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九月九(1 / 1)
九月九那天,雁南、三爷,还有昆仑和翠眉,跟钱阿姐母女,几个人也算是办的热热闹闹。刚吃到一半,齐青阳也过来了。重添碗筷,一番折腾。齐青阳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坐下来就是三大杯酒下肚,看的众人俱惊。
“青阳,你这是怎么了?”不知从何时开始,三爷已经称呼他的表字了,显得亲近许多。
又是一杯酒下肚,雁南赶忙给翠梅使了个眼色。翠眉假意给雁南斟酒,把酒壶托在手中,却不给齐青阳继续。
“呵,我是今日才知,原来我那个七品编修竟是家中捐来的。若是早知,当初便不会去赴任。如此想来,怪不得那时大家都笑我不自量力。自己都名不正言不顺还计较别人来路不明,真是大笑话。”
三爷和雁南对看了一眼,这也算是奇闻了。家里捐官,本人不知?雁南不忍见他伤心,好意的劝道:“是不是捐的又如何呢?只要你一心想做些好事,总会有机会的。”
齐青阳一锤桌子,说:“没错,只要我有心,总能成事的。之前我看到一份报纸,是于右任先生办的《民呼日报》,才知道什么是信仰……”
不等他说完,雁南便急忙打断了,说:“哎呀,好好的节日,说那些做什么。这大盏大盏的菊花开的正好,你这个大才子不如赋诗作词,当是纪念我们在这里相逢同度佳节?”
被雁南一打断,齐青阳似乎也想到什么。三爷毕竟是跟官府有关的人,而这《民呼日报》却被官家逼停的。在这里谈,确实有点不合时宜。三爷也是一愣,想着他们的立场,突然觉得很尴尬。
钱阿姐这边看看,那边瞧瞧,突然笑了,说:“哎呀,我看也别做什么诗词了,我这种粗人又不懂。干脆就喝酒嘛,咱们猜拳,谁输谁喝,多爽快。”
三爷也是一阵大笑,爽朗的答应,说“没错,今天我们都不醉不归。哈哈……”
雁南和齐青阳相视一笑,也顺了他们的意。虽然笑闹着,可雁南突然有种悲凉的感觉,似乎这次苏州行后,他们都会往着不同的前路上奔波。这样的相聚,总觉得仅此而已了。忽然觉得,那酒变得辛辣了,辣的人想掉眼泪。
“小南,你跟那个三爷就这样了?他应该是有家室的吧?”
夜风吹的人有点发颤,酒劲儿过后,越发的感觉清冷。雁南和钱阿姐坐在门前的槐树下,像她们多年前一样的聊着心事。
“阿姐,你知道的,像我这样就是嫁了人估计也不会有幸福,倒不如这么过着。跟三爷之前就知道他有家室,不过是寻求他的庇护,做的一场交易。我已经尽量不插入他的家庭了。”
“真是交易?我看他对你有几分真心呢!而你呢?难道就没有心动?”
“几分真心?那究竟是几分呢?若说没有心动,那也是谎话。这三年来,他也算是尽其所能的护我周全,宠着我、疼着我。可是,阿姐,我已经不敢赌了。我怕,怕连最后的一点都输得精光。连我努力维持的自尊,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欲擒故纵的矫情。我还有什么能拿去赌他的那几分真心?我,真的不想折腾了,就这么过吧,也没什么不好的。”
仰头望月,清冷冷的,照的周围惨白一片。
“哎,你这丫头就是太悲观。那些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何必还折磨自己?什么叫你这样的嫁人了也不会幸福?我看你就很好啊!人漂亮,心地好,温柔贤惠,总之好的不得了。”钱阿姐微微别过头,不着痕迹的抹掉眼角的泪珠,嚷嚷着说。
雁南回了她一个淡淡的笑,说:“怕是只有阿姐这样认为。阿姐……我,遇上那人了。前不久刚遇上。”
雁南之所以跟钱阿姐亲近,有一点她没告诉三爷。当年她痛苦到想死了的时候,是钱阿姐劝住了她,给了她活着的希望。也只有钱阿姐知道一点雁南的过去。
听她这么一说,钱阿姐的酒是瞬间全醒了,抓着雁南的手急切的问:“那后来呢?”
“后来?他说要我回到他身边。”
“你答应了?”
雁南摇头,低声继续说到:“怎么可能答应,他以为拆散我们的人不在了,我和他就能重心在一起。真是好笑,让我心冷的是他才对。”
“那……三爷知道吗?我是说你跟他……哎呀,总之你究竟怎么打算的?”
钱阿姐也不知怎么劝,话说的有点前后不搭,可雁南还是动了。惨淡的一笑,说:
“我没告诉三爷所有事情,但他也猜得出一二来。三爷试探过我,我说我不想改变现状,结果三爷就带着我到苏州来了。也弄不清是不是故意要躲开一段时间,我不敢问。要问我有什么打算,我是丁点儿没有。却是有一条,跟他,是决不可能了。从当年他给了我那碗药,我就对他不抱任何幻想了。他不止杀了我们的孩子,还杀了我一辈子拥有孩子的可能,我恨他,更恨他什么都不知道。”
钱阿姐抱住雁南,轻轻拍她的背。对一个女人来说,这绝对是最痛苦的事情。
“乖,不难过了。既然不打算跟他再纠缠,斗不过咱就躲呗。我看那三爷也是很有势力的,总不会让人欺负你吧?”
