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贡院门外(1 / 1)
临安城,悄然热闹了起来,即使是家中并无举子的人家,只要出门一望,便可知道昌国一年一度的春闱即将拉开战幕,络绎不绝的车马人流,顺着城外多条或宽或窄的马道涌入临安,一时间,就连是临安最简单的客栈也是洛阳纸贵,难得一觅,那些无处安心温课的异地举子们只好游荡在街上,四处寻觅愿意提供住处的人家,这样一来,原本还算安宁的临安一样子成了熙熙攘攘的所在,酒肆坊间,田头陌间,充斥着议论此次春闱的交谈声,而更为轰动和引人暇思吵闹的,还要属临安第一楼花鼓楼开出的定盘之局,押注的银子据说已经连库房也装不下了。
然而,一切的纷扰似乎都没有打扰到躲在卢家后院闲情看书的卢玥的兴致,此时,她正端坐在自家后花园的石凳上,一手翻书,一手享受着身边暖香温玉的递到嘴边的干果儿,一口咬住,总还舔到那软软白白的手指头,游戏般的追逐着手指逃离的方向。
“啊呀不好,爹来了,阿檀快点,把这些都收拾了。”差点就要咬到调皮的阿檀,卢玥的余光却恰好瞄到正缓步而来的何文远,赶忙跳了起来,催促着同样手忙脚乱的阿檀,等到美人爹爹一声“玥儿”唤出,卢玥已经很苦思冥想状的翻着书,摸着脑袋了。
“呀,爹来了,快坐,阿檀沏壶茶去。”恍恍惚惚,卢玥顺着美人爹爹的唤声抬眼望去,眯急了一下眼睛,这才恋恋不舍的合上了书本,起身让座,顺便打发了嗔娇望着自己的阿檀,这小子,人前人后,无论是谁都要秀一把恩爱,这些日子把卢玥吃的死死的,要非何文远不让他打搅卢玥备考,估摸着此刻他还赖在书房的塌上上演脱衣秀呢。
“恩。”美人爹爹撇了一眼玥儿,点点头坐下,顺带着一挥衣袖,一片粉白的海棠,就这样不沾身的倒在了地上,似乎仍有些不太情愿的晃荡着。
“看的怎样了?”顺手扶起一本册子,何文远端正的翻了两页,抬了小扇子问道。
“还行吧,要说策论玥儿还是有些把握,可遇着实处的解决之策便是一知半解了。”卢玥立在何文远身侧,恭敬的回答着,风,将何文远手中的书翻了几页,停在了一处,露出了四个齐头并进的小字,卢玥斜眼瞧了,是“人情冷暖”,有点像是此时的心境。
“这些不用勉强,你娘生前也不怎么看这些个书,凭着自己的见解还不是考取了,何况爹也没指望你读得了这些。”顺着卢玥的眼光,美人爹爹显然也注意到了那行字,像是触动了什么,轻而缓的合上了书页归于原位。
“爹是看不起玥儿吗,既然娘能做到玥儿也一定做得到。”如果美人爹爹不说后半句,卢玥的心里也许会好过一些,不过听何文远主动谈起自己的娘亲,倒是一桩值得挖掘的信息,原来,娘也考取过春闱吗,那么,没有做官吗,美人爹爹为何今日突然提起娘亲呢,一连窜的问题像一个个泡泡,浮出了水面。
“有志气是好事,可也解决不了实际的问题,你这几日潜在家中,可知外面为这春闱争成什么样子了,就连西山才女曲文举听说也来了临安,花鼓楼定盘的三大魁首每日都在变,玥儿你初出茅庐,焉能轻易说做得到三个字。”貌似并不想继续卢玥娘亲的话题,美人爹爹言语间的风采,的确有着与众不同的清冷。
“爹爹今番来若是为了说这个,那么玥儿如何能够不明白,可旁人的事情玥儿顾得了吗,为今之计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若是尽力了,也就没有遗憾了。”卢玥眨眨眼,似乎有些不太高兴这场刻意让她有自知之明的谈话,嘴巴撅了撅,终究是不敢发脾气。
“哦,那你用功了吗,别怪为父没有提醒过你,阿檀这小子不能宠过了天,否则日后就是你纵着他也难说洛公子会不会忍让,这几日就让阿檀回自己房里睡吧。”美人爹爹且说且起了身,鬓发下的容颜仿佛述说不老的奇迹,美丽而不真实。
“爹。”眼看何文远就要离开,卢玥先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眼神中满是诚恳道:“有机会的话,我想去祠堂拜拜娘的牌位,可以吗?”
闭目复睁目,何文远抬起撒着清辉的小扇子,眸中转瞬即逝的哀伤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然后道:“好,若是你高中了,就去见见你娘吧。”
一众落花如织,洒落远去的身影,行了几步,仿佛站立不住,略顿在花影缭乱的地方,离去。一盏明灯,倏的在卢玥心中亮起,原来美人爹爹,究竟是在乎娘的吗?
