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二十一章 玉女神驹(下)(1 / 1)
沈忆颜转身急匆匆走到前面酒楼柜台:“掌柜的,北院天字一号客房的姑娘没有回来过?”
掌柜的从厚厚的账本后抬起头来,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审慎道:“这位公子是?”
“我是她家人,她有没有回来过?”
“不曾回来!”
“这就奇了!”沈忆颜自顾嘀咕着,信步迈过门槛,来到街道上。此处西南第六区,尽是歌馆楼台,酒楼教坊,甚是热闹。万仞城里达官贵人和富商们亦多喜聚集此地,花为茶博士,酒是色媒人,财能通鬼神,第六区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望着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街道,沈忆颜笑了:“这两个丫头,肯定耐不住寂寞,逛街去了!在那逍遥窟腻歪了好多天,骨头都酥了,我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漫步闲逛,心情大好,看什么都觉得有趣。
转了一条街,见一家老店,匾曰“何记胭脂”踱了进来,细细看那柜台上精致的胭脂小盒。一名机灵的伙计赶紧上前来招呼着:“公子爷,您想看看什么样的膏子?”
“你这店里最有特色的是什么样的?”
“有西羌焉支山的醉红颜,南国苍山洱海的胭脂泪,东部渤海国产的酒红甜。”
沈忆颜听得大喜:“焉支山的醉红颜,渤海国的酒红甜倒没什么稀奇,你只把那苍山洱海的胭脂泪给我看看!”
店伙计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从柜台底部搬出一个四四方方二尺宽的小匣子来,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一个梨木匣子;还打开一看,再有一个槟榔木盒子;接着打开,还有一个黑铁木匣子——沈忆颜忍俊不禁:“行了,伙计,你就告诉我还有多少个盒子吧!难不成这‘胭脂泪’真的就只滴水珠那么大?”
那伙计两眼放光啧啧赞道:“公子爷,可真让你猜着了!这‘胭脂泪’确确实实只有一滴水珠大小,可是我店的镇店之宝,只此一颗,世间再无第二。”
“竟有这等奇事?你快打开让我瞧瞧!”
那伙计双手上下翻飞,一会儿功夫桌面上摆放了不下十五层盒子。沈忆颜越看越有趣,已经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终于,最后一层,是一个恰恰可托在掌心的寸许宽的白玉小盒子,店伙计擦了额头一把汗,放在桌面上,拿金镊子拨动拉环,掀了开来,一股淡雅的清香扑面而来,沈忆颜止住笑,深深吸了一口气,忘了要呼出来——一颗酡红晶润,滴溜溜圆仅有小指大小的水珠含在袖珍的白玉小匣子里,仿佛一具雪白的酮体□□出赤热的七窍玲珑心。沈忆颜心中隐隐一动,道:“这也是胭脂膏?”
店伙计小心道:“当然,这是极致的胭脂泪,只须用白玉簪子点一点,用水调和开了,抹在脸上十分红润服帖。公子爷是识货之人,如此无价之宝,若真有心要,也须得以一件稀世的罕物交换才好!”沈忆颜蹙眉良久,“稀世的宝物?除了我的剑,还哪里称得上什么宝物?”
“公子爷,您头上的七星攒珠冠当世少有啊!”一语点醒梦中人,东方兰心给的,沈忆颜毫不犹豫的摘了下来,换了苍山洱海胭脂泪。只留了最后三层小匣子,拿丝帕裹好了,放入怀中,十分满意的出了店门!
眼看太阳已经偏西,将近申时,沈忆颜估摸瑶星也该回店了,再说宫主玉驾快到了,得给瑶星安排个妥当的去处,免得宫主又为难她!沈忆颜没奈何的叹了口气,快步朝“声声慢”酒楼走去!
前面嘈杂声一片,刚到门口,只见门外街道上一队万仞城紫袍飞龙卫士抬着巨型牛皮鼓,拿着锅魁大的铜锣,有节奏的吹打着,为首一名卫士高声宣道:“奉城主令:今晚鼓楼大校场大小姐比武招亲擂台,有年满十八,上不过四十,德才兼备男子可前去报名。”话音未落,早有一名卫士出列,将一幅帛书刷了浆贴在酒楼外廊檐柱子上!一堆人立刻围拢上去,水泄不通!沈忆颜耸了耸肩,作不可思议状转身迈进了大门。
刚要进北院天字一号客房,余光瞥见西面侧面角楼一个黑色的身影,墨绿的剑!沈忆颜冁然一笑,抬脚一点,翩翩落在他身后:“百里兄,久违了!”
