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1)
孙青玉说。
“到时我们身旁都有人呢?”顾文宜对她挤挤眼。
“就两张机票,男人滚一边去!就咱俩,就这样说好了。任凭世界风云变幻,巴黎阿拉两个疯婆子一起去定了。是不是界定个时间呢?”
忙碌的托福社员(7)
“五年?”
“太短了,说不定他们还在餐馆洗盘子呢。十年吧。”孙青玉说。
“好,一言为定。”
两人乐成一团。顾文宜换了带子,放她们都喜欢听的《Que Sera Sera》,她们都喜欢那歌词, 大意是:
当我还是个小女孩时
我问俺妈将来会怎样
我会漂亮吗
我会富有吗
当我恋爱了
我问俺甜心将来会怎样
我们会有怎样的日子
我们每天都会有彩虹吗
……
听着歌,顾文宜推开窗户。她们伏在窗台上。沿街茂盛的法国梧桐枝叶伸展在眼前,遮去了后面的荧光路灯,还是有些光渗出来,映得树叶清爽碧绿。
“想什么呢?”顾文宜问。
“文宜,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什么呢,在美国我们会幸运吗?我们会倒霉吗?”
“谁能知道呢,谁心里有底呢。”顾文宜轻声说。
同志加兄弟(1)
社员们都是以“公”为重,谁有了最新的考题,一定拿来社里大家分享,谁有了最新有关申请学校的门道,谁听说了如何去美领事馆签证的秘笈,谁有了考试技巧上的发明,也全都拿到公社里亮出来。转眼快到去上海外语学院托福报名的日子了,对每个社员来说,托福考试也更加逼真起来。应强心里是一天天发紧。他的托福路比谁都累,经济担保不说,连张考试要的单位证明还没能到手。他原先并不担心,总以为考托福跟工作单位没什么关系的。那天在天云听一个同学说起,为了开证明跟单位里闹翻了,他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知道公社里其他人的单位证明都准备妥当了。现在研究所里代掌人事处的是汤阿秀,一个满脸麻皮的老太太。怕就怕老太问他为什么要开此一证明,更怕老太要搬出请示领导这一招。所长住院开刀去了,副所长胡汉全是个从来看不到好脸子的人,有时路上碰面,应强总是主动打招呼,叫声“胡所长您好”,把“副”字也给他去掉了,那胡汉全最多只是皮笑笑。应强心想他肯定记不住自己名字的,不敢想象这样的头会支持他托福考试的。
今天应强决定突袭人事处汤老太太,一定要把证明拿到手。办公室南窗面对对楼人事处的北窗,两楼之间隔一个小花园。从上午开始,应强就不停地喝茶,喝光了去南窗口拿热水瓶倒水。靠南窗坐的钱伯年大部份时间都在看报,也终于发现他未免水喝得多了一点,抬起头狐疑地看着他,说应强,你今天怎么啦?两个暖水瓶一大早都快让你喝光了。这时候应强总算发现人事处窗口里几个闲聊天的女人不见了,只有汤老太一个人,就抓起暖水瓶,说喝光了我这就去打水去,就急急地冲出办公室。老钱在后面叫唤,你现在去打什么水,马上组里要开会了你不知道吗?
人事处的门虚掩着,应强把两只空暖水瓶放在门外,用食指关节在门上轻敲两下。
“啦个?进来!”汤老太的沙嗓子爽气地喊道。
“汤处长您好。”他迈进门,脸上挂满憨厚的笑容。老汤只是代理一下人事处的日常工作,他很大方的给了她一个“处长”过去。
老汤脸上皱纹开花,绽放出一片灿烂的笑容。“哈哈,是小应子啊,进来进来,坐坐坐坐,有啥呢子事体吗?”
应强说了一通汤处长气色如何好之类的话,还说自从汤处长主事以来,到人事处办事情真是又快又好,效率高的不得里个了的,把汤阿秀乐得像鸭子一样地嘎嘎笑。他闲聊两句后就跟汤老太道别,往门外走,走到门边,嘴里噢一声,像想起还有什么并不重要的事情一样,再走回来,跟老太说了一通人如何要活到老学到老,以及对学无止境这个道理的理解。
“小应子,你有啥呢事情吗?”老太实在是有点晕了。
应强说自己是个在工作上学习上不断求进步的人,现在外面刚巧有一个外语水平的考试,他想去报名参加,以检验一下自己近来刻苦自习英语的成果。他话锋一转,说早就听其他同事说,汤处长一向关心爱护有上进心的年轻人,一定会支持的。
她不住地点头,一副长者风范。“小应子,你们年轻人心里有数就好,有数就好啊,我老太婆子就开心了。”
“谢谢您了汤处长,那么说您支持我去参加这个考试?”
