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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不晓得宜敏也是通过查找才读到这句话的。
时已夜深,她坐在网吧一角看得笑起来。身边的帅哥------这是恭维的叫法,其实这人
邋遢不堪汗臭扑鼻,他守在一侧觑觎宜敏已颇有一些时候,见佳人展颜,立刻放下手中的游戏粘过来。宜敏被林铭山头上的腻味儿熏得几乎晕过去,她连网页也没关就站起来往外走。满屏幕都是弯曲纠结的文字,他瞟了一眼,立刻追出来,宜敏已去得远了,林铭山匆匆发动汽车,将空调开到最大猛吹一阵,这才缓缓滑行到她身边。
别扭了一晚上,她还是不肯上车。
林铭山透过车窗对宜敏大喊:“我们为什么分开?难道就因为一部红楼?”
她一出会所大门就大发娇嗔,先是说不要再见面了,而后又扬言要坐公交,好不容易半拖半抱上了车,她又说她要去网吧玩。高档的不去,专泡一元钱一小时的那一种。逼仄闷热空气污秽,害他十分钟不到就落了形,满脸的油光汗气,西装皱得可以夹死小鸟。他在困倦与燥热中整整坚守了一个半小时,不易啊,他不是电玩高手,只会单调的炸地雷。翻一个,炸起来,如果把电脑中的起跳频率移转到现实,此刻的他早已是矬骨扬灰的命。可就算这样这姑娘仍没有服软的表示,她先是坐下来看新闻,然后看小说,嫌他碍眼,还把屏幕小心的扭过去半边。这些他都忍了,他不能忍的是这种软刀子磨人的态度。
林铭山心头火起,他把车停在路边蹬蹬蹬冲到宜敏跟前,她瞪着他,他却连拿话冲她的勇气都没有,低声下气的从钱包里摸出张百元大钞递过去。干什么?宜敏听见这大个子小心翼翼的对自己说道:“我欠你的网费啊,一共两块,你没零钱补啊,没关系的。我现在陪你去换零钱好不好,如果今晚换不了,你就明天再给我好了。明天我来接你,我们换一家去吃。就我们两个人,一个闲的都没有。我向你保证,你问什么我都不再抢着答了。”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似乎有些艰涩:“你也晓得,我在外国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有时会出洋相,我知道我今天说错了。正确答案是‘三国’对不对?”他看见宜敏笑起来,顿时懊恼得砰的一拍大腿:“我听见银子就以为是红楼。老许真是的,也不暗示一下。”
宜敏连哭的气力都没有,她下意识反问:“什么叫‘听见银子就以为是红楼’啊?”
“建园子挺花钱的吧,也就是大观园绑架了贾府的经济,埋下了溃败的祸根。”
这就是所谓穿越。
宜敏这才知道托言情的福,原来穿越已经和麻将一样成举国皆知的娱乐方式,甚至连海龟也不能幸免。林铭山应用娴熟,战无不胜。她先是笑,然后就不知怎么糊里糊涂的被他撺掇进车里坐里。车如流云,暗夜无声。她过了很久,方才闷闷的说:“你真机智。”
“当然。”林铭山照单全收,他说:“我不但机智,还很聪明。”
“你有男朋友了,是吧?”他心平气和的说:“忠诚老实可靠。而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花花公子。高傲自大,靠爹娘老子的脸面吃饭。出入名车豪宅,对看中或是想要分手的女人动辄说出什么‘某个地段你去挑一套’之类的话。是几时人类的想像力退化到这种地步?民国时代还有鸳鸯蝴蝶派,公子出场尚还是风流儒雅,可现在,直接就把帅哥当成了猪头来刻画:出身名校富贵权势集于一身的俊帅无匹的男人,心不在焉的因为在一个女人那里所受的伤,或是无知到不知道自己会受伤的,去祸害身边的每一个女人,用钱用恶行,这样的行为,除了天生性格扭曲心理阴暗,找不出别的什么词来形容。甚至连后天的教育也不能改变其举止,更别提所谓几荣几耻,他们是超出于一切社会公德,良心与责任的超能儿,就是这样的人,姑且不论他们在现实生活中是否存在或是数量多少。只因他们贴有名校及金钱的标签就被人赋予这样的行为色彩,一而再再而三的当成小说中的男主角来描述。宜敏,”林铭山哀叹道:“那些人和我有仇吗?她们会害我找不到老婆的。”
他的面容如此悲凉,终于让宜敏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你对我就没有一丁点儿的同情?”他说:“我在你心里,想来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你才会一言不发的在我离国期间理所当然的找了个男朋友。你早就算好了,一个月不通电话,自然是因为我身边的女人如过江之鲫,我既不在意,当然也不会回来和你算帐。宜敏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是因为胆怯,因为怕受伤害,因为害怕你把我当成书中的男主角,所以才希望冷静客观的方式来处理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在我看来,我们都需要静一静,需要把自己的心绪理一理,了解什么是自己想要,什么是自己不想要。在彼此尊重的前提下无论是合是分,至少我们还能光明正大的做朋友。可是现在------”
