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九（1 / 1）
莲月醒来后，仍像以前一样和我喝茶聊天，除了偶尔发呆。
其实像我和她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半分疏忽的。她为了在家族中周旋，我为了不要陷入游戏。一直都是殚精竭虑。从这点上说，我确实差了妈妈好远。她一向凭直觉办事，也许也会有考虑，但也绝对会享受这种过程，而我，一点蛛丝马迹，就要去推断最坏结果制定新方案，几乎成了本能。失忆后的普通女孩吗？我似乎有点理解她的感受了，现在的她，应该也有庆幸后怕吧，好在没有太多的意外。除了她自己的心，事情仍在她自己的控制范围。为了长岛家族？她真是个太有责任感的孩子了。我对这个世界没有太多感情，森下现在全权掌握在爷爷手中，我不会有什么家族责任，如果他也要我如莲月一般，这勉强维持的情意也到头了吧。森下兴衰我真的一点也不在乎。至于那些朋友们，如果能受到威胁，那我还真得怪自己眼光差。没能力自保的家伙不配做我的朋友，正好舍弃。突然发现自己是个冷血的不定式炸弹。
“高中哪里读？”
“还没打算。莲月，真确定要结婚了？要不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不用，你一定要活的幸福。知道吗，你是我的梦。”
“工治的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啊，我也说不清楚，近藤树是个苍白体弱但绝对强大的男人，在东大读医科”
“我一直以为工治喜欢你，没想到你会嫁给他的哥哥”
“傻瓜，工治喜欢的是他哥哥，因为我是他哥哥的新娘，所以，他要替他哥哥守护和监督我。他和榊太郎互相不放心，又互相合作，一个教师一个学生把我的圈子都参与了。近藤树真的是个有魅力的男人，温柔，优雅，其实，我小时候也一直迷恋他的，我学的一切都是为了他随口说的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当然不仅仅是我，他还有很多其他粉丝。我很吃力的以为终于越来越靠近他了。若没有那三个月，我现在，一定会很快乐吧。想来，我其实是个笨丫头，学什么都是为了博得他的欢心，不曾想，我就是我，若不是生在长岛家，也是个普通的傻女孩。也会天天做便当打扫卫生，和朋友逛街，也会遇到喜欢的人，脸红心跳羞涩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多幸福啊。只是那不是长岛莲月，只是个迷路的丫头，长岛莲月永远不会迷路的，也不能迷路。”
我凝视她，透着温柔和怜惜，莲月，你现在就是个迷路的傻丫头。
“你说，我以前为了他拼尽全力，如今终于要嫁给他了，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莲月，近藤树对你什么态度？他怎么想的？你们两家非联姻不可吗？”
“他对我，就是上帝对信徒吧，其实像我这样的信徒太多了，为了他的一个笑容，争得头破血流，他一向高高在上，还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近藤家我不知道，只是需要钱吧，长岛家，只是为了寻求个庇护，或者说为了支持某人出力。”
“你们支持的某个人，是近藤。。。?”
