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眼泪是致命伤(1 / 1)
“康唯,你有没有想过……”龙见麟心不在焉地把已经泡过定影液的胶卷挂在夹子上晾干,欲言又止地想说什么,可是却总是在涉及关键的时刻突然停下来。
“娃娃,你想说什么?”正在翻阅相册的康唯抬起头,专注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他的目光令龙见麟的脸没由来地一阵发烫。这一个月来,她看着他的伤一日一日慢慢康复,从原本的行动不便到健步如飞,她也从原本的每日提心吊胆,连敲门也不敢应声到渐渐坦然自若。他陪着她在暗房里工作,看她着迷地摆弄那些药水和胶卷,看她制作出的一张又一张唯美的照片,有时,甚至她一整天也不说话,他也仍然奉陪到底,她的世界,他全然接受。综观全局而言,他似乎比她更能接受事实,失去记忆除了让他有偶尔的茫然,还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她有点想不透,到底这个男人在失忆之前是什么模样?什么样的社会经历可以让他这么快就适应完全陌生的生活环境?什么样的心思让他忽略没有回忆的空虚而决意要留在她的身边?可是,越往那方面想,她的原本方向就越背离,甚至,她开始在思考一些莫须有的问题,无意间把自己困在了一个无聊的陷阱里。
这些她已经考虑了无数次的问题,到底该怎么说下去?难道必须这么直接地显示她的小心眼吗?难道要她这么完全不加掩饰地表明她是多么自私地希望他一辈子都找不回丢失的记忆吗?哦!老天,万一他产生了反感怎么办?万一他的答案让她失望怎么办?
还是不说算了!
可是,如果不说,她又总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云端,一点塌实的感觉也没有,随时可能跌下万丈深渊!那种无法意料的感觉更让她惊惧!
怎么办?
怎么办?
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她的内心就这么天人交战着,说与不说的矛盾让她的脑子糟得想被搅和的糨糊。
就这么吞吞吐吐,扭扭捏捏,期欺艾艾地,半晌后,她终于说出了自己连日以来的担忧。“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一切似乎来得太突然了,好像很不真实……”她心虚地压低自己的声音,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玻璃器皿中的定影药水在红色的灯光下,明晃晃地让人眼花。
是的,自从他成为了她的康唯,她好像突然回到了那些在芬兰的快乐日子,如同所有的伤痛都只是梦境中一个不真实的演示。她开心得几乎忘记了一切。那种感觉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她本就是个胸无大志的小小女子,没有什么大的乞求,只希望能够延续着小小的幸福。为了这幸福,她几乎可以付出所有!
“哪里不真实?”他哑然失笑,执起她的手,引导着那微凉的指腹一步步柔柔地滑过自己的眉、眼、鼻、唇,抚触间溢满温暖的感觉。“你看,我是真实存在的人。”
末了,他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中,疼惜地摩挲她手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细碎疤痕。她的手上有着许多伤,新伤叠着旧伤,几乎让他为她的迷糊而心折。被胶卷划破的伤口,被药水腐蚀的疤痕,甚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可以伤痕,纵横交错,让她纤细的小手越发触目惊心。尽管心底有无数疑团,可是,他什么也没有问。他太了解这个固执的小女人了,她不愿意说的事,就算拗开她的嘴也得不到任何答案。而这些伤——他不想牵扯到她内心的伤口,哪怕一丝一毫也不愿意。他是这么急切的想要呵护她,想得心都疼了!
要呵护她——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她远离一切受伤的可能,不止是外伤,还有心伤。
她咬着下唇,仍是不安的神色。“可是,如果有一天——”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如果有一天你恢复了记忆,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我向你保证。就算我恢复记忆,我仍然是你的康唯。”他将她的手放在心口上,掌下是他沉稳的心跳,那么温柔,却也那么激越。
“可是,如果你有妻子儿女怎么办?”解决了这个疑问,紧接而来的是下一个疑问。
“不会的。”他居然想都没有想就矢口否认了她的假设。
“万一呢?”她惊奇地瞪大眼睛,不放过任何的意外。他也未免答得太快了吧?这种笃定和自信是从哪里来的?他到底有没有认真思考她的问题?他到底了解不了解她的心慌意乱?
