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三章 康熙四十四年秋 北京城（1 / 1）
乾清宫，今儿轮到小七当值，此刻她正乖顺的候在康熙身侧。康熙刚接见了几位大臣，似乎心情很好，惬意的翻看一本唐诗宋词。小七站了两个时辰，腰酸背痛，也不敢乱动，偷眼瞄向康熙。那晚因为天暗，小七没看清楚，现在仔细打量，发觉康熙真正是一位美男子。长圆的脸，弯月寿眉，一双黑色大眼睛，睫毛很长；鼻子微隆，垂着黑色髭须，胡子剃得很干净，更显清秀俊朗；只是两颊零星的麻点和眼角细细的皱纹平添了几份沧桑。太监们都被遣到殿外，秋日的阳光温和地游走在殿内，安静祥和，小七心中忽然涌起莫明地暖意。
“朕脸上有东西吗？”康熙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书。
小七脸上一热，不自觉的红了。
“山雀儿还会脸红呢？”康熙的脸上显出孩子气捉弄的神色。
小七一愣，立刻回声，“奴婢可不是鸟类！”
“成天拐着朕的格格躲在屋里叽叽咕咕的，还不是山雀？今儿倒是难得，一声不响的，站麻木了？过来，陪朕下两盘棋!”
小七原以为康熙对她是淡而处之、漠不关心的，现在明白自己也是被在意的；难怪敬事房的太监对她总是客客气气的，吃穿用度都挑好的配置，一下高兴起来，乐巅巅的跟着康熙到了棋桌边。
白子黑子一放，小七傻眼了，吞吞吐吐的说，“皇上，奴婢围棋下不好！”康熙瞧她别别扭扭的怪模样，存心逗她，笑问“那你什么下得好？”小七眼睛一亮，伸出五个指头，“奴婢五子棋下得最好了！”“五子棋？好，就下五子棋！”一君一婢、一大一小摆开阵势大战了起来。
“丫头，你又输了！”
“刚才不算，重来！”
“丫头，你又悔棋！”
“不算、不算，皇上你是君子，就让让我这个小女子吧！”
康熙每一子落得有条不紊、胸有成竹，小七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康熙越战越勇，小七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康熙终于抑止不住，爽朗的笑声回荡在乾清宫内。殿外的太监很有默契的互望了一眼，也低低的笑了。
这样的日子不曾过了多久，康熙就动身去了张家口，留下太子理事，皇长子胤褆、皇四子胤禛随行。小七又恢复了百无聊赖的生活。
日上三杆，小七仍蒙头大睡，一阵猛烈的摇晃摇醒了小七的好梦。
“快起来！快起来！”
小七万分不情愿的直起身子，睁开眼睛，就见瑞瑶一边使劲的摇，一边使劲的喊。
“快起来，我们出宫去！”
“出宫！”小七一下从床上跳起来。
“皇阿玛不在宫里，现在不出宫玩什么时候出去。我已经弄到了令牌，快收拾收拾。”瑞摇扔给小七一套男装，两人穿戴整齐，兴高采烈的出了东华门。
盛世之下，北京城热闹非常，东西南北中的货物齐聚京师，吃的穿的用的装饰的，琳琅满目，应接不暇。小七起得晚，正饿着，高兴得眉开眼笑，拉着瑞摇一会儿吃包子，一会儿吃糖葫芦、一会儿又喝豆腐脑，反正瑞瑶是个金主，不用自己掏银子。两人一路逛一路吃，好不暇逸。
吃饱了喝足了，瑞瑶要去听戏，走到戏园子门口——
“十五妹，这么有空啊！”一个身材魁梧，二十多岁的贵公子笑眯眯拦住了瑞瑶和小七的去路。身后还有两位年轻公子，都二十多岁年纪。其中一个大圆脸，眉毛眼睛细细的，似笑非笑，很是斯文；另一个瓜子脸，面容秀气。
“八哥、九哥、十哥，真巧！你们又凑一块儿听戏啊！”
三位阿哥，小七在乾清宫见过，自然认出那身材魁梧的是九阿哥胤禟，圆脸的是八阿哥胤禩，瓜子脸的是十阿哥胤（示我），因为穿着男装，不便行礼，微微福了福身子，道了声，“八爷、九爷、十爷吉祥！”
“七姑娘不介意，一起听戏如何？”八阿哥温文如玉，礼貌周到，可小七总觉得那笑容并未笑到眼睛里。
还未来得及回话，瑞瑶径直拉小七进了戏园。
戏台上正在唱女驸马，瑞瑶听得津津有味，小七却是坐立难安，一来习惯了电影、流行音乐，听不懂咿咿呀呀的的曲调；二来九阿哥放肆的目光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七姑娘似乎不太喜欢听戏？”八阿哥彬彬有礼。
小七浅浅一笑，“奴婢家乡很少唱戏。”
“七姑娘是南方人吧，这江南还真是出美人啊！”九阿哥嗓门洪亮，唯恐别人听不见似的。
“北方不比江南，姑娘在宫中有什么需要，只管知会我一声。”八阿哥柔声道。
八阿哥的温和的确很有杀伤力，小七的不自在缓和不少，低低应了声“是”，专心听戏。
刚听出点门道，瑞瑶忽的起身，嘟囔了一句“不听了，没意思！八哥、九哥、十哥，先走了。”拉着小七风一样出了门。
“怎么了，听的好好的！”小七满脸疑惑。
“小七，你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这些哥哥可没一个省油的灯！太子一年比一年不争气，八哥在朝堂的威望一日比一日高。九哥、十哥跟八哥的影子似的，天天粘在一块儿。皇阿玛嘴上不说，心里其实老大不高兴。”
