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1 / 1)
吃完午饭,我一个人百无聊赖,虽然也还可以继续在教室里复习一下功课,不过教室里过于安静,人人都在伏案苦读,我反而觉得有点意兴阑珊。
“孟佳仪不在吗?”班长赵建伟一边分发作业本,一边问我。
我点点头,“可能是去击剑队看她哥哥了。”
“哼,学习那么差还整天吃喝玩乐,什么样子!”赵建伟将她的作业本重重扔在课桌上,“要是她上白榜,我们班级的脸都给她丢光了!”
“一共只有四个班级,而白榜上有二十名,万一出现我们班级的也很正常啊。”我将孟佳仪的作业本塞进抽屉,淡淡回答。
“许抒晴!”副班长顾芳君冷冷的□□来,“你是第一名,可不要因为和孟佳仪这个差生在一起而变成差生啊!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是这个道理。”
我心中有气,站了起来,“你在向我卖弄自己是语文课代表吗?我记得你自己也不过是刚挤进红榜吧?哪里有资格教训她!”说完我大步走出教室,只听见身后顾芳君气极,“你这什么话?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赵建伟则拉住她,“别和她吵。”
我心里郁结,忽然觉得自己考入这所全国重点是一个重大错误。
我本来念的玄武中学既有初中部也有高中部,是一所市级重点中学,升学率也相当的高。每个人都很正常,学校里还有社团活动,每年都有春游秋游以及两次运动会。除此之外,艺术节、社团节等更是隔一段时间就有,课余生活非常丰富多彩。
竟北高中除了学生会竟然连一个学生社团都没有,就算是学生会也只是由少数几个学生组成,班主任都说,绝对不赞成班级里的同学去参加。全年都是学习、学习、再学习!就连本应高中生参加的学农学工劳动都没有,我只觉得我们这些学生在老师们眼里何尝不是一件货物,要好好雕琢才能见人,等到高考那天,就是我们这些货品的展销会。
至于什么未来啊……
其实真正后来有过开创性事业的人,又有几个是我们竟北中学毕业的?照我看,竟北高中里呆过的人,大多神经不太正常,除了无条件的服从,根本没有一点开创性,书念的好有什么用?不外乎熟能生巧,看过《射雕英雄传》吗?脑子迟钝如郭靖也能全篇背诵《九阴真经》,为什么?日夜背诵而已!换了别人,背的比他还快呢!
我脑海里胡思乱想,走廊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全部都静悄悄的在教室下苦功,老天!我几乎想大喊大叫一番,我们只有十七岁,为什么过这种残酷的生活?等我们到了迟暮之年,回首过去,是否会为今天深深懊悔?懊悔在那原本绚丽多彩的青春,居然没有一丝值得回忆之处。
难怪我们班长赵建伟,十七岁却像三十七岁的样子,据他妈妈说,他为了追赶上我,每天都要熬到凌晨三四点睡觉。
唉!他已经是红榜常客了啊,为何还如此执着?
我将后背靠在墙上,正有一种垂头丧气的感觉,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长笛声,似断似续,我好奇心起,在这个满是学习狂的地方居然会有人吹长笛?我随着音乐而行,越靠近四楼天台音乐声越响,难道那个吹长笛的人就在这天台上?
我刚刚推开天台的铁门,刺眼的阳光一下子照射了过来,眼前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我微微眯起眼睛,身后却传来脚步声和叫唤声,“许抒晴,你在这里!”
孟佳纬还穿着白色的击剑队服,浑身汗津津的样子,他刘海贴在额头,怀里抱着面罩,“佳仪说,要是班级找不到你就到天台来,你果然在这里。”
我微微一笑,“找我有事?”
此时长笛声忽然嘎然而止,我一转头,只见岳麟暄手握长笛站立在天台中央,微风吹拂起他略微有点长的头发,他修长的身形却显得很孱弱,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却看着我们。
“刚才笛子是你吹得?”孟佳纬越过我,笑咪咪的对他说,“吹得真好听!曲子叫什么名字啊?”
岳麟暄紧紧凝视着我,“来自远方。”
我忽然心中一动,他的声音柔软而无力,带着一点点地哀怨,他这般凝视着我,让我有种无所遁形的压抑感,幸好孟佳纬大大咧咧的不在乎的样子总算不让现在的气氛过于尴尬。
“吹得真好听,我是高三(4)班的孟佳纬,你呢?”孟佳纬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居然还向岳麟暄伸出手,“我是新转学来的,多多指教啦!”
