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十四章 野性呼唤(上)(1 / 1)
公元318年,正值五胡乱中华。北方匈奴,羯,氐,羌,鲜卑五大部族势力渐涨,纷纷走上扩张路线,自晋朝南度以后,黄河以北便陷入各部拉锯争夺战中,乱世兵燧,苦了的是各族百姓!一路行来,尸骨露于野,狐狼野狗流窜争食,惨不忍睹!饶是瑶星这样艺高人胆大,也风声鹤唳,头皮发麻。过居庸关,正是夜半时分,惨淡淡的月照得衰草、土地一色的白。远处几只狗子在刨死尸,瑶星的车走过时,那几只野兽停了下来,一起瞪着绿幽幽的眼珠虎视眈眈的瞅着她!
西行十余里,空气中血腥味,腐臭味越来越重,居然是一片战场,从尸体腐烂程度看,应该发生在半月前,此刻正值月圆之夜,各种食肉禽兽纷至沓来,间或几匹草原狼夹杂其中,发出几声幽远绵长的狼嘷!好久没有听到狼嘷了,瑶星悠然神往,思绪又拉回到七年前那个黄昏,一人一马二狗血战群狼的场景,顿时热血沸腾!她一仰脖,鼓足中气,发出一声嘹亮的狼嘷——“欧呜——”声音穿过沉沉的夜,远播到几十里开外的大草原上,众野兽之间起了一阵骚动!瑶星越叫越起劲,记忆当中似乎有个声音在指导她,她努力的圆嘬起嘴唇,模仿那个声音,一声接一声,居然可以发出好多种不同的调子。想起远在朵米儿草原上的母亲,她发出了一声曲折幽怨的长鸣,如泣如诉;想起与恋人的分离,她的嘷叫包含着炽热的呼唤……
瑶星的“歌”越练越称心如意,突地,一声浑厚如人类男中音的狼嘷划破长空,远远的送来。听声音,应该在前面那片山丘之后,不下四十里地!瑶星怔了一怔:“莫非群狼也懂我的叫声?那我岂不是可以和它们说话了?哎呀,不行,招来了它们,我岂不是要被当点心了?怕什么,如今的我再也不是七年前的小女孩,任它是三十头狼也奈何不了我呢!”思及至此,玩心顿起,一声接一声,继续的练着嗓子!
一柱香不到,两皮马突然嘶鸣了起来,蹄子踢踏着居然往后退!瑶星信心十足的笑道:“终于来了!”她干脆勒紧马嚼,停了下来,一会儿,草地上忽忽的闪现出几十双绿幽幽的眼睛,就仿佛漆黑的天幕呼啦一下子眨巴着眼的星星,煞是诡异!乍一看,真有不下四五十双,瑶星吐了吐舌头:乖乖,还真有四五十头啊?想起那些半人来高的大家伙!瑶星后悔不迭,如今只好强打起精神来算计着怎么脱身才好!然而群狼只是环伺,并不进攻!瑶星恍然:这一片死尸遍地,群狼早就吃饱了,才有其他动物的残羹剩饭。看来今天我逃走的希望很大哦!正得意间,不防突地窜起四头狼朝两头老实巴交浑身筛糠的马脖颈咬去!
啊呀,瑶星急了,立刻飞身跃起,掌风到处,群狼痛叫着跌了开去,谁知这一来,套在车辕里的马屁股现出空门,两只凶狠的头狼如灰色的闪电射向车辕,将锋利的带钩爪的前蹄插入两匹马的粪门,两马负痛,惨叫一声狂奔了开去。瑶星大为懊悔,无奈马匹发狂,自己鞭长莫及。站在车辕上,瑶星如狂风骤雨中的树叶,极力要稳住身形。那两头狼却反射般跳下了车辕,只是——前爪里各钉着一段白里透红的带子——马的肠子!天哪,再也没有比眼前更恐怖的场景了:两头狼以前爪为钉将马的肠子牢牢钉在地面上,而两匹可怜的马却发疯的往前冲,肚里的肠子混着血全被拽了出来,最后还有内脏!一路淋淋洒洒,鲜血裹着脏器掉了一地,跑出百米,两马轰然倒地,身体茫然的抽搐着,大睁得两眼写满了恐惧!
