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七章 康熙五十年夏 热河行宫（1 / 1）
小七暇逸的躺在大树底下的凉椅上乘凉，旁边的石桌上放着鲜亮的葡萄和水蜜桃。“真舒服啊！”小七伸了个懒腰，抓了颗葡萄塞进嘴里，正细细品味酸酸甜甜的味道，月兰神色焦急的走到近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七殷勤的递了颗水蜜桃给她，笑嘻嘻的说道：“月兰姐，你累了吧，吃个桃，很甜喏！”月兰把桃放回到桌上，忍不住叫道：“别吃了！刚才太子爷求皇上赐婚，要你做他的侧福晋。”小七眨巴眨巴眼睛，笑道：“不可能！姐姐一定听错了！”月兰见小七不信，急了：“难道我还骗你不成？”小七愣了，心想：“太子吃过亏，怎么会又求皇上赐婚呢？难道怕我把他的丑事说出去？反正皇上也不会同意的！”拉着月兰在身边坐下，说道：“好姐姐，我知道你担心我。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月兰无奈的说道：“我刚才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皇上没有断然拒绝，反说会仔细考虑。”小七皱起眉头，不明白康熙老爷子究竟作何打算。左思右想之间，小桂子匆匆走来，恭敬道：“七姑娘，万岁爷请您过去。”月兰丢给小七一个“我没说错吧”的眼神，小七不情愿的跟着小桂子往康熙那儿去。
康熙坐在案边沉思，手里拿着个手工粗糙的中国结，结上火红的颜色已经褪去，微微泛白，有的地方还断裂了。小七乖顺的请了安。康熙招呼她到身边，视线没有离开那个中国结，慢慢说道：“这是胤礽七岁时朕西征前亲手编了送给朕的，说中国结驱邪祈福，让朕带着就像儿子在身边一样，才七岁的孩子就知道笃于亲情、体贴父亲，朕心里实在欢喜啊。可是走到今天，胤礽变成这样，朕有过错，朕对他太过溺爱放纵。朕前患病，众大臣都保举八阿哥，朕无奈将胤礽复立，只是他身边始终缺一个朕信得过的人。丫头啊，朕若把你放到胤礽身边去，你会不会怪朕？”
小七静静听着，总算听到了重点，立即回答：“奴婢不愿意，奴婢怕太子！”
康熙笑道：“胤礽伤不了你，何况还有朕呢！”
小七嘟着嘴，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可康熙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不得已犹豫地问道：“皇上想让奴婢怎么做？”
“你还做你的宫女，只是换个当值的地方，胤礽若有对你不敬的地方，你就告诉朕，如何？”
小七望着康熙探究中带着威严的眼睛，暗自嘀咕“闹了半天，是要我去做间谍呢！为了太子，不惜把帝王之术用在一个奴婢身上，我可得好好讨价还价。”想到这里，无辜又可怜的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康熙敲她一下，说道“你那点小心思啊！”又正了正颜色：“朕的承诺不变，你若呆烦了，随时可以回乾清宫；要是不愿意陪着朕了，朕也随时放你走；朕再给你块令牌，可以自由出入紫禁城，包括避暑山庄。”
小七侧过身：“皇上说话算数？”
康熙一脸郑重：“君无戏言！”
小七把小手指头伸过去“拉勾！”
“好！拉勾！”
间谍第一步，熟悉敌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小七从内务府的老太监那儿详细问了太子的喜好，记录下来，伏在案上研究，心想：“太子啊太子！这回可是你自己惹上我的。”正研究得起劲，身后一阵冰凉，小七不觉打了个寒战，小声说了句“难缠的人来了”，立刻换上一脸讪笑。十四冷着个脸，盯着小七案上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小七慌忙把纸收起来，讨好的拉他坐下，问道：“你不是去给额娘请安了嘛，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十四直直的看她，说道：“我不问你，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了？”小七心知瞒不过去，只得在十四耳边低语：“我是去做奸细的！”十四一惊，呆了半响，急道：“这怎么行？多危险！我去找皇阿玛！”小七连忙摆手：“不要！不要！我和皇上拉了勾的，再说我正愁找不着机会修理太子呢！”“你——”小七自信满满的样子叫十四又急又恼，知道劝不动，只好说：“这可不是游戏，你要千万小心！”小七斜他一眼，满不在乎的说道：“我才不怕呢！反正你答应要护我周全的。”十四苦笑，无可奈何的长长叹了口气。
太子对小七竟是出人意料的客气，既无指责也不刁难，反而嘱咐总管太监不论小七需要什么，只管取用，一应满足。小七却不会因此心软的改变初衷，暗地里做了不少小动作。太子喜欢喝绿豆百合汤，小七就在碗里放很多很多的糖，腻死他；太子好色，小七就在床单上抹痒痒粉，叫他一晚上睡不好；太子喜欢品浓茶，小七就在茶里洒胡椒，诸如此类等等。奇怪的是，小七一直没有听到所期望的太子暴跳如雷的吼声，叫她好生纳闷。