“是他家选的，千叶，涉及到政党争斗很危险，你一定要远离这个圈子，好在，你现在是安全的。”
“莲月，桦地家也？”
“恩！”
“看飞鸟那单纯样，还真想不到，哈”
“每一个世家小姐都不是那么单纯的，飞鸟从小就是按照景吾的妻子来教育的，她的生活中只有这一个重心，如果结果不是这样，她又没找到真正爱的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说起来，你的父亲，真的是很了不起。二十年前的森下和今天的迹部家差不多，你父亲为了逃婚把森下家搞得鸡飞蛋打再没力气参政，或者说主动被放弃，森下当时只剩下空壳子还有水产生意，单纯为了一大家子生活而经营。你父亲在还没有遇到你母亲时几开始筹备了，是个与命运抗争谨小慎微的人呐。他成功了，而且还在二十年后通过他的女儿，让森下家完全集权，我再没听过那么有魄力的人了。”
“你们在没见过我时，是不是就已经很在意了？”
“当然啊，他的女儿不引人注目是不可能的。只是森下爷爷找到你接回来很保密。他又一向低调，一年后我们才知道你的存在，不过你最引人注意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他们现在确定你只是一个一般女孩，和你父亲还差的很远。”
“是啊，不论我是什么样子，他总能成功，他的一个仆人就够摆布我了。”我恹恹地。原来我不知不觉中成了别人的玩具，不爽。
“但是你很自由，不是吗？不管他做了什么，他保住了森下家保住了你，也保住了你爷爷的晚年，真想见见这位传奇中的人物，千叶，我嫉妒你了，为什么我不是他的女儿啊。”
的确，这么一个人，今次听莲月讲了，我才发现原来我这世的父亲也是这么强悍啊，不知道他生活中是个什么样子。
“莲月，你呢？什么打算。如果近藤只要钱的话，你一个长岛是远远不够的，与近藤太过亲密也是危险的。你们的婚姻，还有其他的约定吧？”
“哈，你比我敏感，我也是前两天才想到。确实有约定。长岛全部交与近藤家。森下、长岛、佐藤、迹部、桦地在几十年前有份契约，当年以森下为尊。就是森下选定了谁，其他四家无条件服从，无条件支持。是百年前的血誓，森下打破契约退出后，就以长岛家为尊了。所以长岛家不只是一个长岛，只是如今并不是当年那样，迹部是实际上的中心，桦地掌握着军方，佐藤游离着外，百年誓言几十年的契约其实在任何一家退出时就不存在了，这个秘密只有为尊者才能知道，进退两难啊。”
“这有什么两难，现在不是时机刚刚好？”
“是啊，刚刚好”她突然一笑“难道，森下家的人就是为了打破而生的？”我傻傻地做个不知所谓的表情。
“千叶，和我去见近藤树吧，去东大，私下里，怎么样？”她俏皮的眨眨眼。眼前这个莲月真的变了，我心里感叹，爱情的力量。
“为什么叫上我？”
“没别人可以啦，为我壮胆”
“见帅哥要不要打扮一下？他不会也对我好奇吧？我要不要照顾一下他的心情？”
“我们两个当然是独自出行的又有点笨拙伪装的大小姐装扮啦”
“要不要先打电话联系？”
“打电话就暴露了，他不会亲自接电话的，这次我可不能再让他的助理和其他那些魔女发现了。”她撅着嘴，这个，才是十六岁的莲月啊。
“这次?”
“嘿嘿，说了我以前迷恋他嘛，当然也做过符合迷恋的行为，只是没成功过罢了。喂！你那是什么表情！”
“东大哪里找你心里有数吗？”
“安啦，他的作息我清楚的很，有个时间他一定独处的，只是见面有点难度。千叶，你翻墙行不？”
“多高的墙？”
“三层楼高吧——嘿嘿，当我没说”
“恩——地图，给我画个示意图出来，我们要做什么。”我叹口气无奈的翻白眼。
“诺，就是这样。一面是十几层楼的侧面，一面是高墙，一面是他的休息室，也有四层。从外面上不去。一面是有很多人都看着的大门。开阔的能看到富士山，当然也能看到任何一个悄悄溜进去的人。好吧，我是夸张了点，看不到富士山，只是个比喻，比喻啦。”
“你们以前尝试过些什么？”
“悄悄溜进去，爬墙，爬他的房顶。”
“哦？说说过程”我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扁嘴。
