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逃离（1 / 1）
原本以为，我们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了，沿着爸爸安排的轨迹走，一直找到我们各自的幸福，一直走到我们各自的终老。会是一种很难得的幸福吧，虽然只是孤单的相依为命，却也真实而平和。
可是，忽然间一切都改变了。似乎从妈妈离开我们的那一天开始就产生了无尽的变数，似乎生命就从那一刻起走向了它最终的定数！
那一年，蓝衫十八岁，考上了最著名的瑞阳大学，以全国联考的最高分数，昂首阔步地挺进了那所驰名海外的最高学府。
那一年，蓝衫成了英雄。一夜之间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一夜之间成为了所有怡嶙学子心中最羡慕也最光彩照人的偶像。
这些，都是引以自豪的事情呀吧。可是，自从接到录取通知书后，蓝衫就紧锁着眉头，再也没有笑过。
那个时候的蓝衫，总是寂静的盯着天花板发呆，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眼睛里盛满了空洞洞的悲伤。
“旖轻，我该怎么办呢？”
他总是这样无助地问我，然后拉起我的手，嘴角边染上了淡淡的哀愁。
“爸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嘴唇里透出了淡淡的惨白，仿佛生命稍纵即逝再也没有了原来的颜色。
是的，爸是不会原谅我们的！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结果，也是爸爸从小就加载在我们身上的一辈子的束缚。在爸爸看来，我们一定是要在怡嶙完成我们学业的，然后再在怡嶙成家立业，然后再随着爸爸继承他的事业。这些，都是在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反复不断告诫我们的事情，他说，“孩子们，无论怎样都要记住怡嶙这个生你们养你们的地方，不要离开！不要背弃！”
是的，不要离开，不要背弃！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心脏病击倒了爸爸的身体，如果不是妈妈艰难的选择放弃了照顾我们的生活，或许，我们会和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依偎在父母的身旁，按照父母规划好的蓝图，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地未来。
可是，可是现在——
蓝衫以状元的身份考上了瑞阳大学，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不得不违背爸爸的意愿，离开怡嶙，远赴瑞阳。
“旖轻，我该怎么做呢？”
蓝衫的声音还在虚弱的飘荡，他将我的手放在他冰凉的胸口上，他的心跳虚弱得仿佛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哥，瑞阳是你从小的梦想吗？”
“哥，瑞阳有你期待的未来吧！”
“哥，就让我们一起逃离吧！”
…… …… ……
在夏季最后一抹灿烂的晨光里，蓝衫牵着我的手，带着我一起逃离了怡嶙。
“旖轻，你怕不怕？”
这是蓝衫经过一夜挣扎后所问我的第一句话。
“我们的逃离一定会激怒爸爸的，很可能你也会受到不小的牵连。旖轻，你后不后悔？”
我摇着头，微笑着，坚定地握紧了蓝衫的手。
“哥，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是的，有蓝衫在，我什么都不怕！
当我们在截止报道的最后一天赶到瑞阳大学的时候，好多媒体以及校方的代表都出现在门口，将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多的闪光灯，好多的麦克风，好多的鲜花礼品，好多的尖锐问题，也都在一时之间，风驰电掣般的堆到了蓝衫的面前。
“听说，你是全国联考得第一名，请问你平时是怎样学习的？”
“作为最高分的联考状元，你创下了许多瑞阳乃至于全国联考的最高纪录，请你发表一下心中的感言！”
“听说，你是从遥远的怡嶙而来，怡嶙有和瑞阳不相上下的怡嶙大学，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了瑞阳而放弃了身边的怡嶙？”
“为什么要选择在截止报道的最后一天才来瑞阳，是在刻意的躲避新闻媒体，还是想调足大家的胃口？”
…… …… ……
问题！还是问题！
耳朵里忽然飞进了好多的苍蝇，它们嗡嗡的乱响，使我再也听不清可恶的问题了！
我仰起头，很用力的想看清蓝衫的表情。可是，一道金色的光线闪过，它刺痛了我的眼底，也刺痛了我脆弱的内心。
“哥，我好怕！我是不是要睡觉了？”
分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了，我抱住蓝衫的手臂。就在我觉得快要晕倒的时候，一双手臂将我拦腰抱起。耳边，忽然起了好大的风，我听见了呼啸的声音，还听见了那急促犹如咏叹调的歌唱。
是蓝衫吗？脑子已经不太清楚了，眼皮渐渐地沉重了起来，就在快要沉睡的那一刻，心，忽然间的好宁静。
一切，就这样静止了吗？耳朵里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当我伸着懒腰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我看见蓝衫苍白而又憔悴的脸庞。
“哥，你一夜未睡吗？”
蓝衫笑着揉搓着我的头发，他说，“傻丫头，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
“真的？”
蓝衫点头。他说，我睡得象猪一样，没有办法叫醒，只好将我送进了医院。