这一日太子午睡前，小七又在枕下铺了很多大蒜之类刺鼻的东西，谁知他什么事也没有。等太子出了屋，小七疑惑的进去查看，那些东西竟然不见了，小七傻了。正在发愣，太子妃瓜尔佳氏进了屋，小七慌忙行礼。太子为富不仁，太子妃却是个极其贤淑的女子，太子身边的大小琐事，都是她亲自打理，小七虽然厌恶太子，对太子妃却无法不尊重。
瓜尔佳氏淡淡说道：“爷对七姑娘原先多有冒犯之处，还请七姑娘不要计较，姐姐在这里给妹妹陪个不是。”小七慌忙跪下，惴惴道：“太子妃这么说，奴婢承受不起！”瓜尔佳氏微笑着扶她起来，叫她在身边坐下，仿佛拉家常似的说道：“我十二岁嫁给太子，同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爷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们刚大婚的时候，感情甚好，皇上也垂爱有加，爷深爱父亲，对皇上言听计从。两年后，爷喜欢上一个小宫女，非要纳她做侧福晋，皇上却以那女孩子家族已贬为贱籍为由强加阻拦，可是那女孩子已有了爷的骨血。”“那后来呢？”小七插嘴问道。瓜尔佳氏凄楚一笑：“那女孩子悬梁自尽了，不久爷的大阿哥夭折了，爷从此就像变了个人。”小七沉默的低下头。瓜尔佳氏叹了一声，又道：“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是痴情种，太宗皇帝追随海兰珠而去，世祖皇帝为董鄂妃出家，当今皇上为仁孝皇后悲痛欲绝，后来又对——皇上想把爷培养为第二个他，可爷要的却是最要不得的自由。皇上给了爷无比的荣耀和尊贵的待遇，偏偏没有给爷最想要的自由。生在帝王家又怎么会有自由呢！”“所以太子如此作威作福，以此满足压抑许久的对自由和权利的渴望。”小七在心里补充了一句。瓜尔佳握住小七的手，落寞道：“七姑娘，我看得出来，爷对你不同一般人。姐姐不想为难你，只求你在皇上跟前给爷留点情面。”小七不敢看太子妃祈求的眼神，屋子里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
开春以来，康熙对太子十分提防，很多政事都不让他参与，太子似乎也不在意，成日在避暑山庄自己行宫里斗蟋蟀、玩鸟，一副悠然自得的闲散样子，有时候亲近的大臣也不见，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又一个午后，太子午睡起来，和太监在树下斗蟋蟀，忽然听得禀报四阿哥求见，太子将辫子一甩，吼道：“没看见爷正忙吗？不见！”
太子妃近日有些咳嗽，小七正去送药，就见四阿哥冷着脸往里冲，忙拦住他。四阿哥意外的一愣，小七拉他到一边，问道：“什么事啊，心急火燎的。”四阿哥愤愤说道：“礼部尚书贝和诺清政廉明，太子却在皇上面前告他贪赃枉法，皇上竟然帮着太子，不问青红皂白将贝和诺革职查办了。”“四爷！”小七皱了皱眉，说道：“说句不当讲的话，四爷以为找了太子就有用吗？”四阿哥怔怔看了小七一眼，答不上话来。小七岔开话题，笑道：“听说四爷又添了位阿哥，奴婢给四爷道喜了！”四阿哥淡淡说道：“几日不见你，倒是叫人刮目相看了。”又问“你何时到了太子身边。”小七镇定的说道：“太子妃身体不好，皇上体恤，差我过来照料几日。”四阿哥眼中闪过疑虑，却没有细问，只低低道了声：“若有空闲，到狮子园来坐坐。”小七轻轻应了声“是”，目送四阿哥离去。
三日后，小七挑了块玉佩往狮子园贺喜。这是四阿哥第四个儿子，小家伙白白胖胖的煞是可爱，小七来的时候正在呼呼睡大觉，小七一抱他，竟突然睁开小眼睛，看着小七咧嘴笑，还不住淌口水。乳母笑道：“小阿哥真是个小色鬼，一看见七姑娘就笑，若是换了别人，眼睛都懒得睁。”一番话把屋里的人逗乐了。小七狠狠在小家伙脸蛋上吧唧了一下，问四阿哥道：“好可爱啊！起名了没？”四阿哥呵呵笑答：“起了，叫弘历。”“弘历！乾隆皇帝！”小七呆呆看着手中的宝贝，小家伙犹自傻笑着，小手不安分的在空中乱舞。
乳母把小家伙接过去，小七向四阿哥告辞，十三已经掀了帘子进来了，两人打了照面，都默默注视对方，挪不开脚步。四阿哥见此，便叫众人都退了。俩俩相望许久，小七先开口道：“你怎么，又瘦了。”十三目光中渗出柔情和痴恋，喃喃念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胤祥！”小七心中一酸，双手环住他。十三拥她入怀，沙哑着声音说道：“我不逼你！我说过会等你作出决定的一天。”小七难过的闭上了眼睛，如果不爱又怎么会心痛，如果不爱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顾忌和舍不得，千言万语化作悠长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