“……”百里行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进屋。
“喂喂,太不够意思了,有这样对朋友的吗?”沈忆颜迈出一只脚,卡住门,不让他关上。
“你不是我朋友!”声音冷,人更冷。
“怎么会?你我没有相处不愉快啊?”沈忆颜丝丝的吸了吸气“难不成你还对瑶星抱有幻想?”
“走!”一个字也不浪费!
“百里行,你我可以尝试做朋友的!”
“不可能!”在百里行手臂一僵,房门雷霆万钧扣合之际,沈忆颜及时拔出脚,夸张的叫道:“好险哪!住你家给你送银子来都不给个好脸色?真是没有一点人情味儿!”
门呼啦一下被拉开,百里行一步跨了出来,冷且狠的盯着沈忆颜,握剑的右手青筋暴起:“沈忆颜,你我的决斗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这么说,你是为了某个人而不跟我决斗咯?”沈忆颜永远好脾气的笑道“百里行,我不喜欢和你做情敌!若能冰释前嫌,我想请你喝酒,肯赏脸否?”
百里行低着头,右手紧紧的握着墨绿的秦剑,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我不喝你的酒!”沈忆颜老大无趣的摸了摸鼻子:“太没面子了,好吧,你好好考虑考虑吧,这顿酒先留着,你改变主意了,随时找我!”嘭的关门声代替了回答。
刚要回客房,远远送来丝竹仙乐,沈忆颜心中一凛:宫主驾到了!他不敢怠慢,正衣冠大踏步朝前门走去。
酒楼内食客让出中间一条通道,如梦夫人带领几名管教嬷嬷,管事的掌柜,领班,护卫等列队迎了上去。门外,决绝宫东西南北中五色殿女弟子在南殿主钟思雨,北殿主莫子苒带领下,抬着决绝宫宫主汉白玉雕刻而成的玉辇,散香花洒圣水,一路浩浩荡荡,衣香鬓影,由南殿主辖下红衣左使韩凤娇等一干女冠前边引路,飘了进来。看得众人呆了——惊叹世间既有如许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而且还不止一个!
沈忆颜将将来到前厅,屈单膝行礼,朗声道:“孩儿恭迎宫主圣驾!”玉辇旁北殿主唱了一声“起”,众人随即往后院贵宾楼来!如梦夫人早吩咐下手脚干净的侍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听唤:整个北面三层贵宾楼被决绝宫全包了下来!
一刻钟后,三楼中心客房,韩凤娇急急地出门来对沈忆颜道:“少主,宫主宣你进去!”眼神里满含着担忧和关切!沈忆颜心直往下沉,但依然步履沉稳的跨入了房内!
地上扔着适才门外廊柱上紫袍卫士贴的擂台告示,决绝宫宫主沈洁玉面含霜坐在上首丝帛笼罩的玉辇上!
“孽障!你给本宫怎么解释?”
“孩儿不明白,此次行动意在逼迫东方问天现身,如今目的已达到,与东方兰心成不成亲已经不重要!”
“住口!”丝帛长带微风鼓动,沈忆颜脸上火辣辣的,嘴角渗出了血丝“还敢跟本宫狡辩?”
“母亲,不用走这一步,我照样能完成你的大计!”
沈洁长袖一抖,又是一记重击!沈忆颜不能躲,胸口发闷,好一会儿才堪堪直起腰来,坚定的语气丝毫不减:“母亲,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你娶东方兰心,就是本宫计划的一部分,你还敢说能完成本宫的大计?”
“母亲,我不能娶东方兰心,孩儿只有这一个请求!”
沈洁目光凛冽成针,深深刺进沈忆颜的心:“是不是因为那个野丫头?”
沈忆颜有些恐慌:“不是!母亲,不关她的事!”
“南殿主!北殿主!”钟思雨,莫子苒应声进屋躬身听命:“传我命令,所有决绝宫弟子万仞城里搜捕夜瑶星,每人带上混合天南星和断肠草的雷光弹!”
沈忆颜大骇:“母亲!”双膝跪倒,膝行至玉辇前“孩儿求你收回成命,放过瑶星!”
沈洁推开他,狰狞的笑道:“放过她?她不是很有本事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吗?那我就多给她找些男人,够她应付的了!你就死了那条心,好好给我做事吧!”