车停在郊外,夜风送爽,碗大的车灯明亮的直射着前方。宜敏只觉得困倦疲劳,她的头在林铭山戛然而止的话音中重重的磕在车门上。而此刻距离她上次的笑声前后不过一分钟,他只当她蜷缩在车子一角是在伤心,却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真是枉费了他的口才,唾液,及仟年难得一见的公德良心责任感。“算你狠。”林铭山狠狠的在心中咽下一口鸟气,他什么也没说,温存体贴的为宜敏盖上线毯后开着车向城里驶去。
一路绿灯,车如游鱼,又轻又慢。宜敏在温暖与惬意中轻轻的叹息辗转。她睡得很香,倒象是真的,让他不知不觉心存怜惜。这样的情绪一直弥漫到终点,车子停在宜敏家楼下,发动机轰轰的抽动着。她突然醒来,双眼象钻石一样闪亮。她问林铭山:“可是现在,现在什么?”
他的一肚子腹稿早被这漫长温柔的黑夜消耗殆尽。除了微笑,就只有微笑。笑是永远也不会错的,错的都是人。
“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他听见宜敏轻轻说:“我只受过一种教育,读过一种书,见过一种人,我想过别的生活方式,但只是想,却并没有机会,更没有能力把梦想付诸实现。婚姻的确在某些女人眼里是改变自己命运的最佳契机,在爱情的名义下,一切皆有可能。可是我老了,我没有这样的毅力去脱胎换骨,将自己打造成另一个人。我只想懒惰的生活下去,顺势而为,不要做任何努力,至少现在不要。”
“你很累?”
“与其说是累,倒不如说是气泡被戳破后的难堪。原来竟是这样的人,一部红楼就可以将人打翻在地不得超生。”
他完全听不懂她说的话,只能紧紧把思绪集中在红楼二字。
终究有什么地方是错了,但他并不打算纠结不放,书里说得好,象他这样的人,与厨房里的小强完全不同,他们会因自身所拥有的强大的社会资源而具备超出于仙人之上的好胜心与征服欲。
林铭山的兴趣被调动至与宜敏相识以来的最高点。
他腹黑皮厚知情识趣的把自己紧紧遮掩起来,只肯露出哀怨茫然的那一面给宜敏看。他象是糊涂了,自动自发的把话题绕回原处,他说:“可是现在,我只能躲在阴影处与你相见。宜敏,你选择那个人也就代表了你想要选择的生活方式,我不能说你错,更不能怪你狠心。我只怪我自己和你沟通不及时,让你会错了意。现在既然一切都已经发生,我也不能强迫你更改。可是宜敏,请你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我不会面对面与人争锋,更不会在太阳底下让你难堪,我只会在暗处,见面也好,聊天也好,让我们做完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理一理,静一静,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真正的需求与渴望,在彼此尊重彼此认可的前提下,无论是合是分,至少还能光明正大的做朋友。否则何以自由。爱情,并不是因为对生活的恐惧而为自己制作的藩篱,爱是为了自由,为了能无拘无束的感受这世上的一切,分享这一切。”
其实除了“见面”二字,其余的都是瞎扯。可看得出,宜敏被他长篇大论中的某几个词汇所打动。
她脸现犹疑,却没有任何表示。
女人!
林铭山果断的放弃阵地,他以退为进,绅士体贴的把宜敏扶出车外。
月色正好,佳人如玉。她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眉梢眼底略有温柔之色。而他,目光坦诚如新生□□的婴儿------这是他的新角色,在这场有史以来他所谈过的最华丽的恋爱里,他的基调是纯白。但愿他能演得好,林铭山略略后退一步,上车之前,宜敏听见他问自己:“书里没有象我这样悲情的男配吗?”他自然知道光这一句话还不足以让她失笑,于是摇下车窗又问:“有没有作协之类的可以让我投诉,”看样子他是认真的,“那些人害我找不到老婆,我要把她们投诉到死。”宜敏终于朗声大笑,她快速的挥手,示意他有多远滚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