瑶星被这浓烈的血腥味熏得恶心欲吐!她不敢有丝毫松懈,立刻飞身上了车厢顶!这里是至高点!
群狼并不急于享用刚断气的猎物,都聚拢到马车周围,一个个龇这白森森的牙直盯着车顶上的人!
瑶星叫苦不迭,自己一时好玩,引来了狼群,丢了马匹,前面的路该怎么走啊!自作孽不可活啊!忽然,一如七年前一样,狼群竟主动散开,留出了中间一条通道:是白狼王?
果然,时隔七年,白狼王体型更健硕了,脖颈雪白的狼毛炸开着,狼目如炬,直直的逼视着夜瑶星!瑶星浑身的十万八千根汗毛一奇收缩,忘记了呼吸,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白狼王发出了短暂而低沉的一声吼,群狼一齐散开成一个方阵,狼王的目光里带着命令,或说是邀请!瑶星下意识的下了马车,站到了草地上——这次并不见母白狼!狼王站到了瑶星身边,背部宽广得如小炕桌,身高到了瑶星胸以下。白狼王扭头看着她,仿佛迎接迷途归家的孩子,瑶星下意识觉得自己遇见了亲人,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白狼王的背,最后竟改抚摸为双手搂抱,她抱着白狼王的脖子,将头埋在那一圈威风凛凛的白色颈毛中,自己的脖子完全暴露在白狼王的獠牙下,也丝毫不觉的害怕!良久——哈哈,呵呵,瑶星笑了起来,她撒娇的拿头蹭着白狼王的脊背,白狼王挣脱了开来,板起来面孔。瑶星可不管,仍然和它摩挲着,狼王没奈何,发出低沉的警告,转身朝草原深处走去,头狼跟随其后,接着是众公狼,母狼,小狼。瑶星高兴得跳上马车拿了自己的行李包,跟在狼王侧走入了大草原!
月上中天,约摸三更了。狼群却在一处土丘前停住了,瑶星诧异,往上一看,原来半人高的蒿草中是以处处军帐,居然是一座军营!瑶星大奇:白狼王带领我来这里做什么?狼群虽众,秩序等级却丝毫不乱。忽然白狼王仰天发出一声凄清的呼唤,不一会儿,军营之中居然穿出一声尖细的狼嘷遥相呼应!
不好!是狼王宠姬!瑶星这才明白为什么母白狼没有跟过来,肯定是被军人捉去了,知道是白狼王的宠姬,故意以她做诱饵,要引白狼王上钩!
瑶星恨恨的骂了一声,好一群卑鄙无耻之徒,殊不知白狼王要比你们聪明百倍呢!兵法记载,野外扎营,须取高地,亦要傍水源,以防敌人夜袭。此处地势甚高,依山而上定有许多陷阱机关,再加上暗中埋伏的□□手,莫说白狼王,就是整个狼群进去也难有生还的机会!心有灵犀一点通,瑶星拍了拍白狼王的背,又将头靠在上面蹭了一回,白狼王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期许的碰了碰她的脸。
瑶星想了想,把自己的头发弄散,弄乱,又将衣服撕得左一片右一片,低头抓了两把灰抹在脸上,颈上,胳膊上,暗暗收敛内力,双脚重重的落地,时不时还摔一跤,这才跌跌撞撞的向辕门走去,一边走一边惶恐的大喊:救命啊——救我,狼,好多狼——
辕门前亮起了灯火,几个哨兵在瞭望楼上最先发现了她,冲后面喊话,一会儿又亮起了更多的灯火,瑶星爬到正对辕门的地方,绝望的哭叫着:“军爷,救救我,好多狼好多狼在追我!”辕门兵士将信将疑,但仍然不敢贸然下来。早有人去报了中军帐内,适才狼嘷刚起,中军统帅早就等候多时,此时一听人来报,立刻快步走到辕门前,却见一披头散发的女子哭倒在辕门前,也大大的吃了一惊,他挥了挥手,传令官高声喝道:“兀那女子,此乃塞外苦寒之地。你孤身一人如何夜间游荡狂野,你到底是人还是妖?”这最后一句话问出来,那统帅瞪了他一眼,他头缩了一下!
