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安抚(1 / 1)
当她踏出护国寺,天已正阳。当头的烈日让山上霾雾散去了大半,而剩下的竟如美人笼在脸上的薄纱一样带着无尽的柔情,阳光穿过层层纱雾折射连环的彩色光圈,将古柏满山的坡道从庄重间有了些许软性的感觉。
绛霜跨上马车,对领队的侍卫长不换说道:“出城去南郊军练场。”
“娘娘要出城?但,我们没有出城证,何况着仪仗也出不了城门。”不换为难的说道。
绛霜对他笑道:“我们会有出城证的,先下山再说。”她转入车篷中,将斗篷脱下,那身黑色的骑装不由的让不换一怔。黑色亦是□□、南诏军人的颜色,没有哪位仕女会以这个颜色为骑装。这代表了野心、征途和欲望,这些都是只属于男人的。不换闻到了丝危险的气息,但被黑色包裹的容颜却是触目的明艳。
“是,起驾、下山!”但,他的职责仅仅是皇后的安全,其他的不换不会多管。
才到山下的驿站,绛霜就从窗棂间看到齐泰等三两个南诏驻官骑马等在那里了。倚仗方停,绛霜便跳下了马车。“娘娘当心。”见马还未停定,不换急道。而她已经站在了地上,那几个南诏官员下马向其躬身而道:“臣下拜见皇后娘娘。”
“我们即刻启程,不要耽误时间了。”绛霜接过齐泰递来的一匹马飞身跃上,黑色的袍裾展在马背上,银制的坠带飘荡而下。
“娘娘,您要骑马过市吗?这样太危险!”不换拉着缰绳不愿放行。
“你对皇都的治安如此不放心吗?放心,我们不会穿过闹市,没有人会想到马背上的人是他们的皇后!”绛霜直腰将缰绳收在手里,双腿夹紧了马肚,“纸鸢和其余侍卫留在此处,子建、不换跟随而来。”
“是!”众人应声喝道。而不换在忐忑不安中跨上了马,紧跟在她身后不敢怠慢。而让他惊异的是,绛霜的骑姿相当漂亮,那长鞭她腕间利落扬起,空中的弧度和清脆的响声也不由的让他心里发声赞叹。
在南诏驻官的带领下,他们没有走繁华的官道而是选择了隐秘在乡间的小道。很快,他们便来到了按扎驻兵的南郊练场。却见宽阔的草场中央有木栅栏围好的一圈军营,期间飘扬的是朱雀。
绛霜跨马在坡道上,望着低下整齐有序的士兵列阵操练不由的笑道:“真好,还当我再也见不到这样的景象了。”
而木栏的外围,又有三五队红衣骑兵随视往来。“那些都是京畿皇卫队?”绛霜扬鞭指着下面的红衣骑士说道。
“是的,娘娘!”她身边的不换答道。
她点点头,众人一起车马而下。见坡道上来了队人马,京畿皇卫队当值的小队长跨马骑了过来。齐泰等南诏官员随即上面说明来意,并将随行带来的粮食和水出示给他看。但那年轻的小队长并未直接放行而是一个个来人逐一核查身份,并且说道:“练场的士兵的粮食和水都是专门提供的,我们不能让你们将这些带入,万一出了事情,我们可是无法交代的。”
“你叫什么名字?”齐泰的身后传来了绛霜的声音,当跨着那匹黑马的绛霜出现在那小卫队长面前的时候,那厮彻底惊愕了,结巴而道:“皇后……娘娘!回皇后娘娘,卑职叫安泰”其实,绛霜很意外她以为这个小卫兵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她很好奇的问道:“安泰,你怎么知道是本宫?我们有在宫里见面吗?”
