车突然向前行驶起来,剧烈的抖动让卢玥蓦然惊醒,冲出车外向后看去,但见那黑纱女子仍立在刚才的地方,耳边回荡的,仍是那沉闷的笑声,渐行渐远。
卢玥恍然大悟,有人,想她死。
胸口的刀还插着,血迹汩汩的沿着指缝流淌,不知所踪,而林檀,居然在这个时候狂笑不止,像个癫狂的娃娃一般,眼角居然笑到迸出了泪花,伸出一只手指着卢玥厉色道:“全都是你,全都是你,你毁了我,我死也不会放过你,哈哈哈哈哈。”说罢,林檀在剧烈抖颤的马车中站了起来,眼神冰冷的跌倒在卢玥跟前,小手从身下升起,死死拽紧了卢玥的衣襟,看着卢玥越发涣散的眼睛冷笑道:“是不是觉得很痛,哈哈,再痛,也弥补不了了,你死了,玥儿也不会原谅我,她不会原谅我了,哈哈。”
几乎晕厥的意识,突然重新苏醒,卢玥眼睛一亮,反手捧过林檀的小脸死力问:“你把我当谁?”
没有回答,林檀只是痴痴笑着,嘴里念念不清,卢玥突然醒悟,林檀根本没有认出她是谁,他只是,疯了。
怀着无限的讽刺,卢玥无声的笑了,马儿受了惊,她已无力去掌控,卢玥知晓,明山脚下连着镜波湖的支脉,像这样行下去,马车必定撞入湖中,车毁人亡,历经千般磨难,难道真是天要亡她,纵然卢玥不信命,此刻也只能徒增恐惧与无奈,她死可以,可是可怜的阿檀。
已经没有时间多想,马车在剧烈的颠簸中状似也不能支持多久,卢玥拼劲最后一口气力,将身上氤满血迹的外衣脱下套在已经惊呆的林檀身上,随后转过身恶意的拉了马的尾巴一把,借着马车一个前冲的力量将阿檀滚成一团,用力向外推去,就在林檀滚落马车的同时,卢玥胸口的刀伤也随之拉开,一抹鲜红划过眼前,卢玥就此重重撞在马车的后壁上,贴着后壁缓缓跌落,徒留手指剩下的一点气力,轻轻扒开车帘向外看去。
与此同时,同林檀一起滚落地上的,还有黑纱女人递给卢玥的那个瓷瓶,破碎的瞬间,一股奇香飘散开来,缭绕在林檀的周围,吸入肌里,豁然清明,林檀惊慌着正待四下张望,却只见远处一辆飞驰而去的马车,一个熟悉的女子,怀着无限的眷恋深望着他,随后,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