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成亲前夕(1 / 1)
镜湖当如其名,自高处俯瞰而来,恰好如同一面华镜,而偌大的镜湖上唯有一条小舟泛起,湖里波纹粼粼,由小舟向四面扩散开来,乍眼望去,仿佛点缀在素帛上的印花,此情此景,不用想也知道此舟的主人必定不是常人。
有悠扬的箫声传来,仿若轻灵踩着湖面,勾起了浅浅的思绪,婉转轻轻徜徉于镜湖左近,湖畔的树木仿佛都随之袅娜起舞,碎叶闲花也翩然旋落,美得无法言喻,直到箫声戛然而止……
如此唯美的场景,偏偏被小舟上女主角弱弱的一句话打破了美感,她商量着说:“那个……比起别院来,我还是更喜欢金银财宝,呃……你考虑下……”
冷场。
几乎是瞬间,从背后抱着叶子青的黄栩忽然低低笑了,他的眸子闪烁着从未出现过的光芒,他稍稍收紧了双臂,笑着应允道:“好,蓝儿若是喜欢,别说金银财宝,便是金山银山我也会为你找到。”
“那……辛苦你了……”叶子青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吞了吞口水干笑道。
诡异,太诡异了,这样温柔好脾气的他,她实在是不适应,简直可以说汗毛倒竖,忽然皱起了眉毛,自己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他弄出受虐毛病来了,怎么他不虐待她,她就觉得浑身不安……
她正胡思乱想着,身后的他眼眸却略略放沉,微微低头,竟然用自己的左颊贴住了她的右颊,在她耳畔闷闷笑了起来,震得叶子青耳膜有点儿痒痒,不过此时的她已经无暇考虑这个了,因为脸颊上实实在在的感觉让她刹那间僵化了。
他的脸棱角分明,贴着她的脸,有些烫,不知道究竟是她的脸在发热还是他的脸上本身的温度,叶子青一时心里大乱,眨巴眨巴眼睛,连忙找回自己的心神,不行,她可是有志青年,一定要坚守自己的立场,当下有些不安地挣脱起来。
“别乱动。”他却忽然大声呵斥道,声音有些急促,从后面伸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双手将她固定,半晌才又笑了起来,声音低沉的喑哑:“我保证,你再乱动下去,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叶子青嘴角抽了下,瞬时间将自己化为一座屹立不倒的雕像,她已经明白了其中深意,所以不用等到将来,此时此刻的她已经陷入了无比的后悔之中,都怪方才太冲动,冲动是魔鬼啊。
觉得怀里的小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迅速石化,他放轻了握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她真是让他有种虐待人的欲望,呵,真是他的蓝儿……而她究竟是否爱财,他又何尝不知。
感觉前面的人还是乖乖僵化着,黄栩忍不住抿唇含笑,强忍着一种莫名的冲动,松开了一只握着她的手,抬起来指向镜湖一畔,那里有垂柳花溪,朦胧望去,好似仙境一般的存在,他说:“别院就建在那里,那里会有一个小楼,就定名为‘蓝苑’,每天清晨临着窗子,你就可以看到镜湖,蓝儿喜欢吗?”
叶子青顺着他的手指遥遥望去,不觉有些怔然,他的描绘,好似在构造他们二人已在眼前的未来,可是,他们两个人究竟能不能有未来……叶子青自嘲地想,能让轩辕公子这等人物为她建一处别院,她叶子青也算是一个人物了吧,或者可以说,是这块凤配牵扯的意义太过重要……
一口气憋着不通畅,心里又有些不爽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不应触怒他,所以她稍稍放软了身子,却依旧矜持地与他保持距离,微笑道:“嗯,我喜欢。”
黄栩笑了,轻轻的,深深的,让人摸不透他的情绪,他松开了叶子青,扳正了她的肩膀,直直看进了她的眼眸深处,缓缓道:“蓝儿,千万不要试图欺瞒我,你赢不了的。”
叶子青浑身战栗了一下,她遮掩性地抬手撩过了挡在眼前的头发,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咄咄逼人的眼神,微微垂下了眼帘,笑道:“怎么会呢。”私下又嘟囔一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我还没活腻歪呢……”
黄栩目光随着她的手移动,却定格在了一处,眼神中的意味深了起来,注视片刻,忽然唇角一扬,他抬起了手,抽出了她发间的钗饰,把玩在指尖,意味深刻地看了看脸上涌上慌张的叶子青。
叶子青随着他的动作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她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他手中的桃木钗,心里莫名有些紧张,却见他细细打量这个木钗,突然开口道:“这个钗子太也朴素,扔了也罢。”
他的手轻扬,木钗离手而去,几乎没有容叶子青反应,便随着闷闷一声落入了水中,叶子青心神一乱,心里猛然一紧,难道岳翎轩的信物,就此被她丢失了吗……
她慌乱下站了起来,小舟更是跟着狂摇了起来,黄栩见她如此反应,表情骤然变冷,笑容却依旧不变,他也随之站了起来,却从身后抱紧了险些要跳进湖水的她。
叶子青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她用力挣脱开来,回头对他怒目而视道:“你为何如此?”
