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五章 康熙四十五年春 北京城(1 / 1)
四十五年的正月安安稳稳的过去了。三月仍是料峭春寒,三年一次的会试又要开始了。北京城聚集了全国各地的举子,甚是热闹,空气中似乎都有了不少暖意。
小七由于认真当差、学棋、练字,表现良好,康熙一高兴放她几天大假。小七当了一段时间夜值,眼底多了黑眼圈,严重损害了美丽形象,就想舒舒服服大睡特睡几天,没料到还是被十五格格——瑞瑶公主给拖出了被窝。两人身着男装走在北京城的大街上,小七哈欠连天,嘟着个嘴,满脸不高兴。瑞瑶却在一边数落,“还睡,都快成猪了!你都几天没陪我了,好不容易逮着你放假,一点不给我面子!还好朋友呢!”小七咧嘴道,“是是是,我荣幸之至,舍命陪君子!不过你得管我吃管我喝!”瑞瑶这才眉开眼笑的道,“馋猫,也不怕吃成个大胖子!”又神秘兮兮跟小七咬耳朵,“听说参加会试的举子都住在悦鸿楼,咱们瞧瞧去!”小七眼珠子骨碌一转,道,“小丫头思春了?”瑞瑶狠狠捶她,两人笑闹着往悦鸿楼走去。
悦鸿楼是京城最大的客栈,因每年会试的举子大都吃住在这里,名声在外,生意极好。小七和瑞瑶进了门,发现里面竟是座无虚席,只窗边一张桌子坐了个年轻书生。小七和瑞瑶交换了一下神色,走了过去。瑞瑶斯文的打了个揖,道“敢问这位子可有旁人?”年轻书生还礼道,“两位公子请坐,不妨事。”两人落了座,叫了茶水点心。
小七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嘴里仍然闲不住,和年轻书生攀谈起来。言语间得知这书生姓杜,字平儒,江苏苏州人士,以乡试解元身份入京参加会试;父母健在,还有一个妹妹;家中是做生意的,比较富足,本人却自小酷爱读书,以从政为官为奋斗目标。杜公子面容俊朗,仪表堂堂,举手投足之间大方坦诚、彬彬有礼,小七与之相谈甚欢。瑞瑶却是难得安分,静静听着,也不插话,只不时偷眼瞥向杜平儒,眉目含羞。小七心中好笑,也不点破,依然拉着杜平儒问东问西,恨不得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了。
正聊得起劲,掌柜发话了,“各位举子,小店不胜荣幸迎八方宾客!为祝各位金榜题名,特备下礼物端砚一方,若能对上小店对联,不仅礼物奉送,在小店的吃住一应全免、分文不取。”举子们都来了兴致,都仰头看着掌柜,小七也停止了开小会。
店小二展开一幅字,只见上联写着“船载石头石重船轻轻载重”,立刻就有举子对出“尺量地面地长尺短短量长”。小二又道“玉头起芋头芋头枯玉头哭”,举子们摸头的摸头、挠耳的挠耳,皆不吭气,杜平儒不紧不慢朗声道“和尚游河上河上幽和尚忧”。小二出上联“蚕作茧茧抽丝织就绫罗绸缎暖人间”,杜平儒对“狼生毫毫扎笔写出锦绣文章传天下”。悦鸿楼一片叫好声,杜平儒微笑着向各位举子致意。瑞瑶傻傻看着杜平儒,不知是激动还是害羞,脸蛋红润得可以掐出水来。
回宫的路上,瑞瑶兴奋的说个不停。小七取笑,“刚才人家跟前,一句话没有,现在说许多,人也听不到。”瑞瑶道,“杜公子真正是才华横溢、风采绝伦!”小七接道“是啊,如此人物才配得上我们美丽聪慧的十五格格啊!要不奴婢给牵个红线、搭个红绳?”瑞瑶一跺脚,道“姐姐欺负我,不理你了!”小七心想,“赶紧给瑞瑶找个相公,以后就有好觉睡了,哼哼!”
临近会试,举子们都在认真备考,瑞瑶强忍着不去悦鸿楼找杜平儒,整日赖在小七屋里唉声叹气。过了三日,实在忍不住,一早又就偷偷溜出了宫,直到月落西山才回来。小七笑她,“现在心里满足了?快乐了?”瑞瑶气鼓鼓往桌前一座,道,“气死我了!”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宣纸递给小七,“你瞧瞧!”小七疑惑的打开一看,竟是三道试题。瑞瑶又道:“悦鸿楼都卖疯了,说是今年的会试题目。我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了一份,可那呆子却不领情,还说了我一通!我堂堂十五格格,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小七心中纳闷,康熙题还没出呢,怎么外边就传开了,问道:“十三爷知道这事吗?”瑞瑶紧张的一把拽住小七,道:“可不能告诉我十三哥,他必定要问我怎么来的,那我私溜出宫的事不就——不就——”又撒娇道,“好姐姐,你可得帮帮我,要不那个呆子铁定要吃亏的!”小七劝道:“我知道!你也不要生气,杜公子那样清高的人,一定不屑理会这些歪门邪道,我尽量想办法就是!”
