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0，第九章（1 / 1）
我从来没想过，我的离去会惊动这么多人。
在裴鸷璺带着我和我们的养女艾尼玛（辛翠西亚年龄实在太大了，她已经没有办法好好照顾艾尼玛，而我和裴鸷璺是她所能找到的领养艾尼玛最好的人了）回国的那天，整个裴家竟然全员出动到机场接我！
裴鸷璺的语言是我的眼睛，他清晰的向我描述出在场每一个人的样貌和神情。他告诉我，靖旻和靖彦又红又肿的大眼睛怔怔的瞧着我，咬着嘴唇不说话——而大人们，除了曜禤和他的未婚妻花想容在微笑以外；其他人，尤其是潇潇，他们的表情可不只是“凝重”就形容得了的。
末了，他还神秘兮兮的附在我的耳边，轻声嘱咐我“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未央，你这个傻孩子，你……”苍老伤感的男中音属于裴叔叔。
候机厅里人声嘈杂繁乱，广播声、吵闹声交织在一起，所有的声音都是一个分贝，模糊的叫人皱眉。但是，我就是能听出裴叔叔情绪的伤感和难过，这令我深以为咎。
裴阿姨从裴鸷璺的怀里拉我过去，心疼的抚摸着我瘦削的脸颊，她的声音都在颤抖：“未央啊，是我们不好，让你受苦了……”
我笑了，“裴阿姨，您别这么说。”是我不好，我的死心眼儿让你们担惊受怕了吧。
温厚的手掌忽然落在我的肩上，裴叔叔语带笑意的轻斥，“未央，你还叫阿姨吗？”
我一怔，立即听出了他的暗示。难免慌乱的咧嘴傻笑，我下意识的伸出手去——在中途，我就遇到了裴鸷璺体贴的回应，我重新回到了他的怀里。然后，我听到他愉快的声音，“妈，你们别难为她了，刚下飞机，有许多状况她还搞不清楚呢。”
“是啊，爸、妈，”这是潇潇的声音，我的心一动，在裴鸷璺的怀里探出头仔细的聆听她的话语，“你们以为未央的脸皮和二哥一样厚啊？”是错觉吗？虽然潇潇在给裴鸷璺打圆场，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她在生气，而且是非常的生气呢？
“靖旻、靖彦，你们俩还愣着干嘛？去叫妈妈啊。”在裴阿姨善解人意的笑声中，曜禤哥温柔的催促着自始至终都绷着小脸儿不说话的靖旻和靖彦。
候机厅里的喧闹和嘈杂迅速消弭，我的思维霎时间成了一片空白。我在裴鸷璺的怀里转个身，在他的引领和搀扶下，我在孩子们跟前站稳，揪心的等待着。匀了匀呼吸，我紧张的启口：“靖旻……彦？”
没有人说话。
力量从我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儿的飞快流逝，我攥着裴鸷璺的手，控制不了自己几乎崩溃的情绪。
然后，在我就要痛苦的放弃等待的时候，两具小小的身子急切的冲进了我的怀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们俩上气不接下气、口齿模糊的喊着我，“妈妈……妈……妈妈……妈妈……！”
我笑着泪如雨下，又哭又笑得紧紧搂住我的孩子，我哑着嗓子拼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是个多么失职的母亲啊，我是多么自以为是的看待着我的孩子们啊？
当初……当初我怎么会以为随便是哪个女人，就能代替靖旻靖彦心目中根深蒂固与生俱来的那个只属于我的地位呢？即使她比我美丽比我健康比我聪明，对他们而言也终究只是个陌生的女人——我，只有我——乐未央，才是他们唯一的母亲啊！就算我瞎了我也仍然是他们的母亲！如此重要且永不可改变的一件事情，我怎么会忘记呢？
“好了，都不许哭了！”用手背粗鲁的擦拭着我的眼泪，裴鸷璺生硬的命令着我们：“旻，带着烟跟爷爷奶奶走！未央，注意你的眼睛，不准再哭了！大夫不是说了情绪不好会恶化你的病情吗？”
我摇头，因为哭得太厉害而不停的打嗝儿，“我……呃……！”我也不想的啊。
“你再哭下去，”他忽然大声地威胁我，“我就吻你哦。直到把你的眼泪全部吻干！”
于是，在众人了然的哄笑声中，我“奇迹”般的停止了哭泣。
在回家的路上，裴鸷璺告诉我，早在他得知我在国外的确切地址之前，他就如我所料的把我的那套房子退掉了。我唯一没想到的是，裴鸷璺会听从曜禤哥的劝导，带着孩子们回裴家。他把十三年来的事情巨细糜遗的告诉了裴叔叔和裴阿姨，在取得他们的谅解后，让素未谋面的祖孙四人相认。所以，裴叔叔他们才会去机场接我。
