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二十七章 千年寒玉棺（下）（1 / 1）
适才的压抑丝毫没有损害沈忆颜的食欲，似乎这活泼水灵的少女，就是他的忘忧草。瑶星看着甜儿耐心地给行动不便的母亲喂食，这样幸福温馨的场面，令她想起了远在朵米尔草原的阿妈！什么时候，她才可以再回到那熟悉的青青河畔，赶着雪白的羊群朝阿妈的毡帐走去，然后一如小时候那样扑进阿妈温暖的怀抱呢？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这样的悲哀，是否总是人们事后的觉悟呢？瑶星的眼角湿润了！胸口堵得慌，她放下了碗筷，勉强笑了一下：“你们慢用，我吃饱了！”说完，站起来去南屋照看百里行去了。甜儿只是冲她点了点头，并不以为意，仍和她的大哥哥有说有笑。
百里行仍然毫无生气地躺着！满身的鲜血早已经被清洗得干干净净，伤口也被干净柔软的白布包裹妥当，只是他的脸，惨白中带着死灰！似乎生来就是冰冻冷峻的脸也松弛了下来，这样的他看起来分外的纯真，那条横亘鼻梁的伤疤也柔和了许多，在他脸上非但没有破坏他的俊美，反而更增添了一种原罪的诱惑！瑶星又替他掖了掖被角，好使他的身子更暖和些。窗外一拨一拨的海浪欢呼而来，满意而去，拍击着崖岸，和谐的节奏一咏三叹，是大自然最得意的催眠曲！从未见过大海的瑶星，此刻的心中，泛起了对那神秘的蔚蓝的遐想。她披衣拾履走到屋外。
润润的海风拂面而来，令她精神为之一振。信步来到那巨石边，再转一个弯就看得见海了！突然，风中传来窃窃私语声，是那个叫做甜儿的小姑娘。
“每天我都要在这里呆一会儿……大哥哥，你已经五年没有来看我们了！我知道，你肯定很忙，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但你肯定会来看我们的！好想，好想和你一起看海；好想永远也不要长大——这样你就可以经常和我们在一起了！”
“难道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么？”沈忆颜温柔的声音如蜜糖，似要化开，随风传来，瑶星莫名地有一些感伤！
“我，我，再过三年我就满十八岁了！”
“是啊！”沈忆颜叹了一口气，望着繁星点点下漆黑如墨的海天交接处“最难熬的是时间，最挥霍的也是时间！我已不再是五年前的我，而你，却仍然是纯真可爱的甜儿！”
甜儿有些恚恼地跺跺脚：“大哥哥，你总是把甜儿当小孩子！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沈忆颜噗哧一笑：“能有多大？再大了可是要找婆家的！”
甜儿一扭头：“我才不要嫁人！除非……”甜儿偷眼瞅了瞅他，声音小了下去。这般似嗔还喜的娇羞模样，让沈忆颜的心一动，又牵起了他舔舐了很久的伤痛！他故作不知要将话题引开：“甜儿，这里风大，早些回去吧！”在他说完这些话看向来时路时，眼睛里亮了一下，仿佛一颗耀眼的流星划过漆黑的天幕。然后，甜儿也看见了那人！她有些不悦，抬头看了看沈忆颜：“大哥哥，我们一起回去吧！”
两人慢慢走了过来，经过夜瑶星身畔时，瑶星似乎感觉了夜的寒意，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抱着双臂拉紧了肩上的袍子。沈忆颜走了过去，忽而又顿住，柔声对甜儿道：“你先回去吧！我和这位姐姐说两句话。”温柔而坚定的声音，不容抗拒。甜儿星辰般璀璨的双眸黯淡了下来，垂着头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向屋内走去。
“你……不该出来的！身子还那么弱……”
“我从来没有看过海……”
沈忆颜走了过来，和她并肩站着，一起看着澎湃的墨黑的大海，听着海浪有节奏的拍击声，感受着海风吹拂肌肤的滋润，这一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瑶星的鼻子有些酸楚，她微微转头看向沈忆颜，同样，沈忆颜也在看她——那样幽邃不见底的眼睛，如同这望不到边际的大海！看着，看着，她就在这样一双眼睛里看到了他俩曾经的传奇。他的嘴抿得很紧，可又分明能听到他在说话；她很努力地控制着不让眼泪流下，可仍然感觉有滚烫的东西滑落！他想抬起手来替她拭去腮畔的残泪，但伸出去的手顿在了半空，仿佛有一道无形地屏障横亘在两人之间！
终于，瑶星抬起手来慌乱地抹了抹脸，自我解嘲地笑道：“有点冷哩！我回去了！”转身自顾自朝屋子走去。沈忆颜忽然道：“等等！”瑶星脊背僵了一僵，一方小巧地刚好托在掌心的小玉匣子呈现在眼前。“这是？”她愕然。