“没有万一。”他斩钉截铁地驱离任何一种不安全的因子,也打算顺便制止她的胡思乱想。
“可是……”她还不肯罢休,还在执意地设想着无数个可能。
“没有什么可是。”他轻轻掩住她的嘴,粗糙的手指转而抚摩她的唇,享受那柔润的触觉。其实,他最想用唇去膜拜那不可思议的纯真,而不是手指。他有点挫败地长叹一口气。
这个敏感又爱胡思乱想的小女人呀,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假设?难道,他的承诺还不足以让她全然安心吗?又或者,应该怪他自己没有下猛药,否则就可以杜绝一切让她不开心的顾虑?“我的手上没有婚戒,不是吗?”他挥动着自己的手指,示意她放宽心,他手上没有婚戒,就代表他还没有老婆,既然没有老婆,那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儿女了。
这样想来也对呀!龙见麟点点头,刚想展开一个欣慰的笑容,可是下一秒,她的眉头又深蹙起来。
“万一你的婚戒在你受伤的途中遗失了呢?又或者你已经有意中人了呢?那又该怎么办?”她紧张得小脸几乎揉成了一团。不,不只是这样,再万一……哦,上帝!意料之外的假设太多了,每一个假设的最终结局都足以令她全然崩溃!“你的脖子上带着的那个坠子,会不会就是你与意中人的定情信物?”她那么担心,那么担心,担心她的康唯有一天会不知不觉变成清烟消失了,又或者化成水滴浸走了!
到那时,她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他二话不说,立即将那个坠子取下,带在她的脖子上。那个坠子是一只狐狸造型的水晶,是他身上唯一的东西,也或许是寻找他来历的唯一证据。可是,他从没有想过要从中忆起些什么,而此刻,将这东西交给娃娃或许是最好的抉择。潜意识中,他不想回忆起任何事,他喜欢这平凡而宁静的生活,喜欢看这个小女子柔静地甜笑,他想一辈子做她的依靠,就算永远想不起以前的事也甘之如饴!
“现在,我把它当作定情信物送给你,就算我有意中人也只会是你!”他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看她目瞪口呆的模样,觉得无比可爱。
龙见麟半晌才回过神来。“不行!” 万一这坠子真的是他与意中人的定情信物,那他现在的举动不就是变相地负心吗?“你怎么可以拿这个做定情信物?”
不行!绝对不行!
她急急得想要把坠子解下来,可是越急却越出错。
康唯开始感到有点头疼了。“娃娃,你相信我吗?”他苦笑着,有些无可奈何地抓住她解坠子的手。
龙见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地给他答案:“相信。”
“只要你相信我——没有任何事比这更重要!你明白吗?”他温柔地浅笑,粗糙有力的大掌,顺着她的手掌,缓缓往上挪移,轻捧住她的小脸 :“从今天开始,你只需要思考怎么样让自己多开心地笑,其它的一切烦恼,统统交给我来思考。恩?”他用宠溺的微笑安抚她,希望借此打消她的每一个顾虑。
“不过……”她似乎还有什么疑问,但,这疑问最终消失在缱绻的偷袭中。
这是他第二次吻她。
他的吻很温柔,可是却凌厉得不容她有一丝逃避。每一次交缠都仿佛吞噬了她所有的灵魂,让她整个脑子化作一滩水,而她的身体也在他的怀里化成了一团火热的泥。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不,或许该说,所有的感觉全在一剎那间爆发开来,使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昏昏沉沉的思绪,随他舌尖的律动起伏翻飞……
他就像罂粟一样迷醉,让人一沾上就再也不能对他的气息免疫!
唇舌交缠过后,她靠在他的怀里,红红的脸显示她还处于眩晕当中。他怜爱她的每一分情绪此刻都郁积在胸中,浓郁难以化开。
“如果你以后再胡思乱想——那么,你每想一次,我就吻你一次!” 看她那意乱情迷的迷糊样,康唯不自觉地莞尔,紧接着,他刻意笑得邪邪的,饥渴似地用舌头舔舔嘴唇:“当然,如果你想要我吻你,不必用这种方法暗示,你只需要直接告诉我,我一定会努力让你满意的!”