“溜是溜不进去，门口人太多，爬墙，试了很多次，有梯子也不行，而且，据说墙头有高压电。他的房顶，我只是想了想，我们都是从正门溜的，其他地方太危险了。”
“有成功的吗？”
“没有，他虽然温柔，但他的属下们可没那么好脾气，而且本来他休息时间是不允许打扰的。敢触逆鳞的人世界上不多。”
我点点头，心里有数了。再看下地图，和莲月说要去准备一下。
“千叶，你这个笑好危险，好蛊惑，我们，我们要？”
“探险”我回她个大大的笑脸。
之后去踩点，又租了装备。踩点时发现了一个更佳的位置。驾着为她采买婚礼用品的名，我又是个不出彩的大小姐，长岛家没有任何异议的放我们自由出入。
让莲月写了个便条约近藤树单独见面，并拜托他独休时把墙上的高压电控制一下。
便条是让长岛家的人送去的。以新娘给新郎礼物的名义。只是一幅画。卷轴别有乾坤。听莲月说，这是工治偶尔谈起小时候与哥哥的游戏，只是长大后再没有那样的亲近，他对他们家来说，是神一般的存在。
现在我只要想法子把她运到楼顶就好。那天发现他的楼顶有天窗，似是玻璃的。我换了很多方位角度，换了几个高倍望远镜，再加上推测才确定好方案。在外的一个监视器放了张照片，然后把一个特制滑轮射到他的屋角。好在后面整修的一个老楼，有塔吊。做这些的时候，莲月当然不知道。到约定时间，我和她先到墙外测了下电流，心里乐了一下，果然没电，他应该是看到纸条了。但不知道会有什么待遇啊。不作停留的把莲月的腰绑上开了遥控器把她升上近藤树的房顶。我给了她特制螺丝刀，也特意教了她怎么用。一切就你自己定夺吧。十分钟过去了，她又可怜兮兮地探头说不行。又腿软又打不开。我按耐住恼火。
“莲月，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婚礼取消，正和你意啊。若照常进行就和没来过一样，加油，你行的！”
之后我又躲起来，密切注视，五分钟她又回来“不行，没有可以下螺丝刀的地方，看来就像普通玻璃，从里面固定的，不是特制的。”我心里一顿。住在这样监狱一样的地方，他还是向往天空的吧。所以才有这样的普通玻璃？
给了她尺子让她良好尺寸，我从旁边楼的窗户划了一块来，用什么？当然是脖子里挂着的钻石吊坠。特制玻璃刀。我还是习惯以防万一啊。然后上去帮她划天窗。还好我上来了，让她划估计玻璃会直接掉下去惊动他人，放她进去后，给了她微型螺丝刀，叮嘱她天窗装好后就可以出声了。比如从窗口向在外面的近藤树打个招呼，虽然不符合淑女形象，不过现在的莲月应该很乐意才对。
她着急地问我完了怎么出去，我笑笑。“让近藤树送你，我在东大校园找个地方等，两小时后再联系。”之后就把工具和那些划掉的玻璃收拾走了。一切如原来一样，只除了莲月进了那个房间。
两小时后，剑道莲月，她如释重负般告诉我近藤树顺水推舟的配合，好像这场婚礼是她一个人搞出来的闹剧，很呕，但终于解决了。
“哎，千叶，有件事，你知道我怎么出来的吗？”
我疑问地看她
“原路返回!他说问候你”
“原路返回？哈，莲月，你帮了他一个忙，不用担心了”
“他会不会找上你？”
“找我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他，安啦，吃饭去”
我的日子又开始不紧不慢，莲月在忙着处理契约问题吧。几大家族总得商量出个最好的途径。
近藤家庆祝老爷子七十大寿，居然有给我家请柬，爷爷问我的意思。
“往年怎么过？”
“近藤一族一向低调，上一次还是二十年前，他五十大寿和近藤长子卫的婚礼，这一次本来应该也是长孙的婚礼，不过取消了。”
“上一次是父亲去的？这一次爷爷去吧”自从莲月上次讲到父亲森下石郎，我特意查了下他的过去，他和近藤卫当年私交甚笃。他的婚礼是父亲参加的最后一个宴会。
“千叶，你和你父亲，在某些方面太像了，爷爷老啦，你要一切小心”森下爷爷一声长叹。
“嗯，爷爷，我会的，那天正好是冰帝学园祭，我仍然去教堂。”
国中马也要完结了，我托腮想着以后的打算。教堂里依然安静悠远。
“森下千叶？我是近藤树”一个人影走到前面。
“麻烦，挡光了”我微眯着眼抱怨。一阵笑声，清越。
“上周，东大新修的教学楼有块窗玻璃齐齐整整削了中间，我很好奇”
“恩，听起来，是很奇怪”他又一笑，像泠泠的水声。
“你笑起来声音很好听。”
