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二十七章 千年寒玉棺（下）（1 / 1）
刘曜脸色阴晴不定，好半晌才道：“准你领兵一万，急速进攻平阳，将石虎人头提来见我！”冉边城送了一口气，大声应道：“臣谨遵圣命！”
红色的雾，见过红色的雾么？就像宣纸上用大洗蘸饱了丹砂水扫过——令人心惊肉跳的红！
秋晨，长安，就笼罩在这样红色的雾霭中！炫媚的朝霞徘徊在长安城上空，尽情铺排她的奢华浓艳，大有和这座古城此刻的鲜亮夺目媲美的趋势！确实，是鲜亮夺目——远在十里开外都能清晰的看到一道乍眼的红！北面城墙，真正成了红色的墙，以靳氏家族一万余人的鲜血漆成的长三百六十五丈的血墙！
卯时正，靳明大开城门，率部如前所约向刘曜献城投降。刘曜大手一挥，根本就不认什么盟约。查抄长安城内所有靳姓人家宅，凡靳姓人等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拉出城门枭首示众！
刘曜的老巢被石勒一窝端了后，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将平阳内的国家档案，珠宝玉器，足足装了上百车运回襄国去了！不管刘曜怎么“怀柔”，都不来朝觐！实在无法，刘曜只好仍以长安为都城！进驻赵国帝宫，两位靳皇后悉数赐予白绫令其自缢余者有封诰的后妃迁入宗庙，削发为尼。唯有尚未被刘聪，刘粲父子染指的宫女才得以幸免。次日，刘曜在金銮大殿上举行登基大典，大赦天下，唯独不赦靳氏！
至此，匈奴汉国的王位争夺战以皇姓偏支刘曜大权独揽，坐收渔翁之利！然，石勒却成了刘曜心头大患，终其一生疲于奔命，深陷于与石勒混战的泥潭中！
这个时期，又一位后来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崭露头角——北方唯一的汉人政权魏国主，因其开国皇帝且惟一的一位皇帝姓冉名闵，故史书称其为冉魏！
冉闵，即是八年后的冉边城！
此次，刘曜给他的一万步兵，尽是未经过训练的汉人组成的下等兵。杀伤力最大的匈奴骑兵一兵一卒都没有给他！所谓的夺回封国平阳，只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一个样子。
冉边城反了，带着一万人的松散队伍反了！但刘曜和石勒不知道的是，这个现在让他们嗤之以鼻的冉边城，他的手上却握着一个让他们寝食不安的筹码！
青州官道上四人三马匆匆疾驰！正是沈忆颜等一行四人！只是百里行只能算是半个私人，故而只能横挂在追风背上！可叹，追风，能者多劳，不得不再次负上两个人，再加上它天生不服输的个性，硬要超过另两匹马，背上浸出了红色的液体，染得夜瑶星鹅黄的裙子红鲜鲜的！毒手魔尊点头赞道：“汗血马，果然名不虚传！”
太阳还未露脸，瑶星便已经醒了过来！高烧早退了，只神情有些倦怠，懒懒的不大爱说话！眼神怔怔的，看着沈忆颜怪怪的！也不知道她记忆恢复得如何！
人，是不是很矛盾？有些事情，拼命的想忘记，在脑海里却偏偏记忆得最深刻！有些事情，在清醒的时候记不得，可在睡梦中却真实再现，仿佛又经历了一遍！若真如阿颜所说那样，刘曜给她服下去的“一日穿心忘情散”能让她丧失记忆，她真的很愿意尝试！忘记来中原后所发生的一切！阿颜不知道的是：因为突然重病，瑶星体内暗藏的“生死不渝”劫的毒顺着周身滚烫的血液迅速传播，激发了她自小就练就了的应急解毒的本能！刘曜强迫她喝下的解药正好中和了剩下的“一日穿心忘情散”，所以，瑶星的记忆丝毫无损！
青州，襄国石勒辖地。四人一路行来，见到的是身披战甲，左手执矛右手持耒耜的士兵陇上耕作的奇特景象。渐近渤海湾，空气越来越潮湿，拂面而来的风带着海水特有的咸腥！晾晒的雪白鱼网；大大小小暗褐色的木船；由于经年的日晒，风吹浪打而显露出来古铜色肌肤，常年海上生活，为了在风浪颠簸下的甲板上站稳而渐渐形成的五趾箕张的赤足，成了沿途最有特色的风景！
这是一个很大的渔村。再往前二十里即是幽兰谷的瘴气林。
天已近晚，人马困顿，临海的断崖，几块巍然耸立的巨石后，一个小小的三间茅草房安静的窝在巨石的庇护下！沈忆颜遥望山崖，勾起了一丝无可名状的复杂情愫，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夜瑶星，道：“今晚就在这里歇一宿，你大病初愈，又一路颠簸，身子肯定吃不消，断不能再硬闯瘴气林！”
瑶星垂头不语，看着身前的活死人百里行，轻轻的而又坚决的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很好！早些找到千年寒玉棺，他就少一分危险！”
沈忆颜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回答，嘴角勾起了一丝无可奈何的酸涩苦笑，转头看向毒手魔尊。毒手魔尊沉声道：“就这么定了，小子你找个地方，今晚就在这里住下了！”瑶星嗫嚅着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欲言又止。沈忆颜一马当先，拍马朝山崖上茅屋走去。