那小卫兵的头像拨浪鼓一样猛摇着道:“不…..不没有……不,是回皇后娘娘的话,因为每一位京畿皇卫队的成员都必须记住每一位皇室成员的体貌特征,这是规定也是我们的传统!”回过神来的小兵挺直了腰板说道。
“我在宫中便常常从皇上那里知道京畿皇卫队的盛名,你们肩负着整个京畿皇城的安全,是历代帝王最信赖的亲信。”
听她如此说来,那小兵更是得意的瘪了下嘴。“是,娘娘。”
绛霜将手一扬,齐泰便命人将几木桶的酒搬了过来。她继续说道:“这是本宫的心意,你们这些日子巡逻辛苦了。南诏援兵是我们的友军,北疆战场上勇猛的前锋和坚强的后盾。你们要好好相处才对呀。”
“是,谨记皇后娘娘的话。娘娘千岁!”那小兵闻见了酒香便已经飘飘然了,于是唤来了同伴将美酒搬了回去并为他们让开了道路。
一行人顺利的通过了京畿皇卫队,进入了南诏援兵营他们便下了马,绛霜一身黑玄骑装,盘在头顶的发绾和银色的凤纹发箍让她有种说不尽的飒爽风姿。
整个军营的人都像他们围了起来。
“小姐……是大小姐……”当一行人方跨进营地,年轻的将士们便咋呼开了。但是让不换感到惊讶的是,不论那些士兵是如何的欣喜但没有领队的命令也只是站立在原地,仅以侧身目视来迎接绛霜和南诏驻官的到来。
整个军营虽然用度不佳,每个营帐的角甚至都大多带有破损。领带援军的南诏将军疾步跑来,端立在绛霜面前,朗声而道:“南诏西角营领将程田柱见过大小姐及各位驻官大人。”华音落下,那张年轻俊逸的脸上抑制不住的激动的心情。
绛霜爽朗而笑,出其不意挥出一拳打在他的左胸上,而那人却没有躲闪反倒是越发的挺直了腰板。“哈哈,程田柱,你还是不知道躲呀!”绛霜逗乐了,一旁的齐泰也笑了起来。
“程田柱以前是大小姐的练师,就是大小姐的练拳沙包,沙包不得躲,只能承受!”
“这小子还是跟愣头青一样,那都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你做练师还是四年前的事情吧!”齐泰笑道。
“是!”程田柱得意的说道,仿佛作为绛霜的练师是此生最有意义的经历一般。
“好,你召集大家。难得有机会能来看望你们。”绛霜说罢跨步朝主营帐外的空地而去。
而在不换看来,这位年轻的皇后为什么会在军队中有这样的号召力?他无法想象她在南诏的生活究竟是怎样度过的,“斯闻南诏有美一人,婉若静女,含雅室兰……”这个是□□侧储妃书中所记,不换现在想来,方又觉得那些记录在案的东西其实都是些酸人的假话,而真实的本质倘若你没有亲临则真是无法假想的。
“全体集合,列方型整队集于主营!”在领将简短的号令之后,主营前便列满了兵士。绛霜优雅的站在那里,同他们一样的黑色透着冷峻的潇洒。:“今天,我以曾经的南诏王长女的身份在这里欢迎大家的到来。因为南诏援兵始终如一的律己、饶勇、坚强以及不可战胜意志力在北疆战场取得了长久连续的胜利,将南诏的名字刻在了每个敌寇的心上,让他们胆寒惊战、不敢迎战。你们中间一定有亲人在北疆的战场上,他们的胜勇经历肯定比在深宫中的我知道的多吧!”她的笑可以掩盖骄阳的光芒。
低下的士兵们听得乐了起来,哄声笑道:“是呀,听说北贼听说前面迎战的是南诏人,有丢甲回逃的…哈哈哈……”
那些笑声,吸引了木栏外的京畿皇卫队的小卫士们,他们不由的走到木栏处朝内观望,此时,这分队的队长跨马而来,见手下没有巡逻而是围观偷懒不由的怒目而训斥。“队长,你回来啦?皇后娘娘在里面,我们都在看皇后娘娘。”卫兵嬉笑而道,丝毫不买账。果然,那队长收起了怒颜下马道:“皇后娘娘?我们京畿皇卫队连个皇子帝姬都没的见,今天还瞧见了皇后娘娘?”
“对呀,皇后娘娘还给我们送了酒!”