就在那一秒,他感觉怀中的身躯一下子就僵直了。
“不要!”龙见麟立刻与他隔开足够安全的距离,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尽,嗫嚅地声细如蚊。
“你确定?”他把头垂在她的脸前,悠哉地询问。
“不要!”她使劲用手推拒着他的身体,生怕他的饿狼之吻又不知不觉的袭击过来。
感觉到她明显的抗拒,康唯立刻就收起了那邪邪的笑容。他忘记了,他的娃娃那么单纯,那么无瑕,她甚至对接吻都那么生涩,他刚才的“狼相”一定吓到她了,否则,她怎么会有这么紧张微骇的表情?“娃娃,我开玩笑的。”他的表情有点僵硬,心里既是自责,又是心疼。
“你,你,你出,出去。”龙见麟使劲地推他,紧张得有点结巴了。因为有他的存在,这暗房的空间好像在一瞬间突然变小了,小得连空气也几乎停止了流动,让她的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起来。
她的眼神有如一只小动物般谨慎,每一分小心翼翼的提防都似乎把他当作是应该提高警觉的目标。“好,我出去。”康唯突然耍滑头地一笑,趁往后退的机会顺势握住她的手,硬拖到唇边偷了个吻。“我会在外面等你,如果你想我了就叫我。”他趁她发楞的当口,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一副“明显赚到”的表情,悠哉地开门出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在不经意中想逗她,想看她微窘的羞涩,想看她被逗却不自知的傻傻表情,想看她开心地笑,想看她为他紧张的神情,他的娃娃,他的爱,只不过看着她,他就感到无比的满足。或许,他的受伤和失忆都是老天刻意的安排,安排他就这么进驻她的生命,也让她永恒地进驻他的心底。
昏幽的暗房里只剩下龙见麟一个人。
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手里抚摩着那刚刚收到的定情信物,心底溢满了浓浓的甜蜜,其间也夹杂着些许不安。
她的一切顾虑不是来得没有根据的。不过短短的一个月,她的生活发生了太大的变化,这变化让她每天都如置身梦境,生怕一闭眼就结束了这一切美好。她深深地被迷惑了,在最初的几天,她还记得要提醒自己——他并不是真正的康唯,而现在,她都已经分不清到底谁是谁了!是他变成了记忆中的康唯?还是记忆中的康唯变成了他?
他就像一张照片,原本色泽斑斓而鲜艳,可是却被她洗得黯淡且陈旧了。或许他的世界还有更多的色彩——就像她猜测的那样,他或许有意中人,或者有妻子儿女,或许有精彩而充实的生活。她应该自私地把他留在这回忆的荒原中,还是让他去寻找原本属于他的绿洲?
她知道自己自私。
她不想让他去寻找回忆,她需要他永远在她身边。可是,她能得到的永远到底有多远?一点概念也没有!
她实在太了解了,老天从来就没有那么好心,它总是喜欢一次又一次地和人开玩笑!每一次玩笑后的礼物都是不可磨灭的伤痕!
拧开水龙头,清水源源不断的流入玻璃器皿。龙见麟出神地看着清水不断节节漫高。那就像她对康唯的感情,只会越来越浓冽,永远不会有干涸枯竭的一日。
没由来地,腹部的一阵剧痛侵袭着身体,也侵袭着意识。她努力想抓住什么,可是却颓然无功,张口想喊,却连自己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努力睁大眼睛,看见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慢慢地变成了一个盲点,随之而来,她的身体也渐渐蜷缩着往下滑,最终,她毫无意识地躺在地上!
清水无声漫过了器皿,漫过浅池,湿意一分分将她慢慢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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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唯坐在门前的木阶上,怀里抱着厚厚一摞龙见麟拍的照片。夕阳如绚烂的火,将万物烧成绯红的颜色,也染红了那一张张绝美的真实画面。
他的娃娃实在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家,不过是平常人的普通生活,在她的镜头下都会得到一种完美的诠释!每一个角度,每一分色彩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她不是造物主,可她却能创造出完美!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才能?!