钱阿姐虽然知道点事情经过,却并不清楚身份背景,把事情想的简单了。雁南也不知要如何解释,那个故事太长,只能无声的摇头哭泣。遇上钱阿姐,是这次苏州行她最意外,也是最开心的一件事,她闷在心里太久不得说的话总算全倒出来了。
只听钱阿姐絮絮叨叨的说着她们分离后的事情。什么她相公的去世,她一个寡妇的艰难,又如何有了这客栈,小囡囡怨她不够照顾,等等等等。似乎是为了分散雁南的注意,那些本来可以一笔带过的事情被她说的细致入微。时间便在她不断的讲述中,一点一点消失。
那一晚,风吹散了她们的谈话,悉数落在一个人的耳中。他奉命于暗处保护雁南,却聪明对那些事情选择了隐瞒。
谁也没有注意,那槐树上藏着一个人,一个缺了一条胳膊的人。
不知不觉中在苏州城过去了半月时间。在他们踏遍了所有的青砖石巷,游遍了所有的小桥流水,赏遍了所以的山川风景后,三爷总算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处理。不情不愿之下,带着昆仑到庄子上去,却不料事情远比他想象的麻烦,这一住又是匆匆十数天过去。而这段时间,雁南便得了自在,跟翠眉住在客栈,时而帮帮钱阿姐的忙,照顾一下客栈,整理一下账簿,教导一下囡囡,倒也不觉得时间漫长。
话说回来,那小囡囡自打听了雁南唱过几句戏词儿,便痴缠着要学,被雁南一句“有人疼的孩子不会学这个”给顺利的劝回去。小丫头虽然野,却也是明白她有娘亲疼着护着。可至此还是缠上了雁南,将她当仙女来看待,一脸的仰慕。钱阿姐倒是乐见此情此状,总觉得比囡囡出去瞎闹强,放心的将女儿交给雁南。就是她赖以生存的店面都不疑有他的给雁南打理。
而自从这小客栈有了雁南坐镇,生意好过以往几倍,客似云来,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不过想来也是,那么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儿,就是不说话,往那儿一站,也足够吸引人的目光啊!只不过,名声大了,麻烦事也就多了,总有些人借故找茬儿。可凭着雁南戏班子里练就的一身应对本事,再加上钱阿姐的泼辣,十多天下来倒也算相安无事。
却说这一日,也是巧了。钱阿姐去收账,翠眉领着囡囡去买东西,店里面却偏偏人声鼎沸,生意兴隆。最讨厌的是来了两个地痞流氓,一左一右总跟着雁南,嘴里不干不净,手上没轻没重,豆腐吃了不少,还有得寸进尺的态势。店里看见的人不少,却没一个出来解围。只因那两个流氓是这里难缠的地头蛇,谁也不愿得罪。
雁南初时还耐着性子周旋,后来瞧他们越发的嚣张,脸上也渐渐挂不住,气的红晕一片,却更添了几分妖娆。看的那两个流氓亦发的心痒痒,那脏手只恨不得粘在雁南身上才好。雁南故意一个踉跄,手里的茶水壶没拎好,甩了出去,壶里的沸水一滴不剩全浇在那咸猪手上。然后就听杀猪般的嚎叫冲向屋顶。另一人愣了片刻,意识到是雁南故意,怒气冲冲的飞扑上来,作势要打。雁南粹不及防,惊得闭眼闪躲,却久久没见巴掌落下。待她小心的睁眼查看,才发现那要打人的反被打倒。
她,被人救下,救她的还是熟人。
“雁姑娘没事儿吧?”
惊魂未定之际,雁南被人温柔的扶起来,才迎着那双清澈如湖水的眼睛说:“啊?齐公子?嗯,没,没事儿,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齐青阳对着雁南是灿烂一笑,然后回头就变成一脸的凶狠,瞪着那两个流氓,吼道:“要命的快滚,在姑苏城里惹我们齐家的客人,不想活了?”
这一面的他,雁南头一次见,竟是这样愣住了。原来,那看似温文儒雅的青年,也是有脾气的。而且,似乎也不像是她想的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
那两个流氓似乎被齐青阳的气势压倒,也不敢确认便匆匆奔走。刚才的一场闹剧,就这么落下了帷幕。周围的人见无好戏可看,还有齐青阳难看的脸色,纷纷躲避。
雁南环视一周,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已经收拾好了心情。笑着问齐青阳,“公子怎么来了?有事?”
却见他神色又变,嘴巴张张合合,却没吐出半个字儿。
“公子是匆忙过来吧,瞧这满头的汗,不如先到后面去歇歇,我等这手上的事情完了就过去。”
雁南聪明的猜到他必有重要之事,给了他思索的地方和足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