小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考题泄漏可大可小,若是真的,定会满城风雨,对皇上举子都不好;若是假的,无非是个敛财的闹剧,倒还好办些。不能同皇上说,大臣也不行,回头落个干政的罪名可不好玩,十四又没有爵位。思前想后想到一个人,眼睛一亮,就是他。
第二天上午,小七推说身体不舒服和月兰换了值,揣着那张试题匆匆到了四阿哥府。四阿哥见到小七很有些意外,待小七说明来意,神色肃穆,问:“七姑娘为何找我?”小七道:“因为人人都赞您面冷心热、公正严明!”。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四阿哥,又道:“最重要的是,我信任您!”四阿哥淡淡一笑,“七姑娘准备怎么做?”小七知道四阿哥已经首肯,便嘀嘀咕咕说起自己的打算。出四阿哥府的时候,院中有一少年蹦蹦哒哒到小七跟前,嬉皮笑脸的道,“主子,这是那里来的神仙姐姐?”。四阿哥斥了一声,“没规矩!”转眼对小七道,“这孩子叫狗儿,外号鬼难缠,皮了些,姑娘不要计较!”小七觉得狗儿机灵中透着憨直,神态间倒有些像小黑,倍感亲切,道了声“没事”便出了府门。
会试那三天,气氛比往日分外严厉,贡院内外添了许多清兵,四阿哥胤禛、十三阿哥胤祥坐在监考休息的屋里不紧不慢的喝着茶,会试的主考官张廷玉、礼部尚书韩彦不明所以的在边上候着,狗儿不时进来禀报抓着某某舞弊的考生等等。
乾清宫,小七端端正正跪着,康熙狠狠将会试的卷子扔在地上,怒喝道,“你这宫女越做越回去了,胆子不小,换科考的试卷。说!怎么解释!”
小七神色平静道:“奴婢是换了卷子,可题还是皇上出的!奴婢只是把其中的一套题给撤了!”
康熙冷冷道:“难怪你拼命劝朕准备两套题目,还说是预防科考舞弊!原来是早有打算!”
小七不卑不亢道:“是为预防科考舞弊!会试前,第一套题已在民间流传,五百两银子便可买到!皇上若是不信,有证物在此!”
康熙看着写有试题的宣纸,当下愣住!忽又狠声道:“此事还有谁参与其中!”
小七抬起头,柔柔的道:“皇上!奴婢是错了,错不该欺瞒皇上!可此事确系奴婢一人所为,如今科考顺利完成,请皇上不要再责罚他人,再生风波!”说完重重磕了个头。
康熙显然没有消气,沉着脸,也不看她。乾清宫里,气氛僵持。
天色渐暗,会试结束。胤禛、胤祥走出贡院,胤祥扭扭酸了的腰,道:“真没想到,科考舞弊竟如此猖狂!”忽见瑞瑶急急赶来,拉着十三边哭边喊:“十三哥,你快去救救小七!皇阿玛大发雷霆,小七都跪了一天了。”十三一听也急了:“怎么回事?”瑞瑶抽抽嗒嗒把前因后果说了,十三拔腿就要跑。四阿哥喝住他:“你给我站住!”“四哥!”十三眼睛都红了。四阿哥沉声道,“七姑娘自有分寸!你莫让她为难!”
乾清宫,康熙睡到后半夜,悠悠醒来,觉着口渴,叫道:“丫头,取点水来!”半晌没有动静,一小太监畏畏缩缩道:“万岁爷,七姑娘还在外头跪着呢!”康熙叹口气,道:“叫她起来吧!”小七进到内室,给皇帝喂了水,康熙见她眼睛通红,似是哭过,拉住她道:“朕知道你是为朕着想!只是——”小七难看的笑了笑,道:“奴婢不怪皇上,皇上有皇上的苦处!”康熙低低道“丫头啊!还是你最懂朕的心哪!”
四月二十六,小七正在乾清宫当值,瑞瑶在门口使劲递眼色。小七瞅了个空遛出来,瑞瑶喜滋滋道,“中了!中了!平儒中了状元,皇阿玛亲点翰林院任值!”“什么时候杜公子变成平儒了?”小七揶揄她。瑞瑶红着脸揉着帕子,一副小女儿姿态,扭捏道,“我和平儒约好了,晚上庆祝一下,一起去吧!”小七翻了翻眼睛,作可怜状,道,“我可不去,会被某格格的眼光杀死!还是乖乖做我的孤家寡人好了。”“那,我先走了!”瑞瑶乐呵呵一溜儿跑了。小七摇摇头,“真没诚意!”转身进了乾清宫。
康熙正在批折子,头也没抬,问道:“刚才谁来了!”
“回皇上,是十五格格!”
康熙放下笔,道:“瑞瑶这丫头也不小了,该给她指婚了!”
小七心里咯噔一下。
月上柳稍,小七回了自己院子,十三已在房中等着了。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十三见小七眉间愁绪,不放心的问。
“十三,你什么时候成婚的?也是皇上指的吗?”小七歪头问。
“不只我,所有皇子格格的婚事都是皇阿玛指的,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和一个从来都不了解的人一起生活会快乐吗?自己的伴侣不能自己选吗?”
“你今儿这是怎么了?皇阿玛跟你说什么了?”
“十三,皇上会给我指婚吗?”
十三愣住,搂住小七,认真道,“你不要担心,过几日我找个合适的机会跟皇阿玛要了你去!”
小七却不曾听到,喃喃道,“我不会让皇上指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