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1 / 1)
拖着水岳齐,苏孜桂一路上并不说话,只一门心思往家赶。许是知道自己方才嘴快说错了话,水岳齐也难得的一路上没有惹麻烦,低着头乖乖的跟在后面,一副知错伏罪的模样。
没几步两人已经回到了白露村,水岳齐见苏孜桂仍旧闷着头往前赶路,才知道她早就不知神游到哪儿去了,便怯怯的拉了一下她,低声道:“苏苏姐,到了。”
“啊?嗯。”苏孜桂分神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往家里走去。
从村口左转没过一会儿就到了水家,平日里村子里人来人去的也是正常。只是不知为什么,水岳齐今日就是觉着浑身别扭,怎么才短短的路一程就碰见十来个人笑得怪模怪样的和自己打招呼?眼见那个村中最是眼高气傲的八婶笑得一脸谄媚从身边走过,水岳齐抖嗦着打了个寒颤,忙扯了苏孜桂问道:“苏苏姐,你觉不觉得今儿个大家伙儿都挺怪的?”
闻言,苏孜桂抬头逡巡了一周,被她看见的人莫不赶快低头避了过去。心下一捉摸,她就了然了几分,只对水岳齐吩咐道:“待会儿到了家别多嘴,怕是有人饶舌根了。”
“哦……”水岳齐脸一苦,差些没拔腿便往回奔。幸好苏孜桂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瞪了一眼便领回家去。
才穿过篱笆,隔着院子就看见水家大门敞开着,里头被午后的日光晒得亮亮堂堂的,一个人影背对着他们坐在屋内。水岳齐暗忖不妙,阿爹和妹妹怕都被老娘差到别家去了,这次可完蛋了。心里想着,他手下的动作便也慢了起来,进一步退两步的,死活不敢朝前行。
与水岳齐的磨磨蹭蹭不同,苏孜桂一进院子便动作利索的将东西从车上卸下,一摞摞地放到屋边。又取了些剩余米饭充作鸡食,左右都弄干净了,苏孜桂才拿了块干布揩净了手,进门唤道:“月姨。”
“嗯。”那被唤作月姨的人应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是。”苏孜桂答道。那人没说,她也不敢坐下。
“家什都看过了,齐了么?”月姨又道。
苏孜桂微微一愣。
“方才有人好心送了板凳来,你们看看那是你们的不是?”一边说着,她伸手指了指早被放在房间一角的长凳。
“……是。”
正巧水岳齐一脚踏进门来,听得此话心中暗暗叫苦,鞋跟儿一转就想出门找救兵。
“站住!”水苏月喝道,“都给我跪下!”
水岳齐一个激灵,而后便见苏孜桂一言不发地说跪就跪。摸了摸脑袋,他也只能信步、甘情不愿地跟着跪了下来。
“知道送凳子来的人都跟我说什么么?”水苏月说着,气得浑身发抖,“夸我养了个好外甥女,钓着了金龟婿将来一家子就不愁吃穿了……我养你是为了让你钓金龟婿不成?”
说着,水苏月的眼眶都红了起来,“还说什么街上三个大男人就为了争风吃醋打了起来……你就是这么替我长脸的?”
苏孜桂低着头默默不语,水岳齐在她身后抓耳挠腮的急个半死又不敢开口。
“我现在只问你,有没有这回事?”
“……有。”苏孜桂答道。
水苏月一听,气上心头,踏前一步就是一个巴掌。清脆的回响声在室内显得令人心里发怵。
水苏月的手甚至都有些发麻,她怅然的看着刚刚掌掴苏孜桂的手掌,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蹲下身抱住苏孜桂,水苏月呜咽出声,“姨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姨只是气急了……你知道姨最害怕的就是你出事……”
舌尖尝到一丝腥味,苏孜桂温柔的回抱着水苏月,“姨你别哭……苏儿都知道……”
“孜桂……子贵……你娘一心盼望着能替你爹生个娃儿,他却应付着取下这种名字!”想到当年狼心狗肺的男人,水苏月就咬牙切齿,“如果不是被那个男人骗了,你娘也不会死得那么快……”
苏孜桂默默听着,并不作声。
“你和你娘长的真像……”双手捧住了心爱的外甥女的脸庞,水苏月又怜又爱得说,“脸脾气也都是几乎一模一样……我不求你荣华富贵,我只求你替你娘好好活下去。”
“嗯,我都知道的,月姨。”苏孜桂乖巧的答道。
“那男人……”水苏月迟疑了一下,“真的……”
“我没理他,月姨,我没理他。”像是生怕她误会,苏孜桂连忙说道,“他们……也并不是为了什么争风吃醋才打的。我只是凑巧罢了。”
水苏月面上紧张的神情顿时放松了。
“我知道你多半是无妄之灾,只是心里担忧的紧,才……你别怪姨啊。”
苏孜桂摇了摇头。
“苏儿,你不知晓,现下你还小,容易被人骗……姨不是说有钱人家都是狼心狗肺的,只是那能有情有意的是少之又少。”水苏月轻轻摩挲着苏孜桂的发,慈祥的说着。
“而在那有情有意的人中,家里没有个磕磕绊绊的就更少了。我们老百姓不贪图那些水月镜花的东西,做长辈的最图的就是儿女有个好归宿。你性子倔,虽然聪明却总不肯轻易服软,和你娘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不想你走你娘的老路啊!”想到那美丽倔强又早逝的姐姐,水苏月的眼睛不自觉的又湿了。
“可是……”水岳齐不自觉地反驳道,“我看那个男人对苏苏姐倒是真心……他连苏苏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知道呢!”虽然有点点错啦,他在心里头对自己说着。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水苏月没好气地斥责道,“那些公子哥儿,看中了一家女子的时候什么手段使不出来?苏儿和那些公子哥儿不同,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轻易冒险的?倒是你,我让你跟着她是帮忙,你倒好,一气捣乱,出了事情也不跟我说是不是?翅膀硬啦?”