康唯轻轻地笑,唇角腻着一分挥之不去的眷顾。或许,他应该在适当的时候告诉她,在他的眼中,她的美是独一无二的。
没错!或许她的残疾不会让肤浅的人窥伺到她的美,可是,她的身上有着独一无二的魅力,耀眼得足以令人眩目!他记得她的一颦一笑,含蓄的,羞涩的,清清淡淡的,他记得她的每一分温柔,体贴的,周全的,缱缱绻绻,甚至,他还记得她与他亲吻时的每一分表情,从困惑到释然。他的可爱的娃娃!纵然这世界上有多么令人着迷的事物,也仍旧不能和她相提并论。她的美是一种本色,没有任何修饰,任何点缀,也不必铅华洗尽,她像一簇野生的花朵,用挥霍生命的方式绚烂着,那种美艳是不可方物的!
他心甘情愿为了这个小女人而放弃自己的过去,他愿意陪伴她分享她的一切乐趣。直觉里,他总觉得自己在失忆前应该是认识她的,或许还曾经很深切地爱恋过她,否则,他为什么会一睁眼就对她有着完全莫名的感情,浓烈得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他本来就是康唯,可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是那么确定,如果自己真的是康唯,为什么忍心伤害她,离开她?他应该是要将她掬在手心里呵护的,不是吗?也或许,他不是康唯,但他依旧那么无法保留地爱上她。
他本身是不是康唯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他现在已经是康唯了,并且也将永远是。他的责任就是宠爱他的娃娃,呵护她,守侯她,让她的快乐像他许下的誓言一般长久延续!
他就这么一直看着那些照片,想着属于她的一切。不知不觉,天,渐渐黑下来了。
“娃娃!” 康唯揉揉有些僵硬的脖子,抱着照片轻轻敲了敲暗房的门。她这个小迷糊,经常都会忘记吃东西。和她生活了一个月,天天都吃冷冻的春卷呀,炒好的米粉呀这类只需要放进微波炉里热热就成的食物,长此以往,难怪她那么瘦了!
或许,等他的伤再好些,他应该可以想办法料理料理她的饮食了!
暗房里只有汩汩的水声,除此以外静极了。
“娃娃!”他提高声音喊道,发觉有点不对劲。
寂静依旧。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全部感官,冲动之下,他扔下手中所有的照片,猛力地一脚踢开了暗房的门。
凌空翻飞的照片如蝶一般轻舞飘扬,在这凄迷的景象中,他骇然发现,不断汩汩流出的清水几乎已经把这个暗房变成了水乡泽国,他的娃娃静静躺在水泊中,如同一具美丽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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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里流泻出来,将她的整个意识包围,那种凉彻心扉的感觉让她突然忆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一夜,她静静坐在屋前的台阶上,一心一意地等待着那个她爱的男人。雪花在寒风中翻飞,她被冻得瑟瑟发抖,可是心底却满是温暖,尽管双手已经被冻得麻木,可是她仍然坚持着。她希望在第一时间看见他,不管多冷,即使被冻死,她都坚信,他的体温可以让她重新活过来。就这么痴痴的一夜,她的温暖被寒夜磨噬着,消耗着,可她始终没有放弃。直到——她唇脸青紫地看见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在窗户上,玻璃上晶莹的冰花慢慢地融化,她的心也像那冰化一样,化成了一滩水。
龙见麟紧紧闭上眼,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突然,一丝温暖靠近了她,那原本的温暖不断扩大,渐渐像一团火球,烧热了她的身体,也温暖了她的心。她睁开眼,眼前的一切不是那个寒冷的冬晨,而是温暖起伏的胸膛。
她想出声,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腹部剧烈的疼痛依旧在肆虐着她。
“娃娃,你醒了?”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温润如水,只那么一刹那就填满了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她困惑地想要起身,发现自己几乎赤身露体地蜷在他的怀里。“你——”她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模样。“我……”
他温暖的气息在她的发间轻抚,给出了她所需要的答案:“你刚才晕到了。”
没错!她晕倒在暗房里,全身湿透,手脚冰冷,气息微弱,整个人如同濒临死亡一般!那模样吓得他魂飞魄散!
那一刻——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剥了她的衣服,也剥了自己,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她,直到她的身子慢慢变得温暖,直到她的呼吸不再微弱,直到他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人儿还活着,他的理智才慢慢回到躯体里。是的,为了他的娃娃,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管,他绝对不接受失去她的任何可能性!
