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呕血(1 / 1)
而让两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当他们走进清仁宫的时候,便听见老太太低语而笑的声音,另外还有味少女那种脆脆清朗的附和之声。两人同时心紧,加快了脚步,走入回廊,躬立在旁的容嬷嬷低语道:“恭迎皇上、皇后娘娘。”“何人在宫内?把皇奶奶逗的这么高兴?”敖寰问道。嬷嬷瞥了他一眼,余光又扫过一旁的绛霜说道:“是掖庭局的秀女,陈氏。”
“是吗?还真是蛮快的。”他说着幽幽回头,淡扫一眼呆立在那里的绛霜,后者有些诧异的回应了他的眼神,仿佛在讲,“不是我将她交给老太太的。”于是,两人便很快的意识到凡是关于后宫的事情,唯一瞒不过的便是老太太。
绛霜随敖寰疾步朝内殿走去,这个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还不是她,即便是一再表示忠心的喜宝也难保不会在暗地里为老太太做事情。随着他们的步伐加进,便看到跪坐在皇太后身下的那身青衫少女,笑靥如花。一旁的矮塌上,放着一方乌木盘子,盘子里放着百花蓝锦大宫服还有正妃一品的配饰。看来在两人来到之前,皇太后便向她许诺了。
望着那件锦蓝宫妃,绛霜还是觉得有些炫眼。敖寰则冷笑了下,心想到底还是自己种下的果。
这次敖寰没有再做徒然的反抗,顺从了太后的安排。而太后更是将原来东宫殿的光凝宫赐给了晋为榕嫔的陈婉榕,开仪选秀也随之定在了这一月的辛癸日。
那天敖寰潦草的请安之后便上朝廷议了,留下绛霜同陈婉榕陪着太后说话。用了早餐之后,她也随即起身回到了中宫殿。
喜宝早已等候多时了,瞧见她来了急忙上前说道:“娘娘。是清仁宫的容嬷嬷带人将她领走的,奴才阻拦不得。”绛霜点点头,疲弱的垂下双手,任凭那墨绿色的长练随着宫袖掉落在青石的地面。
她没有理会还想进言的喜宝,直径走到过内殿去了浴室,“纸鸢,备水!”望着她麻木的表情,后面的纸鸢顿了片刻才恍然喝令到身后的宫娥去提水。绛霜看着宫娥来来往往突然冷笑了下,呢喃自语道:“□□的皇后都是这般自虐?一个破浴缸要一直沿袭几百年不变?有什么贤德好装的?你顾了旁人的面子,谁来在乎你?”说完,她没有感到发泄之后的快感却仍旧觉得心口郁紧,头也像被箍痛一样难受。她伸手撑着一旁的墙壁,像自己随时快跌倒在地一样。子建见状快步上前,小心的扶着她,细看下她的脸颊尽然泛着青白甚至还渗出了细汗。
“娘娘,您怎么了?其实有很多种方法让自己快乐,如果你不喜欢那陈氏,我可以……”他伏在她耳边,隐秘的表示着这赴汤蹈火的痴心。
绛霜摇摇头:“不必了,我不恨她。我只是很想沐浴,很想干净如初。但….我回不去了……子建帮我将头发卸下来吧,那银箍好像真的很重,我怕是真的负担不起了。”
子建很笨拙的将她头顶的那环凤箍取下,如墨青丝瞬间滑下,只觉映衬着她那苍白瘦小的脸更加可怜。
纸鸢将水备好了,侍候着她入了浴室褪衫入浴。而子建站在空荡荡的宫廊上,手里握着那精美镂空凤纹的头箍,眼前还残留着那长落寞的容颜和那番绝望的话语,手一紧指尖压在凤喙上,微微一痛让他蹙了下眉,低头一看青石地砖上沁了滴殷红的血。
而浴室中的绛霜,仰在浴盆沿上,眼睛一闭想起昨夜欢愉的场景,胃突然一阵灼痛反刍般的想呕,她往浴盆外一吐,满嘴的腥味惹得她又是几次的反呕。
“娘娘,您怎么了?”纸鸢惊恐的急道,绛霜听罢方才睁眼将唇边的残液拭去,而手背上居然是暗红一片的,低头一望那暗绿色的石砖上留着一大滩的血迹。
呕血?她居然回想着敖寰和自己欢愉的场面呕了血,她将自己缩在了浴盆里,任凭温暖的兰汤包裹着她,第一次她渴望着窒息,渴望着与他永世不见。但,身旁的宫娥们没有满足她着一时的愿望,当她被她们拉上来的时候,就像是被抽了魂的游离一样空洞。被打湿的头发,粘在脸上,纸样苍白的脸和幽冥无光的眼神,很点诡异的感觉。
皇后因为皇帝纳妃而悲极咳血?失心发疯了?那天,她靠在浴池沿上,那双仰望而无神的眼和像静止的神态,让一旁的宫娥惊骇不已?宫中开始盛传,皇后有失心疯的前兆。
那天,绛霜躺在床上整整二天,第二天下午珑瑜来了,带来了她和齐泰的婚期和对这个新生怨妇的安慰。
从珑瑜的安慰中,绛霜才知道现在整个宫闱甚至圣京的贵族们都知道她在浴室里呕血的事情。权当她是因为嫉妒和伤心哩,而关于她的传言还有很多,比如行为荒诞不羁、比如为人阴沉难近、比如后宫喜政、比如她那不争气的肚子。