趁此间隙,瑶星认出这些人着的是前赵铁甲军衣,当日虞美人府,便见过石勒统领的铁甲军,心想赌上一把吧。她悲悲戚戚道:“军爷,奴家本长安人士,因丈夫从军,公婆思念成疾,着奴寻他回来。奴一路风餐露宿,好容易过了关卡,却被几名骑马的壮汉所劫,说要带到他们部落里去,今晚乘他们酒醉际跑了出来,不想遇上一群狼,为首的那头白狼好吓人,隔着两个山头追着奴家,奴家误打误撞来到了军营前,求军爷大发慈悲,救救奴家!”说完嘤嘤哭了起来!
那统帅乍听白狼王,心想错不了:那白狼原本不是追赶她,只是碰巧撵到这边来的!但此女来得蹊跷,若放她进来,万一——
瑶星目力过人,见他仍然怀疑,便大放悲声:“我的夫啊,想当日你在长安,是何等的神勇,谁人敢欺负奴家?如今刚脱虎口,又被狼驱,这军营中万千铁甲勇士,既无一个是男儿?”听者动容,又听她是家乡人士,军士中早有起了同情心的,只是不敢言语,只一齐望向主帅,看他如何处置。那主帅心下一动:此女口齿利落,闻其声温婉动听,料知是个可人儿!但面上不动声色,沉声道:“先锋官,你领四名士兵下去,将那女子带上来,到我中军帐中,我有话问她!”
瑶星大喜,连连叩头称谢!五人来到近前,见她孱弱之躯再难跋涉,那身高近九尺的先锋官甚不耐烦,一把将她放倒如扛木头似扛在肩头,大步流星的朝军帐走去!瑶星闹了个大大的红脸,幸好长发和脸上的灰尘掩盖住了,自己又不好推脱,只好将计就计了!
来到中军帐前,先锋官将瑶星放下来,这才进去通报。一会儿出来,浓眉倒立狠狠瞪了瞪夜瑶星这才道:“进去!”
中军帐里,一名身材高大的三十多岁男子,穿的是上造丝绸居家袍子,横簪绿玉蟠龙簪。五官粗扁,散得很开,说不上丑陋,但隐见一股阴鸷狠毒之气,猛一见止不住打一个寒噤!瑶星虽只瞥了一眼,但已知晓对方只是一久经沙场战将而已,并非武林中人,心中一块大石落下!
那元帅手上本执一卷书册,只这惊鸿一瞥,虽说此女破衣褴褛,发髻散乱,然而那衣料绝非普通布衣可比,尤其是那曼妙身姿,乌黑浓密的秀发散乱开来别有一番迷离的风情;灰尘掩盖不住清秀的脸庞,饶是阅尽花丛,也暗暗喝了一声彩,然而脸上却不动声色!
瑶星这样的乔装打扮原本是为了麻痹对方,让这些如狼似虎的军人以为不过是糟糠妇人,哪里知道在这位元帅面前却是弄巧成拙了?不过,只要想一想,决绝宫少主,天下第一杀手是什么角色,全都钟情于她,这样的结局恐怕也在情理之中!可惜,瑶星自己仍是不会明白——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美,心中根深蒂固的是那个总要包裹头纱的丑女,虽然如今好容易习惯不用头纱,但心里的阴影是挥之不去的!
元帅清了清嗓子:“小娘子,你夫君姓甚名谁啊?投到何人名下?”
瑶星心下暗叫糟糕,这个谎从何扯起,蓦听,帐外又传来白狼王的嗥叫,跟着群狼也叫了起来,瑶星灵机一动,花容失色大叫:“狼来了,狼来了,它们追来了!”一面在帐中奔走想要找地方藏起来。元帅见她惊吓过度,也不好再盘问,再则,这样大呼小叫,先锋官和众将士还在帐外,恐将士猜疑,赶紧喝道:“来人!”那九尺先行官带领两人进到帐中:“元帅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