我和裴鸷璺此刻都在他的卧室里，孩子们的房间在隔壁。
回家的第一夜，我兴奋的睡不着觉。经过30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我的身体是有些倦怠，但是精神上的轻松和愉悦轻而易举的冲淡了这种不值一提的疲惫。
“想不想洗澡？”裴鸷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一下子弄得我满脑子“绮思丽想”，我忽然不可遏止的想起那些缠绵的夜里他带给我的快感和愉悦的……呃，“细节”。
老实说，我还蛮期待的。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小东西？”裴鸷璺的呼吸吹拂在我的眼皮上，他意有所指的暗哑说道，声音里有我熟悉的坏笑。“是不是在想些邪恶的东西，嗯？”
我伸手精准的揽住他的颈子，然后我的嘴唇同样精准的捕捉住他的错愕，“别告诉我你不想。”我才不相信这个大色狼会比我纯洁呢。
好吧，我得承认，在裴鸷璺的□□下，过去那个胆小羞怯的乐未央早就不见了；现在的我，是个率性热情的成熟女人，我已经懂得了□□的奥妙和美好，就是这样。
裴鸷璺挫败的轻拥着我，嘴里冒出一串模糊的□□声：“老天……是谁教坏了你……？”
“是你啊。”肯定的回答着他，我笑不可抑。
修长的手指隔着外衣描摹着我的胸尖，立刻引起我女性的微妙变化。喘息着偎入他的怀抱，我融化在他轻柔的抚弄和刻意的挑逗中……
翌日。
裴鸷璺一早就赶回公司上班去了，为了找我，他已经荒废了太久的时间，他的工作已经堆积如山了。靖旻和靖彦顺路由他直接送到学校；裴叔叔和裴阿姨去见想容的大姐，约定曜禤哥他们的婚礼。
所以，偌大的裴家大宅只有我一个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缓慢但并不费事的摸索着走到一楼餐厅坐下，我在管家恩伯讶异的低呼声中悠悠然的吃起裴鸷璺上班前给我弄的简单早餐。温暖的阳光透窗而入，撒落在我的身上，暖烘烘的，好舒服！
“未央小姐，”恩伯毕恭毕敬的站在我的身后，声音里有着纯粹的感情，“您真的是个很坚强的人。”
喝掉杯子中的最后一口牛奶，我笑了，“不是所有人在失明后都要自暴自弃的，我的性格虽然豁达，但是如果没有早年我祖母的教导，我相信自己即使再努力也不会做到。”
裴家的管家恩伯从裴叔叔的父亲那一辈就在裴家做事了，恩伯全家的工作几乎间接或直接的和裴家有关系。
所以，恩伯在裴家有着绝对的地位，许多事情，裴叔叔都会和他商量——当然，恩伯也一直恪守自己的本分，从来不会妄言乱语。
恩伯在我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见过了我，我父母空难去世后，是他和裴叔叔代替当时还在老家来不及赶来的奶奶张罗了我父母的丧葬事宜；奶奶去世后，我只身回来念初中。在学校认识了潇潇，裴家第一个认出我的人也还是恩伯——从某种程度上说，恩伯是我的恩人。
恩伯安静的收拾了我的碗筷，然后回到我身边低声说道：“未央小姐……”
“恩伯，”我打断他的话，“我从以前就跟您抗议过，我希望您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可是，”善解人意的老人和蔼的回答：“等你嫁给了二少爷，我还是得称呼您‘少奶奶’啊。”
摇摇头，我知道自己是拗不过这固执的老人了，“那么，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您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呢？”
“是的。我希望您能够劝劝二少爷，化解他和老爷之间的恩怨，起码让他们俩能够坐在一张桌子旁吃饭吧。”
“你的意思是……鸷璺和裴叔叔一直都没有和好过？那他怎么会答应带着孩子们回来住？”
“叫二少爷带着孩子们回来的提议是我和老爷商议之后作出的决定，可是却是由大少爷去问二少爷的。”
这个我倒是明白，“你们是不是担心鸷璺不同意？”
恩伯以缄默回答我的提问。
