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故地(1 / 1)
一辆没有装饰的马车、颠簸在通往南山的官道上,不换带着一队护卫骑马随行左右。黯然而孤独的在黄昏下游离,车中的三人神色也同逐渐暗淡的暮色一样,没有生机和光彩。一身白衣素裹的绛霜将头靠在窗框上,幽幽的望着渐渐清晰的草场,去年盛夏,紫薇花下,他们曾经结伴而行,紫红的落英和碧绿的蔓草是那样的清晰、明媚。就像彼时她的心境一样,想到此她无力的抽动了下唇像是在笑一样。头发被盘于头顶禁用根素钗绾着,露出光洁的额头。
一旁的纸鸢忍不住嘤嘤低泣,绛霜回头望了她一眼反却笑道:“还在哭?一路上就没个完了。”
纸鸢瘪着嘴说道:“娘娘,就这样将您抛弃了吗?就这样将您抛弃了吗?奴婢觉着为您不平,您可是最尊贵的皇后娘娘。您的名碟还和皇上的名碟合放在天坛中的,您和皇上的结发还奉在皇宫的宗殿之上,他们不能这样对您。”
绛霜抬手拂去了她脸上的泪痕,马车很小,小得只能容下她和纸鸢并坐着,而子建则只能坐在马夫旁边。“傻丫头,皇后不幸患了癔症,当然只能迁宫别居。”
“您哪里患病了?就是给软禁了。”纸鸢摇摇头道。
绛霜苦笑了下,继续侧头望着窗外的一色清秋道:“秋末的南山居然也是碧绿的,真是神奇。那阙皇宫才是禁锢,出来了便了然轻松。”
“哪,哪,哪......娘娘,您还能回去吗?”她抬着双泪眼祈求的望着绛霜,此刻绛霜才发现其实纸鸢对于她这次的离宫简直是看成奇耻大辱一样。
“你为什么这么问?”她皱着眉头。
“您是皇后您当然应该是在皇宫里。”纸鸢越发的懵然,顶着个又圆又红的鼻头,说话的神情却是极其严肃认真。
绛霜听罢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望着窗外的景色,宽慰说道:“纸鸢就当我们是外出度假吧,我们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末了,她有低语呢喃道:“或许是个很漫长的假期。”
马车继续在山路上行进着,摇摇晃晃的坐着很不舒服,绛霜开始怀恋起宽大而舒适的皇后凤撵了。躺靠在凤凰纹饰的软榻间,任何路面都不会让人感到些许的不适。而此刻,遮掩简陋的马车到处可见残破的缝隙,坐垫上没有软榻□□着的木篾咯的两人的屁股生疼。她突然笑了下,如果她因为怀念凤撵而想回到皇宫的话,那这个理由真是会让人笑坏肚子的。
到了南山,一行人朝那座翠竹包围的院落走去,人还没走近大门便开了。一队白素衣女童迎面走了出来,齐齐向他们跪倒:“恭迎皇后娘娘。”
“你们是?”绛霜依稀记得去年同敖寰来拜访岳明时,满苑的侍童便是这样的打扮。
为首的较为年长的素衣女童抬头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等是奉琅嬛王的命令在此静候皇后娘娘的大驾的。王爷说南山竹苑能成为娘娘养病的别宫是荣幸之至,特命奴等在娘娘养病期间照顾周全。”
绛霜点点头,抬手说道:“众位不必拘礼,请起。代我谢谢你家主人。”
“是,娘娘请!”素衣女童前行开道,将众人领进了错落有致的竹苑中,这方竹苑绛霜是第二次来,但还是被各种清朗明洌的意境而吸引更别说初次到来的纸鸢和子建二人,就连不换等见惯了皇宫大内的侍卫都啧啧称奇。环绕而下的仍旧是清冽的泉水溪流,连接各个楼阁的仍旧是溪流上的榭廊。每间阁室飘坠的还是白缦,瓦的深黑和竹子的幽绿仍旧将这个世外竹苑充盈的像仙境一样灵幽雅致,空气中混合着仍旧是茶和竹的清冽味道,就像这方竹苑的主人一样。
绛霜站在水榭上,感受着冷冽的凉风,忽然有些恍惚,很多年前,太后和德王就是在这个世外之地相知相恋并定下了一生相守的信念。
“那日,踏遍了山径小道,不为两旁青碧的蔓草、垂花的娇羞,只为复踏你的坚定的足印。那日,翻阅了整卷经文,不为祈福安度、洗涤心灵,只为捕捉你一闪而瞬的指尖。”德王心里不变的江山永固,而你也选择了捍卫敖氏天下,这些年你追逐着他的脚步可曾感觉到过倦累?绛霜望着从上而下的溪流溅起的水雾,和两旁盈着露珠的竹叶叹了口气,摇摇头朝更高处走去。
子建上前说道:“娘娘,一路颠簸,您还是先回房歇息吧。”
她摆摆手,说道:“这次再来此地,突然觉着心情很好,人也未曾觉着半点倦累。以前,听说山上有座清幽的古寺,上次来没敢上去看看。今天倒是很想去感受下一览重山小的意境。”她回头莞尔一笑,一旁的素衣女童附和而道:“娘娘说的即是,上面的古寺便是南山最美的风景,当年太后娘娘每年盛夏都会来此避暑休息。”说罢方猛然想起现在还是在为太后娘娘治丧期间,觉着这样清淡的将太后提出来是大不敬有带着骇色的地下头说道:“娘娘恕罪,奴婢失言了。”
绛霜笑了笑摇头只说:“无妨。还请你为我领路。”她细想来从宫中到南山,一路上没有受到什么尊待,反而到了南山却仍旧被奉为贵宾一般。不由唏嘘感叹。
“求之不得。娘娘,您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娘娘。”这个女童想了半天才用娘娘这个词语来表示出来。说着,连蹦带跳的绕到她面前,朝前面走去。
“你这个小丫头整日呆在竹苑里,见过几个娘娘?就敢说这样的大话?”绛霜真是开怀的笑了笑,这个小丫头还真有意思。
那个素衣女童回头,掩口而笑有些含羞说道:“娘娘说的是,我们都是自小就住在这里的,哪里也没去过,当然也没有见过多少人。只是娘娘就是最美丽的,这个是我们王爷说的。”这位小女童无忧无虑的笑道,让绛霜觉着是到了小时候曾经自己也有段这样的时光,什么时候说话不再细想、不再字字斟酌便能脱口而出便是真是轻松的日子了。
这时,纸鸢跟着其他女童到房间里去布置整理了。不换带着侍卫跟在子建后面,上了山。一行人沿着蛇曲蜿蜒的小径,浓密的竹枝叶蔓层层叠叠盖在小径之上,山气雾色减重。等他们来到山顶之时已经是暮色渐深了,远处的圣京被点上了星星点点的灯。从灯火中可以看得出这座都市如棋盘的布局,还有贯穿中央的中轴线,线的顶端便是同样灯火阑珊的皇城。那座皇城曾经是她的家,而此刻却离她很远,远的不得遥望。她揽起了衣裳,四面八方的冷风从领口、袖口和翻扬而起的裙裾灌了进来。子建连忙将一件外衣大袍披在她身上,说道:“娘娘,山间风凉,湿气重。还是回去休息了吧。”
绛霜正要答话下山,身后的古寺却传来了阵钟声。她抬脚朝寺中走去,说道:“既然来了,当然是要进去参拜。”
古寺不大除了就两个小殿,不像寺庙反而像是邻家小院一样。僧人三两个,见黑压压的来了这些人也没有停下手中的经文前来见礼,一切都是脱世的超然淡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