“母亲,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放过瑶星!”
“今晚擂台比武,你若不能大获全胜,正式成为东方兰心的丈夫!就等着收夜瑶星的尸!”
“……”沈忆颜痛苦地咬紧了牙关。沈洁高声喝道:“你们两个还不快去?”
沈忆颜厉声道:“站住!”南北二殿主头也不能抬,候着也不敢离开。沈忆颜浑身颤抖着直立起来,以一种陌生异样的眼光盯着沈洁“是不是我娶了东方兰心,你就开心了!”
“不错!”
“好……我会让你如愿!”
酉时三刻,月望在即,西南大校场。环场一周三十六石人高举铜盆,熊熊燃烧的褐色亮油,照得全场如白昼,时不时火油被风吹得荡漾出来,顺着石人身子淌下来,似浴血的凶神!东面排着冲天的象牙号角,一人高的牛皮大鼓,两排汉服乐童,手持撞槌,分立在九尺来高的编钟前!
上首主席坐着东方问天,独孤氏,左边是东方惊雷,东方兰心,右边是马王石达,决绝宫宫主,刘赵朝廷钦差呼延宴,余下是武通,百越刀以及十二血刃护法!主持人申屠明总管立在场边。
报名表上排名不分先后,初时逾三百人,但听到首擂主是百越刀,只留下了十人。
撂倒第六个人,百越刀用了半个时辰,背部衣衫汗透了。虽然累,但他血红刀柄的百越刀仍然没有出鞘。他瞟了瞟上首右边的沈忆颜,强打起精神道:“下一位谁来挑战?”
一个漆黑的人影,一柄墨绿的剑,带着一股摄人的寒气轻飘飘的落在百越刀的对面!
“天下第一杀手百里行?”
“拔刀!”
百越刀立刻感受得到无形的重若千钧的压力直压过来,他不敢大意,双手握着血红刀柄,慢慢的抽出了传说中的,名震江湖的百越刀——所有人都睁大了眼,张大了嘴。
一道耀若明月的弧形闪光,百越刀劈出了雷霆一击,百里行将从中间分成两半倒下!但人影只一晃,人们甚至没看见百里行动,一柄墨绿的剑,要命的剑,贯穿了百越刀第七根肋骨!他高举的百越刀还悬在百里行头顶,刀锋闪着慑人的银光!眼睛里满是恐惧与不可置信
东方问天,武通暗暗点了点头。东方兰心惊得站了起来,沈洁面色更寒。沈忆颜若有所思的看着百里行,东方惊雷眯起了双眼!能洞悉百越刀的生死也非凡人所能做到。
四名紫袍卫士抢上台前,将百越刀平抬了下去!申屠明步履沉重的走上台来:“第一关,百里行胜!”
百里行无动于衷,眼望着上面的沈忆颜!沈忆颜接过韩凤娇手中的龙泉剑走下台阶,未等上台,只听一阵强壮有力的马蹄得得声,一头高及两人四蹄雪白的怪兽,披着麾旗般长长的鬃毛直直飞奔进场,强壮的肌肉在毛下翻滚着,海碗大的蹄子跺着地面,如雷鸣,如地震,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三万六千个毛孔齐刷刷倒立起来!石达和东方问天站了起来:“汗血宝马?”
众人眼瞪如铜铃,死死的盯着那传说中的天上神兽。校场口四匹马奔了进来,为首的峨冠佩剑卫队长冲到台前滚鞍落马:“主公,属下无能,汗血马挣断铁链,踏倒众人跑了出来!”
东方问天扫视了一番场内,以内力高声道:“第二关,谁能驯服汗血宝马,就归他所有!”此言一出,全场动容,有先前放弃的,此刻跃跃欲试,但一看台上那煞星凶神似的第一杀手和他手上拿可怕的秦剑,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间冷了场!
忽然一名白衣少年,手持一把怪异的兵器,带起一阵香风,轻轻落在场边。只见他凌空腾跃,堪堪跨汗血马的背上,顿时,汗血马躁狂的蹦跳起来,回头张开獠牙大嘴欲咬来人大腿!那少年丝毫不惊慌,双腿夹得死紧,任它上下颠簸只不放开!见它回头又要咬,横过那柄长三尺,两首龙身的怪异兵器,砰的一声狠狠拍在汗血马的口鼻上,打得它惨叫一声掉转头去更没命的狂颠起来,不把来人掀翻在地踏个稀泥势不罢休!
