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不能之爱(1 / 1)
辇盖上的彩色流苏在随着行进而微摆起来,时闪时暗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子建斜睨着她紧抿的嘴和深锁的眉头,他想安慰她又担心图惹她心烦,子建晦暗的觉察到她可能后悔将黄符放在那卷宗里。
“严昌为什么单单将我提了出来?如果没有玉妃的巫咒之嫌突然跃出来,他又会说些什么?”她在担心,严昌在殿上的陈词显然是和昭惠帝事先安排商议妥当。第一句说什么话,第一步先迈向那边,严昌可能都在心里暗自排演过多次了。而将她提出来唯一可能的便是昭惠帝的授意,但是他又为何要这样做?绛霜心里无端发毛起来,如果自己为自己的公公所不喜那该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因为这位公公的身份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倘若她的揣测是真的,那么绛霜已经预见到了自己可悲的未来。
子建在低下紧跟着微跑着道:“奴不知道,为了那箴言,还会有人死去。”他看见那只玉手紧握着把手,又补了句:“反正不会是您。”
绛霜苦笑了下,将左手使劲的搽在自己的袍子上,仿佛手心里带着世间最为肮脏的东西。“一匡江山?为谁去匡谁的江山?”她想到这句话,头不由得痛了下。江北大旱、江南水灾、日食、蛊祸、还有这句忤逆到了极致的箴言,绛霜突然觉得胸口向重重压了方石头,让她瘫在软榻里喘不过气来。“太后说的对,这句不是什么箴言是他们谋逆的证据。而我只是他们垫脚的石头。”她突然觉得让易生去死是件她这十几年来做的最明智的事情
华音殿中,绛霜站在玄窗下看着低下盛开在艳阳下的夏花,颜色如绚。但她的精神却仍旧平复不下来,“子建,什么东西能让我的心稍微放松一下。”她说话的时候,双手仍旧纠结着宫袍。
子建想了下,说道:“娘娘您喝酒吗?或许一小杯佳酿能与尔同销万古愁。”
绛霜点点头,子建方要退去,两人身后却传来齐泰的声音:“臣下还是劝告娘娘此时此刻不要做能留人把柄的错事。储妃把酒欢饮于东宫的传言会像风一样传到皇帝耳里。”
子建听罢连忙低头道:“奴蠢笨至极!”
绛霜见到他方才松了口气,她让子建和跟在齐泰后面的纸鸢退了下去。齐泰望着子建的背影说了句:“当时那把刀应该割断他的喉而不是他的命根。”
“齐泰,你的话真的很毒,为了这句话他迟早要和你拼命。”绛霜道,“你不喜欢他,为什么?”
“因为他在当画匠的时候不像个画匠,现在当内侍了也没有内侍的样子。不安分,并且会诱导您进入歧途。”他冷冷的说道。
绛霜一听笑道:“看来你真的很讨厌他。”
齐泰回应了她的笑靥,并向她躬身说道:“臣下恭喜娘娘天禧。”
绛霜两颊突红,知道他在讲同敖寰合卺之事,却又忍不住笑道:“纸鸢告诉你的?真是个多嘴的丫头。”但此刻的她却才终于笑颜微展。
“来陪我到花苑走走。”她宫袖一收踏着宫阶朝那方深幽的□□走去。
她左手展开伸在矮树丛上,滑过让新绿如洗的枝叶。齐泰在后面凝视着那绛红宫袖间细白的腕和像嫩葱段的手指。
“齐泰,你知道关于掌纹的箴言吗?”她突然问道。
“不,在南诏没有人会去关心这些不着边际的传言。也请娘娘无须自扰。”他道。
“可为了句话,太后连长公主都舍弃了,她甚至杀了岳明的夫人。在这点上,太后和父皇有着惊人的默契。他们不约而同的干了同样的事情,他们杀了一个刚刚才为母亲的女人,他们也让一个丈夫伤透了心。”绛霜想到那日与岳明相遇在丹犀上,他提到妻子时洋溢在唇边的笑。
“娘娘,不要被一个无名妇人所左右了您的心情、误导了您的判断。实际上,就连珑瑜也不清楚那位妇人是德王敖历的外孙女。如果知道,她也不会让岳明娶她的。有时候你越是想守卫的人,就越是要放手。因为那注定是不能之爱,你若执意要去博的话,只有伤的你心如死灰。”齐泰的话永远是波澜不惊,可越说的不动声色就越让绛霜听得心里发寒。
她转过身,望着他重复着道:“不能之爱?!你怎么会有这些感受?有时候我觉得你离我很远很远,你与我说的话,总是我当时当刻所不能理解的。”
齐泰的眼里含着真切的关心,他讪讪而道:“娘娘,臣下必定比你年长许多。臣下也经历过想爱而不能的痛苦,但比起让人伤心的结局发生,在情蒙之初便将其掐灭是最好的解决之法。”
“解决?”她又重复了下,摇摇头,“若真动了情,怎能像处理事务那般解决掉了?若能也就不能称为情了。”她回避了他带着哀伤的凝望,转了身继续朝一座凉亭而去。
两人上了亭子,里面已经摆放好了茶果。
齐泰坐好,端起桌上的茶杯刚要递到唇边又徒然放下。“娘娘,您就不想知道臣下这次不宣而入是为什么吗?”