“是吗?有酒?还是皇后娘娘送的?不是吧,难道京畿皇卫队要转运了?”卫队长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挤了进去,“老子今天进城,被那帮侍卫给气的!那些丫啥玩意儿呀,还在笑话儿我们现在沦落到巡街防卫的地步了。靠,他丫的别犯事,要犯事了看老子不整死他们。”
“头儿,别说那些烦心的。你说皇后娘娘亲自前来就是讲他们快走了是不?那样的话,我们也可以回城了吧。我的通关考核还没有过,哎,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大哥们一样飞檐走壁。”那小卫兵满脸的无奈。
“这年头,飞檐走壁有什么用,还不如养好点长俊点,像内侍卫杜皖一样的君宠爱就可以了。你看什么时候内宫的那群三脚猫们这么拽过?”另一个卫士说道,但话还未完便被他们队长一个个的拍了下脑袋瓜子,“都不像活了是不?再在我耳根子旁边提起这些个烂事儿,看不把丫几个治的爬不起床来。给我列队巡逻去,别在皇后娘娘面前丢了我们皇卫队的脸。”在队长的恶嚎中,小兵们停止了谈话,敛容列队开始机械的巡视。
练场上的绛霜,望见一色的笑靥又说道:“而此刻,我更以□□皇后的身份感谢大家。这段时间,让大家委屈此处实为不得已的办法。时下又是□□最为炎热的夏季,皇上和我感念大家为□□南诏的联盟所做的事情。现在我将□□的感激在此表达出来,这里是水和粮食和一些消暑降温的药。虽然绵薄的不能与你们的付出等同,但却是我和皇上的小小心意。”
“大家,这些全是皇后娘娘的岁钱给付的。为了□□、南诏的联盟,辛苦各位了!”齐泰代表了南诏驻官向地下的士兵们深深的鞠了躬,其实他们此行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安抚他们不至于同外面的京畿皇卫队发生冲突。
齐泰和绛霜的话说完了,但低下的士兵们却出奇的寂静,绛霜和齐泰对视一眼无措的望了下站在领将程田柱。就在此时,列队中传来了声音:“大小姐……”
“什么?”绛霜向前跨了一步。
“我们能按照南诏的方式,欢迎你吗?就像在南诏一样。”有两三个士兵,在底下说道。
“放肆,再胡闹,我削人了哈!”程田柱急道。
“不,程将军。”绛霜伸手阻拦了他的话,望着前面那些充满期待的目光,深吸了口气,理了理衣服笑道:“好吧,可是不能太久哦!”得到了她的应予前面的少年们兴奋的吼着冲了过来,“退下,你们想干这么?”不换连忙挡在她的面前,但是涌来的士兵很快将他挤了出去,在不换惊愕的注视下,那些士兵将绛霜举起抛入半空中然后又接住。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空寂的练场上,吓的不换脸色发白不敢言语,而子建退到笑呵呵的齐泰身边笑道:“这是我所见过的最为奔放的见面礼。”
齐泰听罢,摇头道:“奔放不好吗?你看她要多快乐就有多快活。在宫里的她就是具素尸!”
子建望着人堆中捂着脸被人推上天绛霜道:“笑的倒是蛮大声的,可是那就代表她快乐了吗?你不该将她卷进来,宫妃不属于政治,你在毁了她。”
“那依你看,她能成为那个什么该死的皇后是因为什么?爱情吗?你是在让我怀疑你的智商好不好。将她困在皇宫里才是最残忍的事情,你不知道她是怎样长大的,她本不属于皇宫甚至不属于□□。”齐泰微恼而道。
子建瞟了眼他纠结的眉毛,抽笑了下冷道:“齐泰,反正你不能让她成为你们的牺牲物。让她受到伤害是件悲哀的事情。”
“庸人自扰,更何况,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这番话的!你就没有利用过她?”齐泰不屑的回瞪了他一眼,丢下话便朝人群走去,朗笑着阻止玩意正浓的人们道:“大家该停下了,不然我们的小姐会晕眩的!”