“你好些了吗?” 他轻轻抚摩着她的发,若不是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力道会伤到她,他几乎想狠狠地将她揉进胸膛,也揉进心扉。天知道刚才他是怎么熬过来的!看她晕到的模样,他几乎都要抓狂了,心底那不知名的疼痛比之前所经历的致命伤口痛上千万倍!
虽然从来没有和男人这样共枕的经验,但她惊讶之中并不慌乱,只因对象是康唯。
“痛!”她努力把头埋入他的胸膛,颤抖的身躯本能地贪图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温暖气息,无意识地,她总觉得被他的温暖所包围,似乎连疼痛也可以随之减轻。
“哪里痛?”龙见麟浅浅的□□令康唯紧张地支起身子。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晕倒,心里格外焦急。
“胃!”她扁着嘴,不满意那如阳光般温暖的热源突然和自己拉开了距离。要不是腹部的疼痛太厉害,她一定伸手把他的身子再拉回来。
“胃痛?”他皱眉翻身,调整了一个让她觉得舒服的姿势,用温暖的胸膛紧贴着她凉凉的背,支起的手臂圈住她的身体,另一只手悄悄寻到她的腹部,温热的手掌贴上微凉的肌肤,轻轻揉着,把暖意慢慢输入她的身体。
“娃娃,你是怎么晕倒的?”他的唇贴着她的耳根,每一次呼吸都萦绕着她的敏感神经。“是因为胃痛?”他几乎可以下结论了,她身体的羸弱并不只是瘦削那么简单,只一个小小的胃痛就足以让她晕倒,她的身体到底遭到过什么样的肆虐?又或者,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宿疾?
龙见麟轻轻嘤咛一声便算作是回答,柔若无骨的娇小身躯像一尾虾子似的镶嵌在他的怀中,契合的线条完美得如同天生就应该是一体的。她不愿意与他有一丝一毫的间隙,贴着他的身体总是轻轻扭动,想把那原本已经毫无间隙的距离不断拉近,再拉近。她的意识因着温暖而变得格外模糊,她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变成一只小虫子,被他整个包裹起来,杜绝一切的寒意。
她贪心的小动作令他满足地轻笑出声,可是,渐渐的,甜蜜的满足开始变味了,逐渐变成了甜蜜的折磨!
他的轻笑也随之变成了苦笑。她并不知道,她正以最残酷的方式,考验着他的理智以及自制力。她无意的扭动总是一再地擦过他的敏感处,柔软的身体缠绕着他,单纯的举动造就了深沉的冲动,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无法压抑的欲望像洪水一样,不断吞噬着他为数不多的自制力。
他很想做一个君子!非常想!一个君子绝对不会在情人身体不适的时候还有这么强烈的□□冲动,可他知道自己绝对做不成一个君子!他甚至开始遐想连篇了!
他一边继续这手上轻柔按摩的动作,一边寻思:或许,他应该把贴在她腹部的手慢慢往下游移,游移,再游移……或者往上也行!
他的呼吸因自己的想法而渐渐变得浓浊,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难以克制的躁动着。
他骤然收紧圈住她身体的手臂,将她牢牢锁在怀中。薄唇欺向她的耳际,吮噬软润敏感的肌肤,撩拨起最原始的情潮。宽厚的手掌带着热烫的温度,一寸一寸膜拜着她纯洁的身体,掌上的厚茧划过柔嫩的肌肤,微微的疼痛令她感到战栗!龙见麟陶醉的闭上眼睛,猫儿似的用微凉的背磨蹭他的胸膛,几乎溺毙在着陌生而激越的感觉中。这是她从来不曾体会过的感觉,像火苗一样炽热的灼烧,如同琴弦一般被慢慢地拉紧,她感觉到无法言喻的快感,颤抖,战栗,充满期待!