岳麟暄淡淡道:“你还是让许抒晴多多指教吧,她是天才少女,由她指教你比较妥当。”
孟佳纬一窒,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个……这个……”
看着他很窘迫,岳麟暄似乎也觉得有点内疚,“我叫岳麟暄,是高二(3)班的。”
孟佳纬大惊小怪起来,“哇哦!我老妹说高二年级有三巨头,常年霸居红榜前三。一位许抒晴,一位就是你岳麟暄,还有个是……是……”他搔搔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忘记了。”
我忍不住“噗哧”一笑,这个孟佳纬怎么像个傻瓜一样,可是就是因为如此,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觉得份外轻松随意。
岳麟暄依旧看着我,我竟然不由自主地脸上微微发烫,我别过脸去,对孟佳纬说道:“你找我那么急做什么?”
孟佳纬如梦初醒似的递给我一张门票,“我们击剑队这个礼拜天要去和远道而来的辽宁队比赛,谁胜了就可以去香港和香港队比赛。你能来吗?”
我接过门票,“要是有空就来吧!”
孟佳纬笑吟吟,“要是你来啊,我一定超常发挥!”他说着一蹦三跳的跑了下去,“训练训练!”
我目送他离开,突然感到岳麟暄在我耳边说道:“认识你的人还挺多!”
他距离离我太近,我急忙往斜里走了几步,“怎么?嫌弃我?”他的调侃地笑笑,自顾自坐到天台的平台上,迎着微风,他忽然深深叹了口气。
“没想到你还在吹长笛!”我站到他身边,他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看来竟然没有血色,惨白惨白的。
我心中微微一颤,慢慢在他身边坐下,“是吗?”他笑了笑,“意料之外吗?让我再吹一曲吧!”
他将长笛对着嘴唇,吹出一连串让人心中悲伤的乐符来,他吹得如此专注,音乐随风飘送,在这个阳光并不强烈的午后,给人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仿佛受尽命运捉弄,最后只能借着这一首乐曲,抒发心中郁郁寡欢的情结。等到一曲既终,既不能改变什么,也不能控诉什么,只能按照命运的安排,继续走下去。
我闭上双眼,思绪顺着笛声飘扬,曾几何时,还在念小学的麟暄和我,也是这样肩并肩坐着,一起在小学的天台上玩过家家。
“麟暄不是男生吗?为什么喜欢和晴晴一起玩?”
“因为晴晴太聪明了,麟暄怕晴晴寂寞。”
我缓缓落下一颗眼泪,岳麟暄一曲终了,和我背靠着背。
“这首曲子叫什么?”
“伤心何处去。”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声音柔软又无力,“晴晴。别就这样离开,我现在好虚弱好虚弱,你哪怕给我一点点鼓励好不好?”
“鼓励?什么鼓励?”
岳麟暄的眼睛散发着似是而非的光芒,带着异乎寻常的悲伤,“给我一点让我继续活下去的鼓励好不好?”
我忽然感到很恼怒,一把推开他,“奇怪,现在由我父母养你,你哪里活不下去了?还要我给你鼓励?岳麟暄,你是男人耶,拜托你有点骨气好不好?老是这样柔柔弱弱的,我不喜欢你这样,也不吃你这一套!”
“晴晴!”岳麟暄的神情非常焦急,“我没有开玩笑,也没有矫揉做作。”
“既然活不下去,那你就去死吧!”我这句话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下天台,根本不再去看一眼岳麟暄,可是他那频临绝望的眼神却还是清清楚楚的印在我心里。
很久之后,我终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人永远不要做违心的事,一旦做了,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下午放学回到家门口,岳麟暄正在我家楼下徘徊,他带着讨好似的微笑迎了上来,我却皱了皱眉头,态度有些恶劣地说道:“怎么又是你?”
他微微一窒,随后扬了扬手中几分印刷品,微笑道:“我带了些材料来,晴晴你看看是否感兴趣。”
我借着路灯随便翻了翻,原来是去国外留学一些程序流程以及部分大学的简介。我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岳麟暄带来这些有何意义?
