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七章 康熙四十五年秋 木兰围场（1 / 1）
八月，康熙携众阿哥参加在科尔沁举行的蒙古四部十旗会盟。四部是指以科尔沁部为首的科尔沁、札赉特、杜尔伯特、郭尔罗斯这四个蒙古部落，十旗包括科尔沁部左右翼共六旗、札赉特部和杜尔伯特部各一旗、郭尔罗斯部前后二旗。
到科尔沁草原的当日，康熙就觐见了各少数民族首领和蒙古王公贵族。晚间又赏宴招待，蒙古各部献上跑马、摔跤、歌乐等生动活泼的的表演节目，草原上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小七生平第一次到大草原，看到自由豪放的民风，羡慕不已，很想跟着疯一把，无奈要跟在康熙身边伺候。瑞瑶早不知道跑哪里快活去了，一到科尔沁就变成了脱缰的野马。小七暗自抱怨，真是见利忘友，也不想个法儿带着她。正想着，忽听康熙对身边的蒙古贵族道：“我们紫禁城也有一只百灵鸟呢！”又转头对小七道：“丫头！朕今儿高兴，去给大家唱一曲！”
小七嘴里嘟囔：“山雀变百灵鸟了，皇上倒是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康熙眉目含笑，催促着：“快去啊！朕可是好些日子没听到山雀唱曲呢！”小七冲康熙扮了个鬼脸，端出焦尾琴，轻轻抚动，一断流畅的曲音如行云流水从指尖淌出，珠圆玉润的嗓音轻吐——
蝴蝶多愉快，飞进秋风中双双对对；
蝴蝶多愉快，刀光剑影中来来回回；
我在你回头时飞走，剩下残缺的海誓山盟；直等到风把心蚀空，变成了蛹。花顺着水流，无止又无休；花顺着水流，听琵琶独奏。那变成了翅膀的手，怎么难以挥走爱恨情愁。梦里飞来，恩恩爱爱；梦醒离开，欢乐不在；只留眼神，谁的眼神；思念空白，望着天外——
繁星在调皮的眨着眼睛，草原上连风仿佛都停止了，只剩甜美的歌声直冲天籁。
晚宴结束，康熙尤自高兴不已，小七哄了好半天才睡了，对守夜的小太监嘱咐了几句，便回了自己帐篷。
没到帐篷口呢，半道被一个不速之客拦住。十三一口气把小七拉到帐篷附近的树林里，沉着脸道：“为何躲我！”
小七自从和八阿哥谈过那晚，总有意无意的避着十三和十四，不想还是被逮着了，没好气的道：“为什么要告诉你！奴婢可也是有奴婢的差事的。”
十三掰过小七的身子，道：“越来越像个女官儿了，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小七不情愿的看向十三，十三双目喷火，温热的唇毫无预兆的吻下去。小七傻了，仍由十三辗转肆虐，等十三念念不舍的离开，才回过神来。啪！一生脆响，小七掩着嘴跑开，十三捂着脸怔在原地。树林里模糊闪过一个人影。
自此几日，小七和十三更是如冤家对头，相见不如不见。
过了几日，行围开始。康熙二十年以喀喇沁、敖汉、翁牛特等蒙古诸部所献的牧地，设置了环周千余里的“木兰围场”。“木兰围场” 设置后，禁止其他人等出入猎取，只每年八月行围肄武。
康熙坐在御座上，微笑着看着整装待发的众位阿哥，连平时偏文的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禩皆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更是丰姿卓越。小七低着头不看他们，昨日跟康熙求了半宿，要入围场，康熙最终答应，但只准她偷偷进入且要避开猛兽，现下正在盘算如何行动。
康熙宣布这次的赏赐是一块玉如意，一声令下，勇士们冲入围场。小七拉了拉康熙的袖子，见康熙手动了动，悄悄退了，换了身简单装束，乐巅巅跟着进去。
围场里可真是大啊，小七听得呼喊声，却看不见人影，深感失望，只好自个骑着马悠哉游哉晃悠，寻找猎物。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吸引了小七的注意，小七翻身从马背上下来，慢慢向猎物靠近，往前一扑，“看我不抓住你”！小七得意洋洋的抱着兔子，旗开得胜，美滋滋的。爬起来寻自己的马，马没找到，找到一只——花斑大老虎，张着大嘴瞪着她。
“我的神啊！这回死定了！”小七暗骂，也不敢动，和老虎大眼瞪小眼僵持着。小七怀里的兔子突然跳了出来，伸手去抓，老虎已不耐烦地扑了过来。
一个身影迅速将小七拉离了危险地带，老虎的前掌拍到那人的肩膀，顿时鲜血淋漓。那人将小七紧紧护在怀中，滚到一边，是十三。老虎不肯善罢甘休，又朝他们扑来。十三冲小七喊了句，“躲树后头”，挥刀迎了上去。小七顾不上躲，把跟前所有能抓到的东西都往老虎身上扔，分散老虎的注意力。两人合力之下，老虎终于倒下，大口大口的喷着鲜血。小七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吓死了”！十三已筋疲力尽，喘着气地问：“你怎么进了围场？”小七正要回答，忽见一枝黄羽箭向十三射来，大喊一声“小心！”一把推开十三，那箭不偏不倚直直□□了小七的胸口。小七喷出一口血，“好疼”，软软倒入十三怀中。