我长叹一口气，“恩伯，不是我帮鸷璺，您和裴叔叔实在太不了解他了。假如他心里对什么事情有所抗拒，即便是曜禤哥和潇潇一起去，也不可能说服的了他的——我想，早在你们没有发觉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再和裴叔叔怄气了。”
我看不见恩伯的表情，但是我相信他一定被我的话给震动了，“大少爷也是这么说……”
“鸷璺……”在心里勾勒着裴鸷璺的形容相貌，我喃喃着：“他本来是个很热情的人，他不是个会记仇的人。虽然这么说有点太无礼，但是实际上，是他的妈妈自私的爱情害了他。一个在贫民窟一样的住宅区里一直长大到11岁的男孩子，你要他怎么接受一个就像从天而降似的‘富翁老爸’？更何况，裴叔叔在他十九岁成人之前根本就没正眼看过他！”
“老爷一直都很疼他！”
“疼？”我拧着眉毛，忽的一股怒气涌上我的脑门，“疼他的话，他会让鸷璺进孤儿院？疼他的话，他会跟鸷璺七八年说不上一句话？疼他的话，他会一看到鸷璺就摆出一幅‘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污点’的表情？！”
“二少爷是这么跟你说的？”恩伯苦笑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我板着脸，不说话。
“未央小姐，少爷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十三岁的时候淋雨住院的那件事情？”
“那又怎样？那还不是裴阿姨一直照顾着他吗？”不知所谓，怎么会提起这件事情来！
“你错了，你和少爷都错了。”恩伯喟叹一声，“那个时候，小姐被同学感染了水痘儿，太太虽然也想去照顾二少爷，奈何分身乏术——所以，少爷其实是老爷看护着的，为了照顾少爷，他还错过了一桩大生意。说来凑巧，二少爷和小姐的病情居然同时稳定下来，于是，老爷和太太又换了过来——因为，他们害怕二少爷清醒过来看到老爷会生气……”
我怔住了。难以置信的摇头再摇头，我哭笑不得——这父子两个，真是要命！“这么说，‘猎麒’也是裴叔叔故意给鸷璺的？”
“没错。”恩伯叹口气，接着说道：“老爷真的好喜欢二少爷，虽然他没有办法去爱他的母亲，但是老爷私下里常跟我说，他很感谢二少爷的母亲给他生了这么好这么优秀的一个儿子。”
再叹口气，恩伯继续说道：“您想想，二少爷能够出生是多么大的一个意外？严格来说，当年老爷完全是不知情的啊，你都不知道他接到严小姐的信的时候是多么的痛苦和惊讶。老爷那么深切的爱着夫人和这个家，他从不允许自己做出任何伤害他们的事情——可是！严小姐却让他的人生险些脱轨——当然，我必须承认的一点是，她也很无辜，毕竟，爱一个人是没有错误的。更何况，她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是啊。”我接上恩伯的话，“换做别的女人，大概会以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作为要挟的。但是，恩伯，您真的误会鸷璺了。”
“怎么说？”
“鸷璺从来没埋怨过裴叔叔和他母亲的过去……他心里的那个结，其实是在孤儿院那半年结成死扣的！鸷璺对裴叔叔犹豫了半年才去接他回家一直耿耿于怀！”
“二少爷为什么就是不能谅解呢？老爷不是不要他，而是太想要他才那么做的！”恩伯急道：“您要知道，老爷很爱夫人，他不希望因为二少爷的关系将这个家破坏掉——他说过，他欠二少爷的已经够多了，不能让二少爷再经受不必要的痛苦了——他不是在犹豫，耗费了整整半年，他用最温柔的方式把二少爷的存在告诉了夫人。夫人原谅了他，并同意老爷接二少爷回家。”
我沉默着，心里揣度着恩伯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说真的，我很佩服裴叔叔所作的一切——如果恩伯没有骗我的话。
我当然不希望看裴鸷璺和他老爸一辈子僵持下去，“子欲养而亲不在”是种很剧烈的痛苦，我不愿意裴鸷璺尝试这种要命的滋味。如果，他和裴叔叔之间缺少的只是互相的理解和沟通，那么，就让我来做“桥”连接他俩的心灵吧！我有自信可以完全说服他。
“恩伯……你能保证你说的都是实话吗？”
“您不相信的话可以再去问问夫人！”恩伯的口气笃定极了。
我点点头，然后咬着嘴唇在心里做下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