“那，你也陪了我三天三夜吗？”
泪水，开始在眼窝不停地打转了。
蓝衫温柔的笑，他说，“傻瓜，哥照顾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是的，哥生来就是照顾妹妹的。当蓝衫轻轻地将我拥进怀里的时候，我有一种被宠溺如初生婴儿一样的幸福。
“哥，”我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爸妈会不会在电视上看到我们呢？”
这一次，蓝衫没有告诉我。其实，爸妈早就知道了我们逃离的消息，他们打来了电话，并搭乘三天后的飞机，从日本直接赶赴瑞阳。
三天后的那个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闪耀，乌云遮住了整片夜空，就像是，我忐忑而又不安的心情。
“为什么？”一进门就是爸爸劈头盖脸的质问，他扬起手，狠狠地打了蓝衫一个耳光。
蓝衫趔趄，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地。爸爸抄起棍子冲了过去，一下一下，打在了蓝衫的身上，痛在了我的心上。
“爸！”我哭着从病床上跳下。我想去拉住爸爸的手，却被妈妈抱进了怀里。
“爸，求你不要，你这样会打死哥的。”可是爸爸却依旧没有停手。
“为什么要来到瑞阳？”爸爸的声音还在空气中嘶吼。在他看来这是件决不可饶恕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呢？还是发生在他一贯信任、一向引以为自豪，一向听话懂事得让他甚至有些窝心的两个孩子的身上？他不理解！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木棍还在他的手掌里挥舞着，一下一下，也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内心。
“爸！”声音清亮。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口，就像是蓝衫的表情，坚决而又异常的淡定。“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不禁违背了您殷切的期望，还将擅自将妹妹带到了瑞阳。可是爸，您知不知道我的心愿呢？瑞阳是我憧憬的梦想，它从小就在我的脑海里扎根，然后一点一点地茁壮，一天一天地成长。爸，我一向最听您的话，我一直都把您当作神一样来崇拜，也一直很努力地追赶您，希望可以和您一样，沿着您的足迹，追随您的脚步。可是爸，您为什么成全我的理想呢？您不曾经也是瑞阳大学的学生吗？为什么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您却如此的反对您的孩子踏入瑞阳？”
脸上，是痛苦与愤怒的挣扎。爸爸没想到蓝衫会说出这些话，而这些话也深深地刺痛了爸爸那颗脆弱且不堪一击的心脏。手，在不停的抖动，爸爸护紧了那早已急剧冰冷的心房，嘴角也开始泛起了可怕的绛紫色的荧光。
“筱！”妈妈跑过去扶住爸爸，爸爸却摇着头，声音变得异常的虚弱。
“这就是我的好儿子！翅膀硬了就想飞了，爸妈的话都听不进去了，也再不需要我们任何的庇护了！好啊，你现在就走，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人会拦你，也和我们没有半点的关系！旖轻，我们带走，从今以后我们就断绝父子关系，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也没有这个爸！”
“爸！”蓝衫大叫。
爸爸不由分手的拖着我就往外走，而我却在快要出门口的那一刹那轻声地说了一句，“爸，我想留在哥的身边。”
那句话，像道闪电一样彻底地击垮了爸爸。他不断地后退，后退，摇晃着身体，险些跌倒在了阴冷的墙角。
“这是怎么了？”爸爸声音嘶哑得老泪纵横。他将那根木棍狠狠地劈成了两半，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走廊尽头。
时间，就这样愕然静止了吗？我静静地跪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将手塞进了蓝衫的宽厚的掌心里。
“旖轻，”蓝衫叫我，他的眼睛晶晶亮亮的，像是星星，璀璨在漆黑的夜空。“对不起，连累你和我一起受罚。”
我摇着头使劲地笑。我拍拍胸口对着蓝衫大声的说，“哥，有你的地方就有我温暖、幸福的家！”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高希羽都在问我，为什么爸会那么生气。瑞阳是一个很有名的地方，那里的大学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考上了应该值得庆祝才对呀，为什么偏偏严令禁止，最后还爆发了那么激烈的战争呢？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时候的我们只知道坚守着自己这唯一的信念，希望爸爸能够原谅我们，也希望我们的努力可以得到爸爸的认可。
那场战争一直延续了两天一夜，在我和蓝衫执着且坚持的跪地乞求下，爸妈终于做出了妥协的让步。他们在学校的附近租了间别墅，他们同意蓝衫在瑞阳完成学业，但在大学毕业了以后，必须带着我，一同回到最初的怡嶙。这对于当时的蓝衫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惊喜与宽容了，他兴奋得又是叫又是跳，背着我，跑遍了整个校园。
“哥，我们又可以相依为命的一起生活了。”
“是呀。”蓝衫温暖而又幸福笑。“哥的臂膀永远都是你飞翔的羽翼，哥的怀抱永远都是你眷恋且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