“去呀去呀!为啥呢子不去呢?!”老太坚决支持,几乎叫道。
“太好了,那请您帮我出张证明吧。”
“证明?啥呢子证明?”
“噢是这样,这个考试很权威的,要出示单位介绍信,我拿着我们单位里的证明信去,也是为我们单位争光啊,您说是不是汤处长?”
老太的表情有点后悔相,老太像是被吓着了,她毕竟只是一个代理人而已。汤老太这才意识到小应子是不会平白无故地,甜言蜜语来找她聊天的。
“汤处长,您工作很忙,我已经帮您把证明信写好了,在这。”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牛皮纸信封,从里面抖出一张字迹工整的信件,“呶,您就在这儿盖一个章就行了,就这么简单。”
同志加兄弟(2)
这架式有点像黄世仁要杨白劳按手印。汤阿秀毕竟是块老姜,她眼珠在信上反复滚动几遍,抬起头问:“啥呢子是托福?”
“就是一个英文考试而已,因为太难,人家又管它叫‘托福’考试,你看有意思吧,嘿嘿嘿。”
汤老太的眼光仍停留在信函上,“小应子,我看这样吧,这个证明信还是由我来写,就照你的这个草稿样子,这样也符合组织原则,你下午三点钟来取,你看这样如何?”
“这当然太好了,太谢谢您了汤处长。”虽然觉得老太在放屁脱裤子,不过有这个三点钟也应该知足了。出门弯腰拎暖水瓶时,他回头往里面瞅一眼,见汤老太皱着眉头看他那份草稿,有什么地方看不懂一样。
出了人事处,联想到老太最后的语气表情,他心里不踏实起来。回到办公室,他心里仍在想着这事,是不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当了。正想着,觉得有人正站在他的办公桌前,一抬头,又是钱伯年。
“你到哪去了?打热水也不可能要这么长时间的。”
“老钱啊,你还是老脾气噢,到底还是闲不住啊,怎么,又要找我聊天?”
钱伯年的脸色有点难看,“刚才组里开会,大家等你半天,你到哪去了?咦,这是什么?”
听钱伯年这声叫唤,办公室其他几个同事也好奇围过来看个究竟。钱伯年上前一步,动手将应强桌上的文件一把掳开,露出下面的托福影印词汇表。“这是什么?!”钱伯年阶音拔高了,语气里透着人赃俱获的气势。
“老钱你是学俄语的,打死李大娘,对吧?难为你了,猜了好半天吧?来来来,告诉你吧,这是英语,英格里须词汇表,懂了吗?”
“这不用你告诉我!”钱伯年满脸愠怒,“党和国家培养你这么多年,总该知道上班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总该知道不能揩公家的油,用公家的机器复印词汇表,这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 钱伯年义正词严地说道。
“是吗,最基本的道理,”应强脸上作思考状,“对了,老钱,有个问题请教一下,您,党和国家培养几十年的,德高望重的,高级的知识分子,怎么看待上班时间看报聊天的?”
老钱一楞,“这是工作间隙的一种松弛,一种精神调剂,办公室其他同志难道不都是这样做的吗?你在学校里没有做过课间操吗?”钱伯年振振有词,但围观的已有人开始摇头,像观棋人看出一方走了一步烂棋。
“噢,你调剂可以看报聊天,我调剂就不可以看英文单词,是不是有点岂有此理?”
“看报本身就是学习!”
“学英文又何尝不是?!你看的都是杀人强奸偷盗市井新闻,我看的是工具书,能帮我们研究所翻译外文资料的工具书,哪个更有用呢,哪个更上点档次呢?”
“算了吧,谁不知道你眼睛发绿,成天做着你的出国梦!也不照照自己,你会有什么路道的。”
应强的火气呼地燃了起来,“我眼睛发绿至少心里干净,眼睛不会老在女同事身上扫来扫去的!”
“恶毒,下作!”
“你才下作,老下作!”
“你!你!”钱伯年噎住东西一样。
看了半天白戏的同事们适时介入开劝,年老的劝应强,年轻的劝钱伯年。已经漏气的钱伯年已经坐回自己的办公桌,但应强一不做二不休,不依不饶,“我话还没说完呢,老钱,你年纪够大了,应该知道,未经许可,随便到人家桌上乱翻,是很不礼貌的,这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