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身为贡品的悲哀(下)(1 / 1)
到达单于中庭的时候,单于赫连亦刚打猎了回来,在帐中喝酒庆祝,守在帐外的百骑长进去通报了后,让楼兰使臣、公主以及最出众的二十名佳丽随他入内。进入帐中,给主位上的单于行了一个礼。几乎在乌雅进入帐中的刹那,无数道视线便绞在了她身上。不怀好意的,贪婪的,饥渴的,惊艳的……
这时,单于亦开口了,他说:“你有汉人的血统?”
“是的,母亲是中原汉人。”
单于亦玩味的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忽的压低了声音,暧昧地问道:“你行么?”此话一出,帐中哄笑了起来。
“这般瘦弱,恐怕在床上经不起折腾啊。”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帐内立马哄笑了起来。
“还是匈奴娘们儿够劲儿!”
只听单于亦又说道:“不过偶尔换换口味,也是不错的。”
乌雅脸色刷白,强忍住内心的反感,在袖中握紧自己的拳头。他们根本没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她何尝受过这样的侮辱?就像物品一样□□裸的供人打量,被人口无遮拦的评论着。此时,她突然觉得自己穿着嫁衣是个笑话。嫁衣只为良人穿,单于绝不是她的良人,她又为何要穿上嫁衣?
单于亦仰头一口干了杯中烈酒,高声道:“今日兄弟们都高兴,刚送来的楼兰美人们,随意挑。”
“多谢单于。”众人欢呼。
单于亦转头,对着坐在自己左边静静喝酒的男子道:“奇,不挑几个美人玩玩?”
赫连奇心情似乎不太好,缓缓抬起头,手指随便指了几个,便作罢。虽然他指的美人里面,有些已经被人挑好准备领走。不过那些人见了他的手势,都恭敬的让开。
乌雅站在中间,自然看到了这幕。而那个男子,居然就是前几日被她误以为是劫匪头子的那人。能坐在单于左边的人,自然就是位高权重的左贤王。
“还有她。”
明明这个帐中声音嘈杂得很,乌雅却准确找到了说话的那个人——赫连奇。而他的目光,正冷冰冰地投在她的身上。
单于亦诧异的看着自家兄弟:“奇,你不是讨厌汉人么?”
“谁说我要她了?”赫连奇眯了眯冰蓝色的眼睛,嘴边泛起一抹极其恶质的笑,“不过是带回去,给手下们尝尝鲜。”
单于亦怔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这样有些过了,不过要在得罪小国家和惹恼弟弟两个里面选择,他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思及至此,单于亦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好!随你高兴!”
乌雅睁大了眼睛,忍不住上前一步:“单于,我——”
“本王早说了,你不过是个贡品而已,况且,一个有汉人血统的女人,连贡品都算不上。”他嗤笑,冰蓝色的眼睛斜睨着她,重复了当日的话,“还是你认为,单于真的会娶你?”
两句话,让乌雅顿时无以自容,她咬紧下唇,只觉得全身毫无力气,思绪也浑浑噩噩,全然像被掏空了一样。
……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带离那个宴席的,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在左贤王奇的帐中了。他似乎是喝多了,进了帐就倒在榻上睡觉了,没有心思再去理会她。乌雅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其实是害怕的,怕他一个不高兴,真把自己给了手下,如今,应该算是逃过了一时。
帐中架着几盆烧得正旺的木炭,照得周遭一片暖暖的晕黄,盆中火星跳跃,时不时的噼啪作响。整个帐中都散发着暖意,饶是乌雅穿得不多,也不觉得太冷。
不过,这温暖不是属于她的,她宁可去外面寒风里呆着,离这个危险的男人越远越好。不料,她才刚刚走了几步,就被一个声音制止了——
“本王允许你走了吗?”
这声音如平地惊雷,霎时让乌雅僵在了那里,可她不愿转身,或许是——不敢。就由得那人冰冷凌厉的目光放肆的打量自己,犹如芒刺在背,扎得她肉疼。
赫连奇不说话,她也不会主动说什么,一直僵硬的站在那里。许久,他却恼怒了:“滚出去!一个汉人也配呆在本王的帐中?”
