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春闱(1 / 1)
卢玥听了这番话,又视那闻松儿的脸色,虽不似刚才那番穷凶,倒也还是有点关门要送客的味道来,饱经风霜的眼底抑制不住的是对儿子的溺爱之色,就连身后的乐决也是剑眉一皱,似乎也不认同自家家主的态度。
“小姐,既然人家不欢迎我们,咱们就走,何必为那小子受这劳什子的气。”林小受在一旁看着,似乎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心中才稍稍安心,他是认识这闻萱萱的,过去没出了花果山寺那档子事情,林檀对小小姐和这闻萱萱的交往倒也不在意,心里八成也想着什么鸡配什么蛋,每次卢玥眼青鼻肿的回来,他也只当没看见,背里没少嗤之以鼻,但是现在不同啦,对他来说,凡是卢玥身边的男子,不管老的少的,美的俊的,可都成了他的假想情敌。
其实卢玥并不知道自己与这胖小子的光辉往事,只是刚才从自家门墙上偷偷瞅见了对门背后的半张小脸,淡淡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心中居然莫名的涌上了一股子亲切,于是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只当是什么要好朋友呢,哪知原来是这么个肥肉货色,虽是失落一些,倒也不是全然难过,于是只能低头敛容道:“是卢玥鲁莽了,这就告退。”
“等等!”没想到卢玥居然会如此不咸不淡,原本等着看好戏的闻萱萱只道是旁人真的没说错,卢玥当真不同了,心中这才急切起来,仿佛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过去自己几乎占为己有的打击对象一般,于是甩开了闻松儿的手,冲到了拔腿欲走的卢玥儿跟前。
“你。呼呼。”闻萱萱几乎是跑两步就气喘:“你真的好了?”闻萱萱像是在抓住最后一丝希望一般。
“恩,好了。”卢玥目不斜视,用有些萧索的神态回视着,心中仍然是涌动着一股子不舍,倒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眼看天色就要暗了下来,夕阳正在下山,也顿生了些失落于是对了闻萱萱道:“卢玥已然忘记过去种种,既然闻公子刚才对在下心生惧怕,想必也是卢玥过去的过失,今后断不会再来打扰闻公子了。”说吧,卢玥只想那一脸沉吟之色的乐决投去了感激的一眼,就带着林檀和黄蟾归家去了,心中也不禁嘲讽自己,明明只想逍遥一年来着,可为何天天都要惹了事端,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话说看着卢玥的身影在眼前消失,闻萱萱这心里可是五味杂陈,像是受了严重的打击,居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庭前立了良久。
“还看什么哪,黄花菜都凉了,人家可说了,不想再见到你咯。”闻朵朵唯恐天下不乱,一来有这样一个弟弟就够让她抬不起头来的了,二来明明自己才是长女来着,父母却都偏爱弟弟,因此她对自己这弟弟自然是无多少良情。
“要你管!”闻萱萱正愁没处撒气,对闻朵朵自然怒目相见,随即心中开始酸涩起来:“娘,你看,她欺负我,姐姐也要欺负我,萱萱不想活了啦。”说着,闻萱萱只把头往闻松儿的怀里头撞,好像是在撞墙一般。
闻松儿活到了这把岁数,走镖的时候什么山林草莽没有见过,也养成了人前处乱不惊的性格,可偏偏对自己这儿子,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又求救似地看向了自己的夫君。
哪知乐决倒是无所谓的清闲道:“早知如此,又何必气走那卢家小姐,你当真以为萱萱是被气着了,他呀,是愁今后再没人愿陪着他了,哎,自种苦果,我可不管。”
闻萱萱本来也就是哭闹,眼下居然被自己的爹爹戳破了心事,泪珠儿更是没法收,哭的更凶,直嚷着要闻松儿做主。
“我说娘。”闻朵儿妖娆的扭动了一下腰肢,转到闻松儿耳边道:“这小子该不会是看上人家卢小姐了吧。”
“甭胡说,你弟弟才多大,哪像你整天给我惹是生非,成天的让妓馆上门来讨银子,你以为你弟弟随你这般?”闻松儿最是知道自己这女儿不成气候,虽是训斥了一顿,可心里却也对闻朵朵的这句话有了些疑虑,只道是这东街上的人家这些日子怎就这么不安生。
眼看进宫的五日之期就要到了,卢家上下除了林嫂夫妇上下打点忙碌着,其他人似乎压根就不想提到这件事,仿佛进宫一词成了禁忌之语,何文远每日的生活都很有规律,早起,晨练,整理花草,然后就是进祠堂坐上一个下午,晚上早早安歇,弄的卢玥就是想开口说话吧也觉得没好意思,几次三番怀疑何文远究竟是不是自家爹爹。
直到进宫前那天晚上,何文远和卢玥又一次在沉闷的气氛中吃完了饭后,何文远才破天荒的唤了卢玥到自家庭前说会儿话,卢玥嘴角巴拉着几粒米饭,愣了一出,才哦了一声走了出去,当然,她也没有忽视掉林小受眼里的惊喜和黄闲饭似乎看向她的一眼。