“……我不是今天才知道么……”水岳齐嘟哝着。
“滚出去,臭小子,看见你就心烦!”水苏月瞪眼道,看水岳齐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就跑出门之后,才又一脸爱怜的对苏孜桂道:“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去吧!”
“是。”苏孜桂应道,兀自进了房。
齐大非偶啊……果真齐大非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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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尽管家里人极力反对,苏孜桂还是推了车子就出门了。
都是做熟了的老客,平白休息一天总是过意不去——尽管好事者也众多。
披了发,苏孜桂将平日高高梳起的发辫往两边散去,盘了两个时兴的环髻,剩了些发丝遮住双颊,再换上一件淡黄的衣裳,显得比往日更要清丽几分。
只是……临出门的时候,她抬头望了一眼四周。
果然那个人走了。
尽管没有道理,苏孜桂就是知道,南宫颐不在这里,可能是被跟了一个月所产生的那种存在感消失了吧。周围的空气都变成原来的那种纯粹感,一时间让苏孜桂有些不习惯。
不过,应该很快就会习惯了吧?
“诶?苏姑娘,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出来卖粥啊?”熟识的客人发出疑问。
“嗯,岳齐今天有些不舒服。”在外,苏孜桂总是应弟弟所求叫他“岳齐”,而不是“齐弟”。
“哦……”似乎满足了好奇心,客人安静下来喝粥,过了一会儿又按捺不住问道:“那……那位公子呢?”
“……哪位?”苏孜桂装作不懂得反问。
“就是那位穿红衣的公子啊,昨天为了你打架的那位!”生怕她不明白,客人说还特地详细地说着,“小俩口吵架了?”
“……您别开玩笑了。”苏孜桂淡淡说道,“我和那位公子没什么特殊的关系。”
“哎哟……苏姑娘你就别解释啦!我们怎么不知道,你和他……”
“我说了没什么关系!”苏孜桂的眉开始皱了起来,“你还吃不吃啊?”
见她面色开始不善,那人才缩了缩脖子噤声不语。
环顾摊子一周,见所有人都收敛了好奇的目光专心喝粥,苏孜桂才满意的掏出小刀开始雕萝卜花。
待到一天生意结束,身边带着的萝卜花也被刻光了,苏孜桂才收起摊子推着车回家。
“怎么今天比较晚?忙不过来了么?”收拾东西的时候,水岳齐问道,“还是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吧。”
“还好。心情好就多坐了一会儿。”苏孜桂道。
“哦……”水岳齐应着,又问道,“今天那个红衣公子来了么?”
淡瞥一眼房内水苏月担忧的面容,苏孜桂问道,“谁让你问的?”
“没有啊……”
“没来。”苏孜桂道,“反正昨天也说清楚了,有些脑子就不会过来的。又不向你是个呆头呆脑的。”揶揄了他一句,苏孜桂走到一边开始收拾打扫房间。
“呆头呆脑的……再呆也比你那个红衣公子强!”水岳齐自言自语道,却不料苏孜桂耳尖听了个正着,当下里一道利剑刺来,扎得他浑身一缩不敢再罗索。
见苏孜桂满意的走开,水岳齐才又张嘴自己对自己嘟哝着,只是声音放得更低生怕惹恼了里头那只属虎的。忽然,他不知道碰倒了什么东西,连带把车上的箩筐也带了下来,叽里咕噜滚出了一箩筐萝卜。
被砸得缩脚,水岳齐定睛一看,发现地上都是被苏孜桂调好的萝卜花,数了数,少说有十几二十个,而且一个比一个大。
“天哪!”大嗓门立刻窜了出来,“苏苏姐你受什么刺激啦?居然雕这么多——”
积灰的掸子立刻从门里摔了出来,准准地朝某个大嘴巴摔去。
不说就是了么……委屈的,水岳齐摸了摸可怜的脑袋。
真是受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