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行云(1 / 1)
三个月中我身着素衣,不施脂粉,也不戴任何饰物,每日礼佛拜忏,念经打坐,素食斋戒。除了没有落发,一切都已经与出家人没有两样。唯有月牙碧玉链,我始终贴身带着。我不能忘记洪昊,唯有把他藏进心里最深的地方。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
《般若心经》念颂千遍,心如止水,《般若心经》念颂千遍,心如止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本门首席大弟子的剃度仪式历来隆重,三坛传戒,初坛落发。并非借落发忘情,削发的意义在于能从内心上除去骄慢自恃心,使人平和。
剃度之期定在二月初八,正是佛祖的出家日。大雄宝殿之上,我跪在释尊座前诚心皈依接受剃度。师父披了一身月白僧衣,斜搭金色袈裟,焚香净手,盈盈走来亲自为我落发。那金色犹如师父手中锋利的剃刀一般,明晃晃地耀了我的眼睛。师父心里还是不赞同我出家的吧,她怜惜地抚着我满头青丝,最后一次问我“你可舍得?”“是,弟子恳求师父慈悲剃度!”我仰望师父,眼神坚定。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已经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东西了。仿佛听见师父轻叹了一声,她的手势很轻,剃刀过处发出轻微的发丝断裂之声。我瞥见自己一缕缕长发悠然飘落在地。
今日站在两边观礼的都是洞阳派弟子,我抬眼望去,离我最近的于思妍,安婷几个与我平时要好的俗家师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向着她们微微一笑。不过是皮囊色相的改变,根本不须难过,出家是得解脱的路,你们都该为我高兴才是。今天他是没有来的,若是他在这里,是不是也见不得我这个样子?
剃度结束时,满地都是我的三千烦恼丝。没有了这份牵挂,也许我的心能和身子一样,多一些自在。师父轻轻扶我起来,着僧衣,披袈裟,接法器。又跪听师尊传戒,赐法号“行云”。
“世事皆如云行无常,如云行无痕。心无挂碍,即得欢喜自在。”师父如是说。
“弟子行云,愿尽形寿皈依与我佛,皈依法,皈依僧。今于如来所出家,如来至真等正觉是我所尊。”
这是佛门圣典,庄严无比。我心下警惕,这种威严下,容不得半点儿女私情。
转眼间整整七年没有见过洪昊了。又是一个七年,漫长的七年,而我不再有第一次的期待。一个人坐在窗前,轻轻抚着月牙碧玉链。无论回想多少遍,我也不后悔这个选择。如果得不到全部,我宁可什么也不要。只是每当想起他,回忆依然像珍珠一般散着微微的光泽。
江湖日夜风起云涌,多多少少我还是会知道一些有关于他的消息。如今“无情剑”洪昊已经名震大江南北了。
七年前,我剃度出家的那一天他并没有来观礼。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天正是他与赫连弄玉的拜堂成亲的日子。我猜测他是有意选这一天的,也许他在恨我了。之后发生的事出乎我的意料,他竟亲手杀了赫连弄玉与岳父乐天,继任水灵圣教第五代教主。我知道洪昊也许并不是真心爱她,但我不明白他何必下这样的毒手?多年夫妻洪昊怎么会没有一丝感情?难道真如江湖所传,是因为洪昊窥觑水灵圣教的教主之位?
二十年一次的北武林大会又举行在即,我受江湖同道之邀代替师父来到泰山之颠。我固然不屑去争什么武林盟主之位,可有的时候被身份所限,无可选择。这次大会旨在选出北方武林的领头人物,新武林盟主将可号令北方武林群雄,但参加者却未必须是北方人氏。洪昊的父亲,红剑山庄的老庄主洪通南便是退隐的上届南方武林盟主,即使在北方也声望颇高,是近年来难得的正道高手。却不知洪昊他是否也会到来?
在人群中我终于又一次看到了故人。洪昊比以前更成熟稳重了,可是他俊美的脸庞有了太多风霜。我不知道这几年是什么改变了他。就象他的外号一样,“无情剑”的主人是否也成了无情之人?而现在他的身份是水灵圣教第五代教主。
他也看到我了,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们只是默默看着彼此,眼里有一种相顾无言的落寞。看着他我心里再没有了当年的欣喜和激动,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我们的爱情渐渐在消散。早该知道,凡是美丽的都不会为谁停留。谁说我们能够爱一生一世?我谁也不怪,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与他对决却非我本意。天意弄人,让我们再见的时候竟有一场刀剑的较量。
“听说洪教主和洞阳派的行云小师父原来是一对情人哪!”“真的?那他们怎么会打起来?”“你懂什么,人家由爱生恨,反目成仇了呗!”“你别吵!快看,人家正打得精彩!”
我听见边上那些不相干的人正在窃窃私语,不禁心烦气燥。加上本来内力就不及洪昊,百招一过我已呈败象。而洪昊脸上毫无表情,冷漠如同石像。他的剑气凌厉依旧,招数狠辣,全无半点故人之情。难怪如今江湖中人都他叫做“无情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