东方问天倒抽一口冷气:“八荒飞龙斩?他居然拿到八荒飞龙斩?”沈忆颜心提到了嗓子眼,只是不能上前!
好小子,只见他持兵器右手抽打着汗血马的额头,左手拿出一柄黑铁匕首,狠狠刺向马侧肩窝处。汗血马负痛,长嘶一声,前脚离地,直直立了起来!
石达气咻咻拍着桌子大叫:“胡闹,胡闹得紧,怎么可以如此对待我的宝马?”他手指着侍卫队长“你们还不去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拉下来,伤了我的宝马赔得起吗?” 侍卫队长连忙冲上前来,但马蹄高高举起,连连跺地,让他倒退不已,近身不得!
白衣少年双腿夹紧马背,倒过八荒飞龙斩,用刀柄在左边马臀部一凹陷处一戳,汗血马抖索了一下,后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勉强走了几步。依样,又戳了右边马臀一下,汗血马朝左边迈开了几步。接着双腿一夹,汗血马正步走了几步!白衣少年这才在刚才匕首伤口处点穴止血,抓住马鬃跃了下来!
突然,汗血马打着粗重的鼻息扬起前蹄朝自己的敌人狠狠跺去,这一下即使是一头灰熊也会被跺得软瘫在地!百里行电射般冲了过来抓住那白衣少年肩膀往上一提,沈忆颜飞身跃上马背,揪住马脖后长长鬃毛,勒制住它狂乱的头颅,不使它再开口咬人!汗血马左右挣扎着始终咬不到背上的人,怒极,前撅后蹦,又是神龙摆尾,沈忆颜仗着卓绝的轻功与过人的胆识,稳稳的挂在马背上,如坐在一艘惊涛骇浪中出没的小船!饶是如此,没有驯马经验的他,也已经落入苦撑的地步!
白衣少年躲过刚才千钧一发的危机,随百里行退到十步开外,一见此情形,离地一点,落在沈忆颜背后。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百感交集!白衣少年倒转黑铁匕首柄部重击马臀胯凹陷要穴,汗血马痛得后腿一软,少年眼看要甩到马蹄下!沈忆颜铁臂一伸,将他捞了上来!谁知他却搭上沈忆颜腰际命门,往上一推,沈忆颜不得已离了马背,落在圈外!焦急的看着马背上的那人。
白衣少年俊美的脸庞在火光映射下显出坚毅的果敢,他以匕首柄为马刺,八荒飞龙斩为铁鞭,汗血马欲发狂,头欲咬则击头,后臀撅则击尾中,左右侧控制方向,如此折腾半个时辰,那汗血马才喘着粗气安静下来。少年腾出一只手来抚摸马脖子,双腿一夹,汗血马稳稳的走起步来,绕场一周,所有人看得呆了!
东方问天大赞一声好,从上座下来,来到白衣骑士前,细细打量这一人一马,豪放的大笑道:“你这哪是驯马?简直是酷刑拷打!”
少年淡然自信笑道:“马誉千里如同人中豪杰,心性之高傲,倔强,若不强势于它,断然不会屈服于你!驯马首当其冲乃是气势,唯有气势压过它才有让他听命的可能,接下来就是感情培养,如此方算得上真正得到了这匹千里马!”
“若是失手,将它刺死岂不可惜?”
少年面色平静道:“千里马若不能为人所用便赐予它自由让它驰骋大草原;若非要占有它又不驯服,那是对它最大的折磨,不如果断的杀死它,让它的魂灵得到解脱!”
“好!好一番独到的见解!”东方问天笑道“你既已驯服汗血马,自然是它主人,只今日这擂台乃为小女甄选夫婿。你已经闯过第二关,第三关可愿意尝试?”
少年潇洒抱拳行礼:“请赐教!”
主持人申屠明高声唱道:“百里行,沈忆颜,”他带着询问朝白衣少年看了一眼,“汗血马得主进入第三关!”
话音未落,一个灰褐色人影子自天而降:“还有我一份!”一身灰狐皮氅,腥白束腰长袍,宽大的皮氅边沿露出一段剑尖,面色英俊得太过完美,双眼闪动着邪气,只一轮,便直直看向上座的东方兰心!
东方兰心被这目光狠狠的刺了一下,似曾相熟又记不起何时何地,只是潜意识里留恋,胶著着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