小七心想，“人说龙生九子，个个不同，这三位阿哥一个轻声细语，一个粗声俗气，一个沉默是金，竟也能好得同一个人，真是怪哉。天家的事情最是难以预料，还是避着些好。”于是嘻笑着揽住瑞瑶的肩膀，“好妹妹，知道了！姐姐听你的就是！”
瑞瑶这才嗔了她一眼，道“我们放纸鸾去！”
一望无垠的碧空，两只蝴蝶纸鸾自在的飞舞。
“小七，你的蝴蝶落远了，快点飞啊！”瑞瑶的纸鸾扶摇直上，乐得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儿。
小七手忙脚乱的牵引手中的线，可那纸鸾偏就不听话，一会儿上去一会儿下来，哗啦，干脆挂在了树梢上。
“真笨！这下糟了。”瑞瑶跑过来，两人望着树上的纸鸾发愣。
“没关系，爬树我最在行！”小七想来想去，觉得爬树最有用。挽起袖子，在瑞瑶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噌噌噌往上爬。
“小七，小心点！”眼看着小七的身影越来越小，瑞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拿到了！”树梢传来小七兴奋的声音。下一刻，小七整个人就变成了纸鸾，直直往下坠。
“完了！要残废了！”小七没有如愿摔在硬邦邦的泥土上，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十三哥！”耳边传来瑞瑶的惊呼。
小七抬头，正对上一双乌黑晶亮的眼睛，饶有兴味的盯着她。
“喂，看够了没有！可以放我下来了！”小七瞪了十三一眼，没好气的说。
“哦！”十三两手放开，小七的屁股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小七瞧见十三那懒洋洋的样子，心里就升起一股无名火，冲着十三龇牙咧嘴。
瑞瑶扶起小七，直嚷嚷，“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有没有事啊！”
“没事才怪！疼死了！疼死了！我要回家！”小七浑身酸痛，衣服也被树枝划破了，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就要走。
十三拦住她，“我背你吧！”
“假慈悲！平日里看你在皇上面前慈眉善目的，没想到这么坏！”小七一把推开他，恨恨道。
“十三哥，你真是！”瑞瑶急急上前扶小七。
十三不言语，直接伸手一拉，小七就乖乖到了他背上。小七气得哇哇直叫，十三懒懒说了句，“闭嘴，吵死了！”小七立刻安静了，委屈地不时看向瑞瑶。瑞瑶瞅瞅十三，又瞅瞅小七，憋不住爆发震耳欲聋的笑声。
乾清宫当值的共有三位宫女，除了小七，另两位分别是尚书石怀玉之女月兰和内大臣心裕的侄女静慈。静慈随驾去了张家口，这会儿，月兰正在给小七上药。
“轻点，轻点！”小七咧着嘴叫唤。
“别叫了，这可是上好的金疮药，我十三哥特意嘱人送来的！”瑞瑶咬着苹果，幸灾乐祸的编排她，“我十三哥何等风采的人物，外边爱慕的女子都排成长龙了！就你，只抱一下，就像遇着凶神恶煞似的。亏得我十三哥辛辛苦苦把你背回来！”
“你也是，怎么出趟宫，好端端的就弄一身伤回来！”月兰也插话责怪。
“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对，行不！”小七气闷的用被子捂住脑袋。又在心底补充了一句，“都是见色忘友的人。”
瑞瑶和月兰交换一下神色，又哧哧的笑起来。
小七的伤养了一个星期才渐渐转好。
太阳老早挂在了天上，小七又在睡懒觉，乾清宫小太监小桂子的呼喊声把她给吵醒了。
“七姑娘，我的姑奶奶，您快醒醒吧！万岁爷回来了”
“什么！皇上回来了！”小七一惊，立刻爬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儿后半夜，现在正发脾气呢！李总管让我请您过去！”
小七草草洗漱完毕，匆匆跟着小桂子往乾清宫去。
走到御花园，九阿哥的大嗓门老远的传来，“十四弟，你可是回来了，这趟修河治水又立了一功。你不在这两个月里，皇阿玛捡了个小宫女，模样还真是水灵，赶明儿你可得好好瞧瞧！”
出了回廊，九阿哥魁梧的身躯就映入眼帘，侧着身子和刚从韩庄回来的十四阿哥说话。八阿哥、十阿哥不紧不慢跟在身后。小桂子赶紧打了个千，必恭必敬的请安，“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吉祥！”
小七顺势福下身子，道：“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小七本能的抬起头。
十四的脸略显瘦削，面色疲惫，许是多日没睡好，眼睛红红的，可看到小七时突然迸出的怒火却足以把她烧化了。
小七张着嘴，睁着眼，石化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