乌雅如蒙大赦,几乎是下意识的猛地向外迈出去。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她的行动迟缓了,脚下打了个踉跄,堪堪稳住身形,差点就狼狈地跌倒。
一出账,凛冽的寒风便扑面袭来,从她的领口袖口鱼贯而入,冻得她缩着身子直发抖。没有人替她安排住处,理由是既然她被左贤王带走,理应宿在左贤王账中,现在既然被赶了出来,左贤王没发话她就只能呆在外面。
乌雅拢了拢袖子和领口,环抱住手臂。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偏远的角落,她缩着身子蹲下来,看着广阔的草原出了神。今夜里没有星星,整片天空都黑洞洞的,犹如血盆大口一般要将她生吞了下去。她想起自己寝宫中柔软的大床,温暖的被窝,每每睡觉前侍女都会帮她捂热。她想起自己的暖手炉,再冷的天她的手都是暖和的……可那一切,转眼间,就那么陌生,离她好远好远了。乌雅用双手不停的搓着取暖,只盼望快点睡着,做一个温暖的梦,也许就不会感到冷了……
“哎哟,姑娘,你怎么在外面?”
一个苍老的声音蓦地在寒风中响起,乌雅抬头一瞧,却是旁边帐中走出的老阿嬷。
乌雅小声嗫嚅道:“我……我没地方……可以去。”
阿嬷二话不说的过来扶她:“先进帐子来,可别冻坏了。”
乌雅缓缓起身,身上僵掉的部分犹如被针扎了一般刺痛难受,她就着老阿嬷的手一瘸一拐地进去。一进入帐中,暖意便扑面而来。她被冻得太久,看见个火盆子就急急的想要扑过去,暖暖手脚。
“姑娘,这可去不得啊!”老阿嬷连忙拉住她,小声道:“姑娘,手脚僵掉,千万不要在炉火上烤,会溃烂掉的!”
这帐子里面还有其他的中老年妇女,并排着睡在干枯的牧草上,呼吸舒缓,早已睡着。老阿嬷道:“来,姑娘,挤一挤,躺着睡一觉吧。”
乌雅点点头,在一旁躺下,她不习惯和别人同睡,就蜷缩在一边,小心翼翼的不触碰到别人的身体。老阿嬷给她盖上被单,渐渐的,手上脚上回了温,只觉得一身的倦意都得到了舒展,睡意也袭了上来。
这周围几个帐子的人都是炊事班的,寅时便起了开始准备膳食。所有的事忙完了后,一群中年妇女端着碗吃着饭,一边围着打量着还在睡梦中的女子。
“生面孔,她是新来的吧?这姑娘模样生得真好。”“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还真没看过这么好看的,哎哟,真像画儿里走出来的。”“再好看,不也是营子里的?”“哎。说的也是,没准儿身上惹上了不干净的病,才被赶出来。”“你怎么会捡了她回来?”“……”
乌雅其实早已被吵醒,却不愿意睁开眼睛。她们居然以为她是个下贱的营妓!可是,她又以什么话去反驳?说她是公主么?她已经被贬得一无是处了,营妓尚有个帐子可以呆着,她却没有了归处。再怎么强撑着,她也是个不受待见的公主,难道搬出身份,让更多人嘲笑她么?
帐子里面的声音渐渐歇了下来,女人们好像都离开了。“孩子,给你留了碗稀粥。”那个苍老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叮嘱后也离开了。过了好一会儿,乌雅才缓缓坐起身来,捧了碗静静小口小口的喝着,忽觉这稀粥异常的甜美,舍不得吃得太快。
乌雅饭后出了帐子,她认不得路,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正胡乱走着,冷不防一个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公主!”乌雅一看,是侍女阿黛!她飞快的跑过来,看着乌雅苍白疲惫的样子,眼泪立刻就盈满了眼眶。昨天她没能随公主去见单于,今早才知道公主昨天受了什么待遇。
乌雅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不要哭,我还好。”还好么?可是,公主从来都是养尊处优的,她怎么受的?
阿黛瞅了瞅她的神色,没有多说什么了。
带公主回了帐篷,擦了擦身子,换了一身衣服。白色的衣裙如流水般贴在她的身上,衬得少女身体曲线越发柔美诱人,纤细的腰间束着金色流苏,脚裸处带着细小的铃铛,每走一步,就会发出清脆的声音。乌雅笑着转了一个圈:“好看么?”
阿黛已经看呆了,喃喃道:“好看。”
乌雅笑得极其开心,阿黛看着公主笑了,自己也开心起来。可乌雅的笑渐渐地淡了,最后只剩下一片忧愁,她缓缓地脱掉衣物,褪去饰品……
“公主?”
“那些衣服以后怕是不能再穿了。”乌雅拿起一件简陋的衣服穿了起来,这衣服宽大,遮住了她玲珑的身段,显得有些臃肿。她蹲下身去解脚链,那个结却成了死结。她动作一顿,猛的抓起链子一扯。脚裸上留下了一条红痕,浸出了血丝,链子断了,铃铛散落一地。
如同她儿时充满希冀的梦——
“等我长大了,有一个疼我爱我的驸马,所有事都依我。”
“住在城堡,做一对像父王母妃一般的眷侣。不离不弃,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