“小七——”
御座前，诸位阿哥都拿着自己的猎物回来了，十四阿哥捕获的猎物最多。九阿哥嚷嚷着，“皇阿玛，今日的头魁可是十四弟了！”
四阿哥却道：“十三弟还没有回来，往年可都是他拿头魁，胜负还未知晓。”
九阿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十三弟怕是今日收获不多，不好意思出来了吧！”
康熙不出声，眼睛却焦急的看着围场出口的方向。太监们认真统计着收获的猎物，大臣们兴高采烈的议论谁将得到玉如意，已有人开始向十四道贺。
当满身是血的十三抱着满身是血的小七出现在大家面前时，满场皆惊，康熙从御座跳下，喝道：“快传太医！”十四的脸霎时没了颜色。
帐篷内，满头白发的老太医正在向康熙禀报：“启禀皇上，十三阿哥身体键朗，受的都是皮外伤，没有大碍。至于七姑娘——”
“说！”
“七姑娘虽有呼吸，但脉象全无，请恕老臣无能为力！”
满室的莲花香气越来越浓，仿佛要一下子全部释放出来。康熙看着面无血色的小七，也是束手无策。十三不言不语，任由宫女包扎伤口，无论别人怎么劝，也不肯把目光从小七身上移开。
“算了，随他吧！”康熙出了帐篷，喃喃低语，“秋水，小七若是真是你的女儿，你一定要保佑她平安醒来！”
十三不吃不喝守在小七身边，脸也不洗，胡子也不剃。直到有一天十三福晋狠狠说了一句：“你这个样子，七姑娘要是醒过来，你怎么见她！”十三才勉强吃了点东西，却仍是不肯离开小七身边。
又过了几日，老太医给小七检查过后，道：“奇怪！皮肤干燥，似乎缺水缺得利害！”
“缺水！”十三一惊，抱起小七就跑，旁人拦也拦不住。
原来围场附近有一个温泉，十三每日抱小七泡温泉，小七的伤竟奇迹般逐渐好转。十日之后小七有了脉搏，呼吸平稳，脸色也红润起来。
这一日十三抱小七下了温泉，让她倚着自己，温柔地理了理小七的长发，轻声道：“你什么时候醒！我昨天又偷亲了你呢，你若醒了，怎么打我都行！只是不要一声不吭的，我难受！”不知是水气还是十三的眼泪。一滴水珠落到小七的脸颊，小七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见一陌生男子抱着自己，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的，眼神迷朦。
“啊！鬼！——”小七发出刺耳的尖叫！
帐篷内，小七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本书，心里却在盘算：“我们出事的时候，周围怎么会没有一个人救援？皇上查了半月，也没查出什么来。那支箭是镶黄旗的，太子管着镶黄旗，看上去是太子要害十三，可大家都知道四阿哥、十三阿哥都是太子的人，只是四阿哥比较低调，而十三却正得皇上恩宠。太子很多事情仰仗四阿哥和十三，不会傻到砍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当今朝堂能和太子抗衡的只有八阿哥，太子娇纵奢靡，八阿哥却惯会笼络人心，威望很高，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都与之交厚，十三若是出了意外，好处最大的就是他。难不成——”小七不敢往下想了。
“有你这样看书的，拿都拿倒了！”瑞瑶一把抢过小七的书，揶揄她道，“怎样，我十三哥的表现满意吧！”
小七无精打采的“恩”了一声。
瑞瑶又道：“真奇怪，十四哥不是一向很心疼你的嘛，怎么这回每次都挑你昏着的时候来，来了也不说话，一坐半天。”
小七爬下床，拉着瑞瑶道：“我快闷死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瑞瑶连忙摇手道：“那可不行，皇阿玛特意嘱咐要你多休息！”
“怎么起来了！”十三一掀门帘进了帐篷，洗了脸，剃了胡子，格外清爽。
“十三哥又来报到啊！我先走了。”瑞瑶嘻嘻笑着走了。
“伤口怎样了？我看看。”十三要检查小七的伤口，小七不让，拉扯之间，嘶，衣服破了。小七恼了，美目似怒含羞。十三把脸伸过去，“我错了，你打吧！”小七别过头去，把衣服理好。十三抱住她，头枕在小七的颈窝处，低低道：“我再也不放手了！”
某日黄昏，失踪半月的十四阿哥终于露了脸。
“十四爷真是忙的很！”小七语调不愠不火。
十四神色复杂，沉默片刻，伸出手揽住她，小七挣扎了几下终是不动，只听得沉甸甸一声叹息：“对不起！”
仿佛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印证，两行清泪顺着小七脸颊滑下。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