刚刚来到崖前平台，一个葱绿的人影飞奔出来，脆生生的叫道：“大哥哥来了！娘，大哥哥来了！”瑶星讶然，定神一看，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编着两条乌油油的辫子，笑得如春花般灿烂，雀跃着奔到近前来。沈忆颜跨下马来，脸上浮现温和亲切的笑容，仿佛阔别家乡数十载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温馨的家，他张开双臂迎接着那少女，果然，她就一头撞入他怀里，踮起脚尖，死死地箍住他的脖颈，顾不得疾驰的喘息，欣喜若狂叫着：“大哥哥！大哥哥！”沈忆颜顺带着抱着她的腰畔旋转一周，戏谑的笑道：“甜儿长大了！还这么淘气？”那被称作甜儿的少女，忽地面上一红，慢慢收回手来站到一边。沈忆颜这才意识到她已经是个娇俏可人的少女了，适才的亲昵似乎过了些！下意识地他一回头，正与夜瑶星惊诧的眼神碰个正着。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沈忆颜视线越过面前的少女看向茅屋：“姑姑还好么？”
“我娘很好，”甜儿偷偷扫了他身后的三个奇怪的人，“大哥哥，他们是你的朋友么？”
“是啊，我们累了，今晚在你家住一晚好么？”甜儿高兴得跳了起来，拉着沈忆颜的衣袖摇晃着：“真的么？你要在这里住一晚？”沈忆颜刮了一下她秀巧的小鼻梁：“是‘蒸’的，不是‘煮’的！你还不带我去见你娘亲？”甜儿拉着他袖子仍不肯放手，扭头就往屋内跑。瑶星纳闷，众人在外面喧哗好久，竟然不见那少女的母亲出来，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她跳下马来，将百里行搬了下来和师父一起朝茅屋走去。快到堂屋时，瑶星这才发现一个头发花白，皱纹丛生的老妇人坐在一把镶着两个轮子的木椅上，侧身转头来笑吟吟的看着大家。待走近了，瑶星才发觉她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老，依稀看得见昔年的绝代风华，只是不知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困苦磨难，双目中沉淀下来的凄苦显示了与她年龄不相符合地沧桑！
看见沈忆颜，她眼神里流露出慈母才有的眷念与欣慰；看见夜瑶星，她只略略一惊诧；看见毒手魔尊，她楞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回忆着什么，蓦然瞪圆了双眼，写满了恐怖与不可置信，连女儿的呼唤都充耳未闻！直到甜儿和沈忆颜来到近前，她的目光仍然死死地盯着毒手魔尊！众人不约而同一起将视线集中在毒手魔尊身上。
良久，毒手魔尊叹了一口气：“小柔，你还记得我？”那被称作小柔的妇人眼睛急急地看向一边矮桌，甜儿会意，忙将母亲推到桌前，将一管笔身缚有软布的毛笔放到母亲嘴边！又拿了一块钉有草纸的木板放在母亲面前，小柔脑袋一阵摇晃，草纸上出现两个大字“圣主”。毒手魔尊摇摇头：“小柔，我早已经不是什么圣主了！老教主至今都没能原谅我，要与我划清界限，你又何必执著？”小柔眼皮哆嗦了几下，垂下大颗大颗的泪，忽然低头，又写下一行字：“圣女她一定会活过来！”众人见了这一行字，心跳慢了半拍！夜瑶星和沈忆颜一同望着毒手魔尊！
毒手魔尊黯然道：“我没有找到紫阳金环！”瑶星忍不住叫道：“紫阳金环在阿颜那里！”她转头对沈忆颜道“阿颜，你快点将紫阳金环给我师父啊！”
沈忆颜怔了一下，夹杂着复杂痛苦的神色，他轻轻道：“紫阳金环已被决绝宫主拿回去了！我不知道放在了哪里！”听到沈忆颜不再称决绝宫主为母亲，轮椅上的小柔似乎很震惊，她虽不能言语，但侧着头仔细的研磨着沈忆颜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适才还欢欣雀跃的甜儿，此刻见众人打哑谜似的说了一堆话，一头雾水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终于把询问的目光锁定在沈忆颜的脸上！沈忆颜对着她粲然一笑：“没什么，甜儿，你的大哥哥饿了，还不去弄些吃的来？”甜儿脆脆的嗯了一声，燕子般掠过众人往屋外的厨房跑去！
沈忆颜这才对毒手魔尊道：“明天……明天就要去幽兰谷了！到时候自然会见到宫主，一切自有分晓！”瑶星感觉到沈忆颜话语中的悲伤，不明白他曾经敬若神明的母亲，为什么在现在看来却好像要刻意回避说起她！沈忆颜却不看她，而是转向轮椅上的小柔：“姑姑，这位姑娘是师祖公公的爱徒，这位是我的一位朋友！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住下了！”小柔目露欣喜，表示欢迎！
不到一个时辰，甜儿十分利落的摆上了三菜一汤：一大盘蒸螃蟹，一盘糖醋鱼，一份麻油拌海带丝，还有一个蛤蜊汤！果真是海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