黄栩显然也没有料到她会挣脱开,他神色微一怔忡,很快便笑得一脸邪气和自信,声音里更是含着一种叶子青从未经历过的霸气:“蓝儿,你要看清楚,有些东西,越早抛开越好,更何况是区区一根钗子?”
叶子青顿时觉得身子凉了半边,原来,她还是低估了他。
从头到尾,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悄无声息地看着她的尽力表演,不动声色地在最关键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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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站在了轩辕堡的大门前,叶子青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她望着轩辕堡大门久久没有挪动步子,无论怎么说服自己,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如今这个古怪的身份。
偏偏此时门口迎接的丫头上来就甜甜叫了一声“夫人”,她差点儿就当场晕过去,刚摆着手准备制止这个可怕的称呼,就觉得身后似乎有道冷飕飕的目光,连忙吞吞口水,表情纠结着点头应了。
“左右护法呢?”黄栩在她身后开口,声音淡得可以,眼眸却有压迫感地看向那个丫头。
那丫头慌张低下了脑袋,战战兢兢地正欲答话,却听堡内花厅那边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一身玄衫的少年走了出来,一脸无所谓的笑容,动作也是百般的漫不经心,从始至终,他的目光几乎没有看向叶子青。
看着他走近,叶子青不知为何便默默咬紧了下唇,心里隐隐有些难受,他目不斜视,好似她不存在,一眼都不看她,而她也不忍去看他,这张美丽绝伦的脸上终究还是失去了笑容……
殷玄翼与她擦肩而过,步子没有丝毫的停顿,脸上也并无过多表情,只是目光直直望着站在叶子青身后不远处的黄栩,稍作停顿,抱拳屈膝道:“殷玄翼恭迎公子回来。”
黄栩唇边扬起浅笑一抹,伸手虚扶起殷玄翼,他抬眸看着他,眼神黑而明亮,如同天边最捉摸不透的星辰,俊眉微微皱起,似在轻轻斥责:“怎么,不去恭迎夫人回来吗?”
殷玄翼身体一震,但是迅速恢复正常,他站直了背脊,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转身径直走到了叶子青面前,低头飞快地看了看她的眼睛,便垂下眼帘躲闪开来,屈膝道:“殷玄翼……恭迎夫人归堡。”
那“夫人”二字不知为何在叶子青听来就异常刺耳,她紧紧蹙眉,死死看着面前单膝跪地的殷玄翼,这个睫毛低垂的俊美少年,她猜不透他,他究竟想将她置身于一个什么样的境地,而那时是他亲手将她交予黄栩,此刻却又来怪她?
忽然,垂在身侧的手被人牵了起来,她诧异低头,却见是黄栩几步从身后走上前来,无比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指尖微微收拢,将她的手恰到好处地护在他的掌心。
他感觉到她手心里隐隐被汗湿,眼中透出笑意,低头附在她耳畔道:“蓝儿,这个称呼,恐怕今后你要适应了。”他顿了顿,才用目光轻轻扫过仍然屈膝在地行着大礼的殷玄翼,淡笑:“至于殷护法,是不是该让他起来了?”