他兴致勃勃地指着材料说道:“晴晴,以我们的成绩,申请留学绝对不会有问题。我记得你说过你对英国感兴趣,你喜欢伦敦那种古典学术与现代化科技的融合,我们去英国留学好不好?”
我一愣,下意识地向他泼一盆冷水,“英国?英国留学学费昂贵,我爸爸可负担不起两个人。”
岳麟暄陷入一阵沉默,那种突如其来的沉闷像是可以使人窒息,他清秀的脸蛋在灯光的阴影种忽明忽暗,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沉。
他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那要是我有钱,你愿意和我一起出国吗?就我们两人一起,离开这里。”
我淡淡地说道:“那等到那时再说吧!你今天来我家吗?”
他摇摇头,“你上去吧!我想看着你上楼。”
回到楼上拉开窗帘,我发现他仍然停留在原地,他抬头向着我窗户的方向看来,伸手遮挡着路灯有些刺眼的光,对我露出孩子气的微笑,随后转身慢慢离去。
曾几何时,他的背影竟然如此孱弱?我有多久没有真的关心过他?
我突然觉得心情很不好,我真的很讨厌自己,难道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么?恶毒的话从我的嘴里说出常常像是根本不经过大脑思考。天哪,我真的是过分,为什么每次面对岳麟暄我都会忍不住想伤害他呢?
我拿出相簿,从头翻起,那里有我刚出生时的照片,满月时外婆满面春风的抱着我,会走路时一个人对着镜头傻傻的笑,一直到了7岁。
是的,7岁时搬到了新的住宅区,于是,相簿中又多了一个小朋友的身影,岳麟暄从小就很可爱,圆圆的眼睛、柔软的褐色头发,比我还像小女孩。
“麟暄不是男生吗?为什么喜欢和晴晴一起玩?”
“因为晴晴太聪明了,麟暄怕晴晴寂寞。”
我忽然鼻子一酸,那样温柔那样顺从的麟暄,究竟哪里使我不满意?究竟那里惹到了我让我总是大动肝火,用恶毒的词语来谩骂他?
就算他家破产,就算他家现在需要依靠我家,连我父母都无所谓,轮得到我来恚怒吗?
我心里难过,相簿到了去年,我身穿制服和麟暄站在竟北高中的大礼堂主席台上,那是迎接新生会,我和他作为新生代表一共上台致词。
很多同学都说我们是“金童玉女”,人人称赞我们,学习好、体育好、能力强、外貌出众,在迎新会结束之后,还有很多高年级的学姐争相要与他结识。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本来很高兴的我忽然觉得很不乐意,无端端的就向他发脾气,还赌气一个人先回了家。
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我越来越讨厌他。
我深深叹了口气,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他?难道事实上,我是喜欢他的么?因为喜欢他,才讨厌他总是那样受女生欢迎,才会冷言冷语的刺激他,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是这样的吗?他近来,身上总是会有一点脂粉气,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我虽然不化妆,但是女生对胭脂水粉总有天然的敏感,所以我才厌恶他?
我一夜难眠,一些真实的想法竟逼迫地我早早起身,7点不到就来到岳麟暄地家门前,我想要向他道歉,并将我真实心意告诉他。
谁知岳伯伯却说他早就去学校了。
“哎,真是不巧啊,麟暄大概6点多就走了呢。”岳伯伯打着哈欠,满嘴地口气让我忍不住后退。
岳麟暄的家距离我家不远,走路到学校最多不过十五分钟。一般我们都是7点左右出门,走到学校时间刚刚好。
或许是他们班级今天值日吧!我想得入神,险些和大步流星的孟佳纬撞在一块儿。
“啊!许抒晴是你!”他永远都是那么大惊小怪,随后他露出了惊诧无比的眼神,那眼神落在我的上方,他有些瞠目结舌,“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顺着他的眼神往上望去,就在那一瞬间,一个黑色的物体从天台上坠落了下来,越来越近,离我越来越近,我看见那个物体渐渐放大,是的,我看清楚了,是麟暄的脸!
他的双眼满含笑意,注视着我,我痴痴呆呆的与他对视,孟佳纬大叫一声,“小心!”将我往外一拉,“嘭!”的一声,麟暄那瘦长的身体重重撞击在地面,他的脸向着我,似乎还在微笑,身下渐渐蔓延出一滩鲜血。
我大叫一声,眼前顿时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