临安城,越发热闹如锦起来,或许连处在深宫韬光养晦的女帝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春闱会如此呈现百花齐鸣的景态,直到洛成栾上报考生的实际人数时,她才意识到,临安城涌入的人流,实在是有些多了,事情的结果,是女帝在宫门外张贴了一张惹人忧愁惹人喜的皇榜,宣布将今年春闱的日子提前至二日之后,所有举子中,男子分为一批,女子分为两批,分别由老臣朱戚俨和洛相负责监试的职责,开始进行考生的审核录入,也因着这张皇榜,卢玥与洛栖枝的婚事也被延在了春闱的后面,这对卢玥来说多少也算是个喜讯,至少,一来她可以安安心心的窝在家中想事情,二来也避免了别人对她娶夫还能应考的闲话,何乐不为呢。
这一日,卢玥独自一人前去贡院登记自己的名字,没等见到贡院的门顶,周围各色各样的人已然开始多了起来,看样子,急色匆匆的似乎也都是同去的人流,直到行至贡院漆色的门庭外方,才知原来已经有许多人在排队等候了。
众生百态,高低贵贱,越是在这等讲求公平的地方,似乎越是看的真切,阳光甚毒,卢玥稍稍打量,便捡了个稍偏的位子站下,前方正好是位体态肥硕的女子,为她遮了不少的阴头,也挡去了自己娇小的身量,在暗中打量着前来报名的众人,心中浮世绘着每个人或傲或骄,或浅或淡的神色,也不觉得有何无聊,慢慢随着队伍缓慢移动着。
“快看,那不是郭将军的千金吗,怎么武家的人也参试?”黑压压的人群中,也不知谁冒出来的一句声音,惹得众人抬头而望,却见一红衣女子策马而来,身后似乎还跟着一辆小轿,不知是谁?
卢玥一打量,顿时认出了她便是那日在相府门外袭击自己的女子,怎么原来她是将军之女吗,也难怪,洛栖枝认识的女子又怎会是平凡之人,想及此,卢玥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缩,但愿不叫她见到自己,黄蟾也不在,若她余怒未消,她可吃不起再来一次剑花飞舞。
郭木兰英姿飒爽的骑着宝马良驹,待到望见贡院门前的人群,利落的一记娇呵,良马应声而停,前蹄飞跃了一个弧度,好似要把郭木兰生生摔下,可正当众人惊呼之时,郭木兰蓦然拉住了缰绳,脚下借力一蹬,便如蝴蝶般飞身下马,稳稳站落在地,顺手安抚了受惊的马匹,一双杏眸扫射着或惊或慕的人群,落在了不知方向的一处,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
不理会众人的议论和猜测,郭木兰将马交给同来的下人,箭步走向后方随着她而停下的一顶软轿,伸手掀开帘子,扶出了一位娇羞之态的男子,盈盈的桃花眼泛着灿烂的光色,就是身上再灿烂的锦缎也已显得黯然无色起来,微微依靠着郭木兰,根本不屑于周围人的目光。
“这,这,这不是洛小公子吗,怎,怎会在这出现?”一条爆炸性的消息,不知出自谁的口中,激起了千层浪蝶,翻滚的涌向了聚焦的中央,似乎连排了许久的队伍也不在乎了,洛家公子的名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就是临安之人,又有几人见过洛曼枝的真容,今日得见真人,那果然是极天地之少有的美人,尽显千娇百媚。
呃,说实话,望着与郭木兰同行而来的洛桃花,卢玥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些很不好的想法,如果没有猜错,这红衣女子那日是为了洛栖枝而想要杀了自己的吧,那这一幕景象?可是叫做移情别恋?真没想到,洛桃花如此挑剔的人,居然会看上曾经恋过别人的女子,今日如此拉风而来,难不成只是为了显示这女子如今是属于自己的了。
眼瞧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二人散去,卢玥目不斜视的直接踏入了贡院的大门,心中暗暗感激起了那二人的到来,若不是他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登记上呢,呵呵。
“叫什么名字?”贡院中,一名掌事翻着手中满满的名册,头也不抬的重复着讲了几百次的话。
“在下曲文举,西山人士,这是官文,证明在下并未娶亲。”一道朗朗的女声,字字珠玑,清越的从一女子的口中吐出,生生吸引住了笔下一顿的掌事和正在登记造册的卢玥,看向了身旁之人。
“你就是西山才女曲文举?呵,想不到花鼓楼定盘的三大魁首之一就是你啊,真想不到,真想不到。”掌事的连连摇头,似乎不能相信眼前这个似乎一阵风都能吹到,系着水色冠帽的女子居然能是盛传已久不见其人的西山曲文举,可真正该说想不到的人,或许该是此刻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的卢玥,因为眼前侧身孑然而立的女子,除了一身装束的改变,分明应该就是在花果山修佛的玄风嘛,玄风,就是曲文举?这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