子建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齐泰说的话是他无法反驳的,因为他的确也利用过她。
人群终于散开了,松了口气的不换颓丧着脸挡在绛霜前面说的:“皇后娘娘,卑职恳求您不要在这样危险的玩乐。卑职的心都快停止跳动了,娘娘请回宫吧。”
见他一副受难的模样绛霜笑道:“好了,不过是被他们举了下,你紧张什么?本宫再说会儿话就回去。”她仍旧很随意理了下翻起的袖子。
一旁的程田柱跑到她面前说道:“大小姐留下吃饭吧,我这就让厨子去做些家乡的小菜。”
“不了,田柱。来我们随意走走。”绛霜原本想要去他的主营帐的,但看见外围的皇卫队的巡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两人行前,不换、子建等紧随其后。
“田柱,这段时间你们不能和皇家卫队发生任何冲突。你要向我保证这点。”绛霜同他闲步在军营外围。
“是的,小姐。”
“还有,如果有正式接见的机会,一定不要在称我为小姐了。是皇后娘娘。”她最后声明了下。
“小姐,不是我们不想尊您声娘娘,当齐泰说这些安抚的物质是您一人出资的时候,我们的心很悲哀,很为您不值。我们心里有愤。”程田柱直言而道。
“心里有愤?千万不要,最近因为北疆的战事,朝局的确多有波荡。但是,这些不关你们的事情,你们只是军人,职责是战胜。”士兵操练的步子扬起了层层黄沙,援军不入皇城故而只能在南郊的一处限制的旧练场暂时驻扎。绛霜知道是怠慢他们了,破天荒的南诏援军在没有高官接待的情况下,悄然驻扎,并且还调来防御内宫侍卫和京畿守军生变的皇卫队来巡视。她懒懒的抬了下头,十分倦累的闭了下眼睛,敖寰真的是想结束这场战争。
见程田柱点头不语,绛霜又问了句:“如果你接到的命令是返回南诏,他们不会有情绪吧。”
她停下脚步静静的看着他的神色,程田柱低了下头,胸前的铠甲亮片也随着剧烈的起伏而反射着光线。“小姐,南诏的军人希望能有实战的机会。但,如果这是命令,那么我们也只能服从。”
绛霜点点头:“返回不过只是可能而已,你是这批的领将,他们的情绪还要你去把控。”
“是的,小姐。我懂,我不会让他们去惹麻烦的。”程田柱在她面前拍了拍胸脯。
绛霜见状方才安心,随即让不换安排回城的马匹。
众人上马,齐泰落在后面见绛霜扬鞭走马之后向马下的程田柱问道:“方才小姐与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我们有可能会返回南诏!”
齐泰听罢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了丝恨意,自语道:“真是不该让她嫁到□□,什么事也干不了。”说着扬鞭一挥,跟了上去。
绛霜的马离开外围的时候,京畿皇卫队一字排开,列队相送。她离开的时候朝那叫安泰的小兵笑了下,后者顿时站的笔直笑靥而视。
“娘娘,皇卫队现在能呆在郊外巡视,真是很让人很意外。”齐泰追上与她并马而行。
绛霜摇摇头:“你可能知道京畿皇卫队的传统,他们有一套缜密的监视与信息传递的方式。皇卫队集结入宫的时间必须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达到,他们才是真正的皇室守卫者,但是,我想不通,为什么皇上会将他们安排过来。”
“或许,是因为有了顾忌,您知道吗?京畿皇卫队的最高统帅曾经是岳家的旧人,严昌在上次护国寺的事件中将主犯的落网归结于,皇卫队的故意放任不追。京畿皇卫队可能会面临大换血。”他低声说道。
绛霜侧脸盯着他,心里想来易生是德王的遗子之事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但如果依据岳家旧人便将卫队的统帅换掉现然是不能服众的。“严昌是条疯狗,见谁都咬。”
“娘娘,还有件事情,他查的倒是很快很好。您记得端王尚的死吗?剑上淬的蛙毒是南诏的。”
“我知道,第二天就查出来了。但是太晚了,解药也没有用了。”她落寞而道。
“但,还有一点您不知道。那天的武师中,有一人不明不白的死了,而他有个患眼疾的女儿一直受西戎驻官的资助用药,事发的第二天,他们全家都死了。”齐泰说道。
绛霜听罢,沉吸了口气,口里低喃了句:“西戎?”随即握着缰绳的手用力一紧,扬鞭一挥往前冲了去。跟在后面的不换和子建只看见那飘扬而起的黑色绾带。
众人策马渡过南郊的丘地,入了城。绛霜上了凤撵准备回宫,此时宫里的黄衣使策马而来见了齐泰急道:“皇太后娘娘急宣您入宫哩!”齐泰亦没有耽误时间,策马随来使先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