叶子青这才惊觉自己的暗自揣摩给了殷玄翼多大的羞辱,她心神一乱,下意识地要弯腰拉起殷玄翼,却觉得手上隐隐痛了一下,黄栩已是将她扯回了身边,她龇牙咧嘴地去瞪他,却见他的眼睛望着殷玄翼:“玄翼快起,几日后的大婚还要劳烦左右护法。”
殷玄翼依然垂头单膝跪地,一动不动,很久,直到黄栩牢牢牵住叶子青的手,拽着她离开了轩辕堡前花厅,他才笔直地站了起来,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那双看不出喜怒的眼中,终究覆盖上了一层淡淡忧伤。
兜兜转转,他还是殷玄翼,还是孤独和寂寞的背景……
叶子青无可选择跟着黄栩穿过了内庭,她觉察到了手上的力度稍有减弱,便侧头去看黄栩,看到的是世间最为完美的侧脸,和一双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幽深眼眸,她眉心暗笼,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把别人的心一寸一寸撕裂……
夜里望着轩辕堡陌生的一草一木,叶子青心乱如麻,如今对手太过强大,她想了半天竟不知如何脱身,难道真的嫁给他……她不甘,她不厌恶他,只是一切有了一个宝藏的故事在后面,就显得虚假。
她故作忧愁地对着月亮长叹了一声,觉得自己一定会失眠了,不料出乎叶子青意料的是,这一夜她竟然睡得香甜无比,清晨起来,不由躲在床角暗自擦汗,她果然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推开屋门,空院无一人,黄栩果然兑现了他的诺言,他说等待成亲的前夕,他不会限制她的出入,而她没有心存感激,或者喜出望外,因为她又怎能不明白,如今她若是想在他的眼皮底下玩花样,难过登天。
抬头看了看天空,灰白色,好似要下雨了一样,她撇撇嘴,与其发愁,不如吃好喝好玩好,车到山前必有路,总归会有办法的。
于是她回忆着当初武林大会的时候,自己曾经摸索到的厨房路线,就着自己的印象,信步往哪里走去,刚刚走到了小凉亭处,就听见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冷冷道:“杀了便是了,跟我多说何用?”
她浑身一僵,步子都有些迈不动了,靠在一块假山石上,觉得身体寒寒的,到底是轩辕公子,将人命说的这样轻而易举。
那边亭子里的黄栩已经差遣下人离去,片刻过后,他绕过了假山石,毫不意外地看到叶子青怔怔地看着他的方向,而他只消看了她苍白的脸色一眼,便已经知道了她此时此刻心中的想法。
“我并非嗜杀,只是我若不先除之,他必反过来杀我。”黄栩掸了掸衣摆的并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道。
叶子青知道他所言并非虚假,神色稍有缓和,其实他想做什么完全轮不到她品头论足,可是他却为何要向她解释呢,她带着一点儿小虚荣,嗫嚅开口:“以后,你杀人别让我知道就好了。”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有什么不对经,歪头想了想,抬眼见对面的黄栩忽然诡异地笑了,她恍然大悟,脸上绯红两片,她竟然说了“以后”,有他们两个人的以后……
他见她俏脸上全是悔不当初的表情,不由轻笑,伸手拉起她的手,笑道:“饿了?我已差人将饭送至你的房里,回去吃些东西吧。”
叶子青正在无限的后悔中,她这一句无心之说,不知又要让她的婚期提前几日,而她离开这里的几率就会越来越小,此时看了看强势无比的黄栩,她只能郁闷无比地被他像牵小狗一样牵回了屋子。
丫头摆上了丰盛的菜肴,默默地退出了房门,叶子青则是咬着筷子,眼巴巴地看着黄栩,他这是什么意思,在她这里一起吃么,她有些不爽地想,可是桌上分明是一个人的分量啊,什么人嘛,跟她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抢……
“那根木钗,你很喜欢吗?”他忽然抬头问道。
叶子青一愣,细细想了想才正色道:“嗯,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笑了,然而望着她的眼神如同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暗潮汹涌,忽然俯身逼近,将她逼退在桌角和墙角之间,他深深注视她,忽然抓住了她的双手,一个侧脸,轻咬住了她的耳垂。
他感觉到叶子青的极度惊恐,他更是闷闷笑了起来,反而缓缓用力,牙关收紧,直到叶子青浑身颤抖忍无可忍地了句:“你……住嘴。”
他这才在她耳边一笑,放开了她的小耳垂,慢慢站直了身子,伸手扶着她的双肩,凝视着她:“若是你喜欢的东西,莫说打捞,便是吸尽湖水,我也会为你寻到。”
叶子青猛地抬头看着他,却见他眼中竟然都是温情和坚定,她还在犹豫不定,却见黄栩抬手将一个物事轻柔地□□了她的鬓发,将她有些霸道地抱入怀里,低低说道:“蓝儿,你懂不懂,无论以前你经历过什么,你是我的。”
翌日清晨,叶子青说什么也不敢走上通往厨房的老路了,再和黄栩共处一室,她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想就汗毛直竖,黄栩这个人,占有欲太强,而此时的她,竟然看不清他究竟想要什么……
她在院子里烦躁不安地兜圈子,觉得无聊的快要发酵了,转念想想,反正此刻天色还早,不如出去溜达一圈,她叶子青应该不至于这么“好命”,每次出门都能把鼎鼎大名的轩辕公子招惹过来。
顺着青石板一路走了下去,遥遥望见高耸起来的露台,她心里一动,便扭转了方向走了过去,出乎意料的是,这座华丽高台左近竟然没有一个家仆丫头,她好奇心更盛,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高台上只有一间屋子,屋门虚掩着,另一面是一个露台,可以完完全全地俯瞰到轩辕堡全景,此时她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竟然还胆大包天地左敲敲右看看,以后后知后觉她究竟干了些什么,不知她会不会抽过去。
叶子青轻敲了敲门,无人回应,她以为没有人,便推门进屋,不料一眼看到的就是黄栩靠在椅上,她大惊,正准备找个借口开溜,却见那边的黄栩似乎没有动静,她心下奇怪,当下走近去看,却发觉他一手搭在梨木案上,下颚却微微扬起,头靠着椅背,睫毛静静覆在眼睛下面的皮肤上,原来是睡着了。
叶子青冲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觉得她是彻底的被折服了,这个人,竟然连睡着了都不要把他的脑袋垂下来……
不过,原来就算是这样强大的一个人,也会因为疲倦而睡得毫不设防么?