终于,他的唇寻到她的,狂野而霸道地迅速将那柔软的红唇攻陷。柔情万千的吻化成了激狂如焰的缠绵,热烈燃烧的情火,烧得彼此意识朦胧,他紧紧拥住她,几乎要将她深深嵌入骨血之中,他的舌,不肯妥协地吞噬了她的呼吸,她的娇吟,直至她的灵魂,诱惑着未经人事的她与他深深交缠。当唇舌的旖旎已满足不了激发出来的渴求,他炽热的唇移向细致的颈窝,掬取令他心魂狂撼的纯美芬芳。
“康唯……”她软软地呢喃,急促的呼吸迫使手指牢牢扣住他宽阔的背,神志涣散地分不出自己身在何处。
她的呢喃唤回了在□□间挣扎的他。他抬起头,眼神灼亮如火的看着她。“娃娃!” 粗嘎嘶哑的声音充满了全然的歉意:“对不起,我太心急了。”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君子,但却也非常明白,他不能这么下流。他的娃娃什么都不懂,所以,这□□的尺度只能由他来把握!他不能这么草率的占有她的纯真,他给要她的是绝对的美好,没有一丝疑虑或者悔意。
龙见麟什么也没有说,不,应该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亲密的举动全然化解了她腹部难忍的疼痛,朦胧的意识诱使她很快便坠入梦乡。
康唯低下头,把脸埋入她的颈窝,借深深的呼吸平复身体中似江海翻腾的欲望。
是的,还不是时候!
他需要耐心和理智!
他要等,等到她真正交出她的心!
他要等,等到她真正把他当作康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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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睡梦中悠悠醒转,第一次,她感觉自己格外舒畅。她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经历过这样的一夜好眠了,每一次,她的睡眠都那么昏昏沉沉,经常一觉醒来便忘记自己睡了多久,如若不然,便是不断的重复同一个噩梦。那噩梦永远只有一个画面——漫天飞舞的雪花把整个世界变得异常苍白,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或许是她一直对某些旧事太过执着了吧,而今的心绪平静是不是代表前尘往事告一段落了?
她记得他昨夜的温柔与迷乱,她记得是谁用温暖给了她真实的安全感,她甚至记得他的气息在她的颈间留下的斡旋。整整一夜,她都感觉到他的存在,那么真实,绝对不是梦境。而现在,身旁已经空无一人,她不知道康唯是什么时候醒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枕褥已凉,他留下的体温早已不在了。
“康唯。”她敏感地坐起身,呼唤着他的名字。
屋子里静悄悄地,除了回音,没有任何的声响。
“康唯!”她开始慌乱了,整个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所有不安的预感开始在脑子里作祟。“康唯!康唯!康唯!”她勉强穿上衣服,拖着伤残的脚在屋前屋后四处寻找,却仍是一无所获!
昨夜的一切那么真实,分明不是梦呀,可是为什么一早醒来却像梦一般蒸发了所有的幸福?
她颓然坐在屋前的木阶上,心像被剜了一般空荡荡地疼痛,脑子里浮现的是她最不愿意相信的可能性——他已经走了。
她没有哭,呆滞的眼睛静静望着远方,干涩得刺痛,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那种无形的绝望像多年前那个大雪绵延的冬季,又一次笼罩着好不容易晴朗的天空。
他已经走了吗?
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这样——在她的生命里留下深深的痕迹,然后又无声无息的消失?
“为什么不把我也一起带走?”她反复地喃喃自语着,每一个字都是心酸,每一个字都是剧痛!那痛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缓慢的割在心尖,似乎想以凌迟的方式流尽她身体里并不丰沛的血液。原来,一夜的好眠是为了让她有足够的精力承受着突如其来的打击吗?施舍了一缕阳光,再给予更深沉的黑暗,这——是仁慈还是残酷?
身体似乎有千斤重,她摇摇欲坠地努力支撑着,浑浊的视线里除了崩溃的绝望,什么都没有……
她疲惫地闭上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谁,总之,有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在呼唤她,一声又一声,那么熟悉。是他吗?是在做梦吗?这个梦又打算进行做多久?是不是还要继续重复那给点甜头再狠狠刺一刀的戏码?
算了吧。
她在心里低低谓叹,不如就让她这样静静地沉入混沌的世界,再也不用醒过来。这个世界有没有她又有什么所谓呢?
或许,她该给自己一个解脱的方式,最好决绝一点,什么痕迹也不要留下,什么希望也不必留下。
她想睡,可是那呼唤一直在耳边飘荡,搅扰着她的决定。她想睁开眼睛看最后一眼,可是却又不敢。
就这么仿徨着,挣扎着,她终于醒了过来!