而倒在床榻上的绛霜对这些传言只是笑了笑,珑瑜还语重心长的说着要生个男孩才能稳定位置、才能真树威后宫此类云云,绛霜听了也只是说了些符合和感激的话。谁也不知道她心里痛的是什么。
第三天她方才下了床,但是每一步却像踏在棉花上面一样,软且无力。
当她走出内殿,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伴着子建少有的欢愉的声音:“娘娘,娘娘、您看奴为您做了什么?”抬眼间,她望见他洋溢的笑脸沐在阳光里,黑色的帽穗荡在两腮侧,鬓角如漆。绛霜还是第一次觉着子建的笑是这样漾人,暖暖的会融心。他从身后抽出把椴木架子,绛霜见了会意一笑道:“师傅又开始做木工活儿了。”子建仰着头站在宫廊上点点头道:“皇家书苑里的画板架子不适合,您一直喜欢直腰作画。那些架子太矮了。”
绛霜今天没有打算出内殿,所以只是穿了件月白色的对襟短衫,里面是件白色的抹胸长裙,裙子的尾摆处零落的绣着几朵墨绿色的荷花。长发绾了个简单的髻子,落于胸前,发与衣襟、眸与脸庞,白与黑的极端对比。
她跨出了门槛,走进了骄阳的光圈中,望着他那融人的笑脸道:“谁说我要作画了?”她扬起手像捧落英一样的掬着阳光,懒懒的又说了句:“晒晒太阳也是件很惬意的事情啊。”
子建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收起自己的笑容,他走到她的身后,静静而道:“你看,着满园的繁花炫目,多么的美丽。这就是真实的,夏日的光景不是我们插在水晶瓶里的冷兰,而是在馥郁的芬芳中还夹杂着野草的清香。还记得,我们在南诏作画吗?你的笔端落下的不是五彩的颜色,而是你的感情、你的灵魂,即便是不懂你、不认识你的人,也可以通过他的指尖轻轻的摩着绢美的画面,如同大夫按着病人的脉,他可以试出,你每一笔落下的精灵都在紧张的跳着,如同你心跳的节奏一般。”
随着他的话述,绛霜望着宫廊低下的花苑,绚烂的颜色,阴暗的对比,像少女浓烈的爱意。她收起了浅笑,寥落的说道:“我又梦见他了,他一直背对着我。我始终追不上他,也始终没能望见他的容颜。”
“不要想这些了,他毕竟是你相守一生的丈夫。他可能是太累了,等他可以踹口气的时候便不会这样惊弓紧张。或许,等北疆的战事结束了,一切都会好的。”他的安慰在绛霜听来很是苍白,因为他不知道僻静宫道上的对话,不知道问题的本源何处所以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绛霜回头,接过他手中的椴木架子,边角已被打磨的光滑圆润在她使用的时候不会伤手。高度也恰好合适,这种架子是在南诏他们外出写生、临摹场景的时候用到的。南诏,已成为记忆,而现实却又屡屡将她至于死地。
“没有北疆的战事,还会有□□中兴盛世的梦想。反正他要去操心的事情很多,而废弃中宫的理由也就会更多的。罢了,不想了。子建,就依你。我们到花苑里去描摹,笔下的精灵会告诉他,我的心意,纯如明溪。”
于是,宫人们将画架摆到了花苑中,晶莹的碟子里落满了五彩的颜料。她坐在独凳上,执笔而画,右手的袖子被一根细长的白丝带绑了个结以防止宽大的袖口扫污了画纸,于是她线条优美的手臂灵动在了子建的眼前,还有那坠地的长裙裾,盖在了深绿色的草蔓间,浮动的长发将幽幽暗香送入了清风中,让一旁独立的子建觉着四面八方都被她包围了,就像那只纤细优雅的手绕环着他、那片如墨的长发纠缠着他、连带着记忆中那只柔白无骨似玉琢般的脚也在他眼前晃呀晃的,他吞了吞口水,抬眼望了下树叶外的明晃晃的骄阳,心想,下去真该去太医院开点降暑的药来吃吃了,居然会产生这样冒犯她的幻象来,莫非真是中暑了?
这天,子建非常郁闷,又开始反醒,他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假设了很多,又推翻了很多,最后得出了个结论:就是喜欢和绛霜在一起,从挑花灿烂落音缤纷的四月天他们初相遇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这个劫,永远也化不去。
是的,他遇见她就是个劫,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说是为了爱情而学画,他骂她是个痴愚的蠢人。但说话的时候,他自己却真的被她的话儿感动了。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子建便不是为避祸而遁世的岳家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