“沧海胭脂泪！”沈忆颜轻轻笑了一下“送给你！”瑶星抬头凝望着他，终于接了过来，攥在手心走了，不肯再多说一个字！目送着她的远去，沈忆颜忧郁的眼神里更显悲凉。
夜已深，推开那扇小小的窗，遥远的天幕上东方苍龙七宿中的太白金星隐隐若现，已经交二更了吧？瑶星仍然没有睡意，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甜儿来到了窗前。瑶星并不感到意外，只淡然的看着她，等着她先开口说话！
“大哥哥这次来不一样，我能感觉到！”
“哦？”
“他有很多心事，而且很痛苦！”
瑶星莞尔：“谁不可能永远停留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时候！”
“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的不幸和你有很大关联！”
瑶星只有沉默，对她小小年纪如此敏锐的洞察力表示钦佩！
“我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这倒令瑶星好奇起来：“什么事？”
“如果……如果”甜儿似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直视着她“如果你不能给大哥哥幸福，就请离开他！再有三年我就长大了，等到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大哥哥就会娶我！”
瑶星笑了，眼前这个小姑娘真的很可爱：“是你大哥哥说的？”
“不！”甜儿低下了头，一会儿又坚定的抬起头来“我九岁的时候，大哥哥十五岁。那天，他和我一起去海边，我还记得我们捡了好多好多美丽的扇贝。后来，我们就在山崖下石窟里发现一处小小的水湾，那里的水清亮见底，即使是涨潮，也不能淹没它！我们一起把扇贝放进水湾里！大哥哥说扇贝里珍珠会长到葡萄那么大。我问他，等到珍珠长到葡萄那么大时，我就把它们串成项链，戴着它做他的新娘好不好？他说好！现在……”
瑶星点了点头：“我在听！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扇贝已经长得很大了，珍珠也一定很大了。不信你和我一起去看看！”甜儿对她招手。
瑶星看着眼前这位纯真美丽的小女孩，被她的执着所打动，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梦，谁也没有权利去指责这样的梦！她突然很想去看看那些美丽的扇贝，看看那些可以长大的美丽珍珠！轻轻一跃，瑶星站到了甜儿身边，只比她高出半个头。也许，用不了三年，她就可以长成一位身材窈窕，姿容秀丽的佳人了。
从山崖下到海边是一道近乎笔直的沟壑！巨大的岩石如同盘踞的洪荒猛兽，黑魊魊的影子当头罩下来，十分压抑，纵使自小隐居深山的夜瑶星，也对那崖壁青苔的腥味感到反胃！甜儿却轻车熟路的如一只灵猿四肢并用溜了下去！瑶星审慎得多，下一会儿就回头看看路，忽然，耳边随风传来若有若无的鸟鸣声，循声凝聚目力看去，却是相隔一海湾的绝壁上有许多突起的物事，鸟类的咕咕声就是从那里传来，若非瑶星自小练就旷野里追踪所需的惊人听力和夜视能力，此时断不能发现那堆物事，借着朦胧的月色，依稀看得出有东西在动。莫非是鸟巢？瑶星十分好奇：这万丈悬崖上，下边是惊涛拍岸，震耳欲聋，上面是壁立千仞，是什么鸟儿能在这绝壁上做巢呢？她叫住甜儿：“那些是什么鸟？”
甜儿茫然的看向对面峭壁，摇了摇头，想了想道：“哦，是了，我听山下的老人们说，那面悬崖上有金丝燕的窝，每年入秋，小燕子飞走后，村里健壮的男人就会带着长长的缆索去那面崖壁上采燕窝！那是很珍贵的补品，可惜，数量并不多，而且悬崖陡峭湿滑得很，很多人都失足跌下去再也没有上来！”甜儿艳羡的叹了一口气，又像壁虎般往下爬！
瑶星头一次听到这样稀奇的事，居然鸟巢也可以吃？她忍不住又看了一回，心神一动。凝神提气，施展轻功，双臂平伸，如一只展翼的苍鹰滑翔下落，待去势猛了，便双足在崖壁上一蹬，如此反复五次，翩翩然落在了崖底岸边岩石上！眼望着海湾相隔的绝壁，怔怔地出了神！好一会儿，甜儿才爬了下来，羡慕极了：“姐姐，你的轻功真好！”
瑶星笑笑不答转而问道：“要去到对面绝壁，只能坐船么？”
甜儿歪着头，点着下巴，得意的窃笑道：“嘻嘻，也不一定哦，我知道有一个近路可以直接通到那边山崖底下！那里只有我知道呢！”
瑶星眼前一亮：“在哪里？”
“就是我要带你去看的那个石窟里的水湾啊！”甜儿带头往前走去，“有一次我从那石窟水湾下去，发现底部有一个洞，我游了好久，居然从那面悬崖底下洞穴里钻了出来！”
二人一路往东，走了约有一里地，才在距离那海湾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