惶恐地睁开眼睛,映如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脸,深邃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深情满溢,还有,那无法掩饰的焦躁不安。
“娃娃,你怎么了?”康唯搂着她的身子,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
不过一瞬间,眼泪无法控制地漫过眼睫,仿佛止不住一般,迅速爬满了她的脸颊。
“娃娃?”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坏了他。他不过才离开一会儿光景,她就又晕倒了。“胃又痛了吗?”他焦急地撩起她的衣服,手掌贴着她的腹部缓缓地轻揉着。他一醒来,思及她一夜没有进食,想做点清淡的食物给她吃,可是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只有一些垃圾食品,根本没有任何东西适合她的身体和胃口。看天色已明,而她又还在熟睡,他决定出去找点食物。他记得附近有几户居民,应该可以找到一些新鲜食物。
他虽然不会说越南话,可是那些淳朴的越南农户却好客地送给了他新鲜的蔬菜、水果和稻米,甚至还有一个小孩子送给他一只刚刚宰杀的鸡。
他受宠若惊地提着一大包食物回来,却出乎意料地发现他的娃娃晕倒在门前的木阶上。那一刻,他的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
他的掌温贴在她的身上,没有缓解她的泪痕,反而催逼出了更多的湿意。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怀中,眼泪浸湿了他的胸膛。
“很痛吗?”他紧张兮兮地继续轻揉着,怀疑这个办法已经不再具有神奇的止痛功效了。更让他心乱如麻的是她的眼泪,来得那么汹涌且毫无预兆,让他的胸膛都被烧痛了。“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他不知道她的病情如何,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泪流不止,他只知道,她的伤心让他的思维完全停摆了!
她依旧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哭。原来,她并不是流不出眼泪,而是绝望让血液干涸了,也让眼泪枯竭了。而现在,她的泪腺如同涨潮,所有的液体都拼命地往外奔涌。
“该死地!”康唯低低咒骂一声,抬起她泪痕斑斑的小脸,心疼地将泪珠一滴一滴吮进嘴里,和她一起分享那苦涩的滋味。“娃娃,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凝望着她的眼眸,也凝望着她的心:“你哭得我心都疼了!别哭了好吗?告诉我是哪里不舒服?”
“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他心疼的言语诱导出了她哭泣的原因。龙见麟死死抱住他的脖子,生怕自己一松手,康唯便消失了。
原来她是怕他走了!他在心底暗暗责备自己出去得不是时候,若不是希望在她醒来之前就做好美味营养的食物,他就不会明知道她身体不适尚在昏睡也仍旧跑出去,怎么都该等她醒了再说呀。“不会的!再也不会了!”他心疼的轻啄着她的脸,每一次碰触都是满满的歉意。
“不要再离开我了!”她细细的呢喃:“康唯,答应我,以后不管去哪里都一定要带上我!”她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的绝望了。“即使是死,也一定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一个人该怎么活?醉生梦死?行尸走肉?不!那不叫活!那叫生不如死!如果这一切都是梦,那么,就让她毫无保留的沉溺吧,她宁肯随着美梦耗尽生命,也不愿一个人在现实里苦苦煎熬!
“我发誓,我一定不会再丢下你!”她的话语拧疼了他的心,也几乎揉碎了他的魂。她的眼泪,她的失魂,她的每一次疼痛的抽泣都那么紧紧系着他的心弦。他的娃娃,他应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如果可以,他能不能把她镶嵌进他的骨血?他能不能把她吞咽进他的腹中?他的娃娃呀,他该拿她怎么办呢?
他狠狠地拥紧她仍在颤抖哭泣的身子,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渗入他的心底,无形地烙下一个又一个细碎的痕迹。他感觉到她的身子落叶般颤抖,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她刚才的眼神,那么空洞,那么黯然,破碎得好像她从来就没有完整过。不!那种绝望不应该属于他的娃娃!他承诺过要给她最美丽的幸福,他承诺过他永远不会离开她!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当他必须面对死路一条,他能够忍得下心把她也一起带上吗?
那一瞬,原本温暖澄澈的眼眸突然变得冷酷而狠绝。
不!他绝对不允许这一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