卢家的府邸院子倒是不小,只是因为人丁不多,因此总有些荒凉的意味,庭院的正中央正好栽了几颗千年海棠树,如今倒也正是又是开花时节,老枝琼脂满是嫩嫩的白色花苞,蓄势待开,这分场景倒让第一次仔细观摩它的卢玥想起了南宋词人李清照的《如梦令》一词:“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如今海棠未开,怎自己也有些愁绪了呢。
“玥儿,呆着干什么,到为父这边来。”一声低唤,叫醒了卢玥,像是一醉千年,梦醒芳菲,抬头望去,美人爹爹依旧白衣胜雪,不可方物,独立一隅,散发着淡淡华彩,朝自己这边看着。
“来了,爹爹叫玥儿来所谓何事?”虽是爹爹,卢玥的口气却止不住的生分客气,连自己也不大适应。
“呵,玥儿为何要离的那么远说话,近些吧。”何文远显然也能感知到卢玥的疏离,倒是意料之中,并不在意。
“玥儿你看,这春天已然近了,你可知这临安城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何文远的脸色温润中带着决策,让卢玥猜不透。
什么嘛,我受了清觉老尼的点拨,可又不是成了卢半仙,怎知临安城有什么事要发生,卢玥心里嘀咕,嘴上却是恭敬:“女儿猜想,定是有什么知其不可为而要为之之事吧。”
“哦,如何这般说呢?”何文远眼观卢玥,竟然也有些不认识自己这疯傻了十几年的女儿。
“孩儿只是胡猜,做不得准,这圣旨来的蹊跷,想来爹爹也是不想去而不得不去吧。”卢玥心知,圣旨传召之事定然与那日花果山下的闹剧脱不了干系,而更让她疑惑的还是自家爹爹的身份,既然是结实权贵之人又如何会隐于市井之地。
“玥儿你当真是好了,居然还能窥测爹爹的想法了。”何文远的语气里倒是觉不出喜怒,只是眼神仍然紧紧盯住卢玥,眸含微波道:“但这,也只是其一。”
“其一,难道还有什么事要发生?”打哑谜的确是很累,卢玥只觉得浑身好似一不小心就要掉下万丈深渊一般的颤惧。
“玥儿你是当真不知还是故意不知?难道你还是不愿去参加春试吗?”何文远身子轻轻转动,顷刻间,周身有了些愠怒的悲凉。
“啊?”卢玥这一惊可是不小,春试?难不成美人爹爹竟然是要自己参加春闱?怎么刚来这没几天这事情就一出一出的呀。
见卢玥讶异,何文远心中一窒,只当是卢玥心虚,心里还是想要逃避,便厉声道来:“都到这个时候了,你难不成还要继续荒废下去,为父过去真是看错于你,没想到你虽然愚钝,居然还会动了阿檀的心思,做下这等苟且之事,你当真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去春试?”
十年荆窗,只为一朝,这昌国的春闱倒的确是临安城将要发生的一件大事,昌国虽是女子当权,男女倒皆可参试,只是有一条铁打的规矩不能破,那就是:“欲要参试,未婚未娶。”传闻那也是先帝为了参考书生得以认真备考而定下的门槛,怎知到了卢玥这却变成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误会,这美人爹爹该不是认为自己为了不去参加春闱故意要了那林小受的吧。
何文远自然恨女不成钢,小扇子扑扇扑扇的似要逼着女儿说个明白,只把本来无所谓的卢玥给窘着了,这美人爹爹到底是让我娶林檀还是不让啊。
玥儿的为难表情,何文远倒是意料之中,眼角微微上扬道:“爹爹既然在佛门面前应了你娶阿檀,自然不会食言,但春闱是你娘的夙愿,既然你现在也好了,自然也应该先立功业再成家,玥儿你说是不是?”
“爹爹说的对,可女儿对课业早已荒疏,如何能够考取?”卢玥能不答应嘛,但现实是她精通数理化,不识八股文啊,勉强而为之又是何必。
见卢玥已经服了软,何文远似乎也放松了许多,语气也变得循循善诱起来:“只要你肯去,其他的事情自然不必管,爹爹只有叫你必中的方法就是了。”
“啊?必中?”如果卢玥没有一路穿来,这样一句话吐自自己的亲身父亲,她或许会庆幸自己拥有一个好爸爸,但美人爹爹如此纤尘不染的人,怎么却总给人一种身处染缸里的感觉,卢家的背后到底有什么背景,能让自己在春闱中必中又是什么惊天的大后门在支撑,洛成栾,还是卢文英?卢玥只觉得头有些痛了,当然,不是为了春闱,而是林小受要是知道自己一时半会不能娶他,晚上定又要和她闹了,对于这样一个时时刻刻都要把自己的身体做赌注的男孩,卢玥无助,也无奈。
“爹。”卢玥此时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浅浅的疑惑。
“恩?”何文远安心整理着手边被晚风吹到的花草心不在焉道。
“明日进宫,爹爹难道一点也不担心吗,或许她们也会。。。”她们,是指洛成栾和卢文英,果不其然,何文远的身形微微的一窒,随即又恢复了自然。
“担心?”何文远的口气有些自嘲,白色的纱衣沾惹了细碎的湿土被他轻轻就一扫而光,随后道:“也许,来的正是时机。”
也许,来的正是时机。那一夜,卢玥的脑中繁复停留的,都是美人爹爹的这句话,眼前浮现的,都是美人爹爹蓦然转身说这句话时,沉沦而可怕的神色,仿佛一个没有什么危险的幽幽黑洞,却随时可能爆发最深沉的魔力,吞噬那些毫无知觉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