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交锋（1 / 1）

而此刻公园里闹得正欢。

正是午餐时间，姑娘小伙子们早已打成了一片。

他们各自分享自己从家里，寝室或是餐馆的外卖部所带来的各种食物，而这正是老周的高招，在交流感情的同时也顺道考察对方的生活能力。只可惜老周忘了一句古话，吾未见好德如好色也，男人若是对面前的女人没兴趣，也怎会关注她带来的食物，毕竟这是找妻子不是找厨娘。于是在这热闹熙攘的繁华背后，多多少少的散落着一些寂寥冷清的身影，她们食不知味，走亦不能，努力维持着身为女人的最后一点风度与尊严。只是见着宜敏，却再也不能好脾气的笑。孙宜敏也不在意，二小时之内，她拨了十次苏楷的电话，不是无人接听就是不在服务区。终究是脸皮薄了，若是能象她身后这个一样泼辣无忌，哪怕有十只金龟也能手到擒来。那人是这样子说的：“等咱有钱了，咱就泡一个扔一个，用一个甩一个。”这话倒也新鲜，宜敏不由得一笑，回头一看竟然是她。李小青见宜敏含笑的样子就知道她并没有认出来自己是谁，毕竟面试那日自己是化了浓妆的。她笑着迎上宜敏的眼神，宜敏倒也不好意思闪开，两人略默一默，小青就听宜敏低声说：“你别说话。”

来人是老周，目光挑剔怀疑。不待他开口，宜敏就抢先说道：“这是他们的新员工。”这个“他们”二字含混无比，可泛指电信，医院，学校，政府。宜敏想的就是指东打西，如果老周细问起来。可如果他真的细问起来，倒也无法可想。这老爷子也不知是人太势利，还是集体荣誉感太强，一双眼如鹰鹫似的在场里扫射个不停，专揪那种他口中所说的所谓想要打入我军内部的人。也别说，还真让他找出来了，两个素素净净的女孩子，在三城联谊会的大红横幅下和他吵：这是公园，是公众地方，你管我走在哪里和谁说话。话虽然说得厉害，却敌不过满场的冷眼旁观，就那样掉下泪仓惶的离开。

一想到这里，宜敏的心都紧了，她两只手掌汗津津的，突然听见方达生夸张的大笑：“是小朱啊。”李小青见机极快，HELLO，HI的应了两声，两人索性聊起洋文。老周虽老，却也时尚，他听得出眼前这女人的腔调和儿子电脑里当的那些电影的声音一般无二，不由得立刻就笑了。这笑里有欣慰也有惋惜，这么好的人才，如果能撮合给许总----老周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连说你们玩你们玩。

等他走开，小方立刻附耳对宜敏说道：“你怎么谢我呢？”宜敏窘得双颊通红，李小青心里顿感过意不去，原本在她眼里，山子的女人向来不过只是一个小玩意，倒没料到这女人能有这样的胆。一个打工的，小青放低了身段，从宜敏手中接过对方一早准备的面包，口味虽然甜了点倒也可以将就，她们席地而坐，就着阳光清风还有青草的芬芳享受午餐，水过三巡，宜敏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离开工作就什么也不是。”这是劝人的话吗？李小青双眼闪闪发亮，她点头笑道：“我只是出门打酱油。”宜敏嘴角向上一翘，她想忍，却没忍住，反倒呛住了，面包喷了满地，两人嘻嘻哈哈的站起来换了个地方，这时宜敏的手机响了，是短信，她看完竟愈发笑得厉害。小青站在一侧微笑着问：“是男朋友？”宜敏不答反问道：“你呢，也是在这里等男朋友。”小青点头。她或许是今天所有在场的女人中最最失败的那一个，与人订的约会地点竟与他公司员工的联谊场所撞车。难怪他不来，手机也关机，大约是真不想来吧。宜敏见眼前这人脸现怅然难过之色，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略带歉意的说：“哎呀，我刚刚是误会了。”小青满脸带笑，连连说：“是我要谢你才对，那位老伯伯，可真是凶得来。”宜敏为老周辩解，“老人家，把集体活动看得很重的。”她俩晓得这些都不过只是些套话，眼神一对，小青便有了清近之意，难得山子能找这么干净的人。她向宜敏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李小青。”“孙宜敏。”小青点头，两人手略碰一碰，随即分开。宜敏望着小青向湖的那边走去，走去老远，还不忘回过头来向她招手，这样大方的人，如果让苏楷经历这种场面还不晓得会难过成什么样子。想到这里，她心里一紧。想拨电话，却被老周招手叫了过去，这一忙一乱，便再没精力想别的。