绛霜口里正咬着颗樱桃,上下两片唇瓣红的和口里的樱桃一样。她咬下去,边嚼边说:“为什么?因为这些日子宫里的事情?”
齐泰摇摇头:“臣下是随珑瑜来的。”
“珑瑜?!”绛霜此时方才感到疑惑,他居然直呼长公主的闺名,即便是她失势了也不容他这个异邦外臣直呼其名。“你是说姑姑又回宫了?谁召见的?”
“太后娘娘。”他说道。
绛霜听罢点点头,这便是太后认定姚氏巫蛊的表现了,之前长公主咬定姚氏姐妹有巫咒之嫌,而遭太后呵斥,又有岳明的变故,而命其遣宫。所以就连珑瑜自己也认为会被宫廷拒之门外,淡出□□的核心层。但,太后在朝听之后便宣见了她则说明是认可了珑瑜之前的判断,太后要让姚氏出局。
“看来,这次中宫命运果真堪忧。”她浅笑了下,淡淡说着。
齐泰低下了头,抬首间起身很正式的向她说道:“臣下齐泰,向储妃娘娘及南诏妧县主禀告并恳求允许臣下与□□长公主的婚姻”
随着他富有磁性的声音飘来,绛霜惊愕的掉落了正要赛进口的那刻红樱桃。半响,她才从呆楞中醒来道:“你知道她比你大多少吗?你知道她每年会换多少个粉面少年吗?你知道以她的性格和历史随时都会失宠在宫廷吗?你知道……你知道她有多么不配你吗?而你娶她又会遭到多少非议和中伤?你真的爱她吗?”她的声音微颤,还有她的心微微一痛。
齐泰摇摇头道:“臣下只知道今天早晨,一个伤心的女人恳求一个男人的守护,她说她累了,很辛苦。她的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了。于是臣下便答应了。”
“那你就是在可怜她,这是爱吗?”她问道。
齐泰抬起头来道:“臣下不爱她,而这段婚姻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祝福。因为臣下知道,真正爱的人只能遥望倘若你娶了便会消灭了爱情。爱情是虚幻的,如梦一般。此事,王爷也会知道并且同意的。娘娘,臣下成了驸马,便可以进入□□的核心层,可以出入宫廷,遇事也可以帮你。你不能依靠子建,那是个反复无主的小人。”
绛霜站起身来,望着美人靠外面的古树参天和薇薇艾草。“子建反复无主?他自己便是他的主人,他甚至从未放弃过他的姓氏。在我的心里他倒是个真性情的男……的人。”她想要说男人,可是还是换了个称谓。
“娘娘,想不到他即便是在现在这种样子,在你心里还是能得到如此高的评价。但现在臣下只是想说的是臣没有忘记臣下的职责,会守护好您的。”齐泰抬起头望着她的背影说道。
绛霜听罢才想起说珑瑜孤独单身太苦的人却是自己。她回过头来,漫步来到他面前心酸的说道:“齐泰,何苦?我是别人的妻子,我的生活其实无需要你如此费心。但是,你不能这样草率的将自己的未来给处理了。如果你决定娶哪个女人作为你的妻子,那么你守护的人便应该是她。”
但齐泰低头看着她眼睛道:“娘娘,臣下的婚姻也是为了臣下能够更好的恪尽职责。时间不多,此时臣下还要去清仁宫同她去见太后。臣来还为一句话,娘娘这些日子便呆在华音殿,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遇事不表态不谗言,就当什么事都与己无关。”他说完便行礼告退,最后的嘱咐倒是同敖寰对她说的话如出一辙。
“齐泰!”绛霜将他吼住,“我不能让自己成为聋子瞎子,我要知道皇后和玉妃会怎么样?”
齐泰回头低声道:“娘娘,不会再有姚皇后或是姚玉妃了,太后只给她们一个人的选择。还记得臣提及您第一次狩猎吗?都以为您不会出手,可是您非但出了还见了血。但是现在您的手出的有点早,好的猎手不会在最有价值的猎物出现之前出手,为了只山兔暴露自己不值当,这也是臣下急于寻求机会进入宫廷随时能够见到你的原因。臣下告退!”在她惊诧的眼神间,齐泰大步跨向花间小径。剩下面色如纸的绛霜,站立在凉亭之中。
绛霜徒然坐在凉亭中,齐泰是在提醒她昭惠帝觉察出暗放黄符的人是谁了吗?
齐泰在出华音殿之时对相送的子建耳语说道:“如果再让我看到你染指娘娘的决定,我会剁了这双爪子。”说罢他的目光汇集到了子建那双因为在内侍司地牢中受刑而残毁如爪的手。
子建抬起头来对着他向娈媚一笑道:“奴会很小心,不会将爪子伸到您的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