她的好奇心泛滥起来,于是做了一个不久之后就会后悔万分的决定,她收回了准备离开这间屋子的脚,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桌案前面,支着下巴,看着面前睡着的人。
他睡相很好,有轻弱绵长的呼吸声,而整体几乎可以说是相当的端庄,这让叶子青又汗颜了一把,若是自己这样睡估计口水都要泛滥成河了吧……
她见他睡得甚香,心里恶作剧的想法刹那间就塞满了脑子,当下便阴阴奸笑着,蹑手蹑脚地站在他的面前,轻不可闻地唤了声:“喂……”
黄栩没有回应,他的睡颜在窗外熹微的光芒下显得单纯而美好,唇角若有似无地轻扬,叶子青忽然觉得这样的他让她有些感动,她又看了一眼,恍然明白了,嗯,此时的黄栩,像一个站在高处却无比孤独的,孩子……
很快她就理清了自己的思路,纵然像个孩子,但是他是黄栩啊,于是她坏笑着将毛笔沾了沾未干的墨,用丝绸在房梁上缚了起来,垂直掉在他面前,与他的鼻尖有寸许的间隙,其间动用轻功,几乎没有弄出一分声响,这对于有过多年行窃经验的她来说再简单不过。
只要想象一下他醒来以后就被画的一脸黑,她就禁不住想笑得猖狂,到时候他醒来的时候,那可就只有毛笔在现场,只消她再去伪造一个确定不在现场的证明,谁也赖不了她。
刚刚转过了身子,却觉得后面忽然有掌风袭来,她大惊之下,脚下已经施展轻功灵活避闪,叶子青感觉到毛笔被他用内力震开,径直向自己的脸上飞来,她一惊,随手扯下毛笔便甩了出去,毛笔不偏不倚地飞出了半开的窗子,不知砸向哪里。
不知他为何勃然大怒,她只能迅速欺身靠近屋门,那边的黄栩却随手抄起了梨木案上的一个朱蟾砚台,一把抛了出去,是向着她的方向,却看得出来是被他刻意控制过的,砸到了她旁边的门扇上。
此时的他,仿佛有些失去了理智,靠着椅背喘息,望着她的眼睛里仿佛有些火红的火苗窜动着,他仿佛在控制着什么,死死看着她说:“快走!”
而叶子青看到身边砸下的砚台摔得粉碎,她已经吓得没有了言语,她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只是她敢肯定,昨夜,必定是发生了什么,或者是他亲自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而能让轩辕公子感到可怕的东西……她的脑中迅速过着思绪,眼前忽然亮了起来,仿若看到了一线光明。
他又低吼了一声,眼眸低沉的可怕:“走!”
她浑身上下一哆嗦,连忙转身欲走,黄栩却忽然走近,抬手拧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挟制在他的身边,声音低沉沙哑,却一字不漏地钻进她的耳朵:“蓝儿,你最明白不过,当今世上,唯有最强的人才能保你周全,而我,就要做那个最强的人。”
却说正路过一条小道的黄若若忽然觉察到了杀气,她柳眉倒竖,惊恐地暗叫了一声:“糟糕,有暗器!”
猫下腰,警惕地抽出腰间的柳叶刀,正准备迎战突袭者,忽然被天空中横飞过来的一个物事打中后脑勺,她大怒之下,胡乱抓住一甩,却见一根毛笔被可怜兮兮的□□了旁边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