他们一行回到公司已是晚上七点。精英们在外面SHOW够了，哪里还想得起女人是水做的骨肉需要人照料，个个下了车便扬长而去。宜敏走在最后，她帮着司机料理清洁，认真仔细。五大三粗的汉子感动得脸泛紫色，他再三叮咛宜敏路上小心后方才挥手离开。也不是有意的，只是碰上了，许长荣站在车道另一侧淡淡的招呼她：“你也去了。”

宜敏忙了一天，累都连脚都站不住，她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有人捉弄我。”

许长荣“喔”了一声。

他从宜敏身边绕过，车牌号是6688。好意头，也不知道是花了多少钱买的。宜敏眼见着他钻进车子发动机器系安全带开窗，因为是好车，所以听不到任何声响，它游鱼一样向前溜动。许长荣突然瞥见有条黑影窜过来，他狠狠的踩下一脚刹车，大声喝斥：“你不要命了。”

命当然要，但要看眼前这人怎么给。

孙宜敏一脸绝然的勇气，她声量极响的回答道：“许总，公司内部文件的交接是否应在二日之内完成。”

从送阅到审批，对。这是许氏上任后的第一条法规，他记得，当然记得。

“那为什么我把报告交给你已过三天却仍然没能得到回复？”

迟了一日也是错。许长荣问：“报告名称。”

“技术开发组行政工作总结。”

“我没有收到这份报告。”

做人不能太铁齿！孙宜敏打开皮包，自钱包的夹层里摸索出一张小纸条递过来。

她指间有劳作的痕迹，许长荣他接过来，就着车灯，看清楚这秘密的一页纸原来是收条。

签收人古月，日期是五天前。

“我们上去找。”

孙宜敏闻言猛地抬头，她脸上那种绝然的勇气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与些许的惊喜。

呵呵，女人。

他答理她，她便当他是英雄。

如果他不答理她，那么，在下一秒，就会有饱含凄楚与伤心的声音在空旷巨大的车库里盘绕。

女人。

不是有人要骂女人蠢，而是因为女人真的很笨。

电梯向上攀爬。

透过镜面，许长荣看见她粉颈低垂，脸上有仓惶及可疑的红色。

是怕，是羞，他都没兴趣。

公事分明向来就是他倚身的根本之一。

他只花了十秒就从放在古月桌上的一堆杂志里将那份报告找出。他吩咐道：“明早九点正，你可以看见这份已批复的报告放在你桌上。”

“你可以退下了。”

宜敏欠着身子后退。她步伐急促，想是又窘又急。脸色惨白，眼眶里有隐约的难以抑止的泪意。希望她能找得到一个可以供她休憩发泄的房间。许长荣静静的目送着她，她的脚步越发踉跄，他本不是英雄救美的人，却还是开了口，宜敏听得很清楚，许长荣说的是：“我在技术开发组需要一个人。”

她省得。

一个愿意告密的人。

这样的屈辱。

但她脸上竟因此而有了谦卑庆幸的笑意。

总算是学乖了。

孙宜敏点头，再点一次，和所有人一样窥伺着他的脸色，确认方才恭谨的退开。

靴声朗朗。

是她反复在心中吟诵：噢，美丽的水仙，我们哭泣因见你早逝，宛如旭日未曾经历中午------

十九岁的孙宜敏，从未有过在云德米尔乘露露贝尔号的经历，也从未感受缓斯缓夫歌颂过的湖光山色。那漫山遍野的水仙花，只曾出现在她梦里，一个诱惑的梦，一个干净的，仅仅只用于自我陶醉的梦。如今梦碎了，她心里有的只是一种痛快的，再无牵绊的自在之感，从此终于和人一样了吧。走在小巷深处，有黑影夺路而出，她被人劈手一掌打个正着。痛却清醒，半扇脸皆是血污，她就这么在房间的镜面前瞪视着过了一夜，第二天上班，还不停的对人笑言：“哎呀，被人抢了，真倒霉。”

第一个跑来安慰宜敏的竟是公司的大巴车司机，五大三粗的汉子四处嚷嚷这是公伤。临到中午，还真有人跑来探望宜敏。是李小青，她漫不经心的解释道：“恰好有公事要联系，哎呀伤得这么重，有人要心疼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挤眉弄眼。宜敏整个右眼都肿得眯起来，看上去倒象是笑着在赞同小青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