“多谢夸奖。。。。。。今天是我爷爷生日”
“恩，恭祝他老人家，我爷爷去了。”
“每次来教堂，你想些什么？”
“不想什么，只是找个地方发呆”
“真好”
沉默。
“吶，你爸爸，他好吗？”
“他很好，谢谢，你要去看看他吗？”他的声音有一丝细微的紧。
我摇摇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父亲已经不在了，也算得上求仁得仁。”我后来查的结果，森下石郎当年筹备的一切都是为了近藤树的妈妈，只可惜，她利用他摆脱麻烦之后就嫁给他的好友近藤卫了。森下石郎自他们婚礼后失踪。其实，森下家当年本可以没那么乱，只是所有的线都断了，而掌控一切的石郎彻底放手，所以，本该是团结相继的转而成为怀疑和刺探。一场烟花般的剧幕。
之后，一直沉默。
到我准备离开，发现他坐在我身后，睡着了。这么看来，如同莲月所说，苍白，羸弱，此刻宁静地像婴儿。长长的睫毛下垂呈一片阴影，不知那迷乱了众多人的眼睛睁开了会有怎样的光华。长长的蓝紫色头发，顺滑垂下，真是个睡美人。想起他清泠的笑声，呵，森下石郎当初也是为美色所惑吗？我看了石郎以前的照片，好在我长的像母亲，还不知道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嫁给心里深埋着别人的石郎，又随他一道早逝，不知是不是前世的债。
“要回去了吗？”在我发呆时，他已抬起头。
“嗯”
“从没见过一个女孩子穿全黑色和服的”
“有绣纹”我展袖示意那银丝暗里。我的和服都是特制布料专人刺绣的，有时候，我似乎有些怪异的执着。
“嗯，很好看”他又笑笑。“父亲大人那里有些森下伯父的照片画像，你，和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嗯，想来是像我母亲多些。”
“伯母，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我微微皱眉。咱不是原主嘛。好在也不麻烦，我继续道出森下千叶的境况“四岁时，父母过世了，我是社区喂养直到六岁去了孤儿院，换了几家就被爷爷接回来了。”
“怪不得。。。”他眼神柔和。
我微笑着“我不是大小姐”
“你和莲月关系很好？在这点上，我很羡慕她。”
“她，一直很照顾我”
“我以为是你照顾她，虽然你比她小四岁。”
我没作声，等着他说完。
“好吧，我该回去了，改天我可以找你吗，千叶？”递出个牌子。
“千叶？好吧，就千叶吧”接过来上面写着私人联系方式和名字——木。木？树？单木啊。
待我回去，莲月已经在等我了。她不再是那个特殊的长岛家继承人，以后和什么人在一起，就只能靠她自己了。她要转学到北海道去，尝试一下看能不能把握未来。她能有那么大信心，我很高兴。只是，没告诉她我的不看好。那个人不喜欢大小姐，别有隐情吧。
“莲月，以后，也许我们就走在不同的路上了，你自己要保重，在北海道，记得多穿衣服，那边很冷。”
她揽揽我的肩，潇洒兴奋地走了。十六岁的莲月，不要忘记人心的善变啊，我心里祈祷。
今年樱花还没有落尽，我们终于走到了各奔东西的路。我要去四国，森下石郎夫妇曾经生活的地方，森下千叶决定的事，没人再提出异议，其实也不必要。别人不关心，而森下爷爷，他心情复杂。十二岁的千叶看起来还是孩子，却又那么强悍，比石郎更让人防不胜防。如今，这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居然已经成了森下家说一不二的人物。罢了。“千叶，多回电话。不带仆人，一个人在外要小心谨慎。”爷爷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我突然感觉到眼前这个老人的悲伤，一辈子，他永远都是那个被抛下的人。
“爷爷，等我回来，您在家里，我才能放心”我第一次正视这个老人，这个为石郎隐忍一心保护森下千叶的老人。为了那一年，为了对我的信任和不善表达的疼爱。
“好，好！”他连声说着让山田给我打点行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