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九（1 / 1）
“哥哥，你不要跟他去天界，他不会让你再回来的。”
“不，我会回来的。下一季含笑花开的时候我就回来，我一定会学好剑术，才能保护寒冽啊！”
“师兄，这世上难道就没有什么让你在乎，让你害怕吗？”
“我在乎青月难过，我害怕青月流泪！”
“哥哥，花都开好了，你为什么还不回家！”
“寒冽，原谅我，我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离秋在梦境里辗转流离，他梦见童年的寒冽，梦见曾经的青月，梦见他们离开他，越走越远。痛楚的潮汐几乎将他淹没。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他痉挛无力的手，带着他从梦中醒来。他睁开眼，看见师傅苍老忧虑的脸因为他的苏醒而泛起喜悦，他默然地重又闭上眼睛。
“离秋，你还在恨我！”他在叹息，“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恨我！”
“我永远都会恨你！寒冽死了，你应该高兴了，又何必在乎我的恨！”
“离秋，其实我和你一样的难过。”他的低语更像是痛苦的□□，“你说得对，我害怕寒冽，因为他太像你们的母亲了，而且我知道，终有一天，他会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我烙去你掌心中的蝴蝶印记，用封印压抑你体内的妖性，以为这样就可以斩断你和寒冽的联系。但我时时都能感到他的存在，他在召唤着你回到他的世界去。我竭尽全力想要改变这一切，甚至不惜将你放逐到翠薇谷去躲避他，可是我终于还是败给了他，或许说是败给了宿命。”
“所以你就让他死！现在你赢了，现在我是纯粹的神仙了，再也没有妖性纠缠着我，但是我不愿意！我很痛，比从前还痛，你知道吗？”离秋的咆哮愤怒而哽咽。
“那只是我一时的怨忿。没有一个父亲会想让儿子死的，不管出于什么缘由。”
“父亲？儿子？”离秋恨恨的冷笑，“你是谁的父亲？谁是你的儿子？我怎么不记得了！”
“离秋！你知不知道，在斩妖台前你拨剑刺向我的那一刻，我想对你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离秋想起了当时师傅那怪异的表情，和好像没来及出口的话，心里也有了疑惑。
“我想说：”你退下，我去救他们。‘“老者沧桑的面容痛苦地抽搐着，”当时我甚至没想到那是你的剑，我知道你的用意，可是你心里难道只有兄弟，就没有父亲吗？“
离秋忽然感到酸涩，“我……我也没想到你有心救寒冽，你抓得那么紧，形势又太危急，我没有别的办法。我知道那一剑不会伤到你，我只想让你放手。”
天昊尊长看向窗外，目光里充溢着茫茫的回忆，“千年前，我也曾坐在审判台前，台下受审的是我心爱的女人，她也是那样的平静，敛目垂首，根本不看台上的我。他们让她招出那个被她引诱的上界神仙是谁，她说：”我忘了！‘那三个字她淡淡地说出来，却像石头一样砸进我的胸膛，让我的心四分五裂。可是我没有勇气告诉众人：“她忘记的人就是我！’”
他黯然地叹息，“我才是应该受到审判的人，却总是道貌岸然，危襟正坐，看着与我至亲的人被残酷的命运吞噬。但寒冽是幸运的，他的身边有青月，义无反顾，甘愿和他共赴黄泉！”
“青月！”离秋喃喃地念着，“他们，是一起死的？”
温暖的手掌抚摸着他的肩头，“其实这样也好，天帝感动于他们的真情，特赦了他们的灵魂，准许他们下界为人。离秋，人间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生活，你又何必难过。”
离秋默默咽下涌进眼里的苦涩热流，他不难过，他们终于幸福了，他为什么要难过。“那我们怎么办？一切的真相都大白了，下面是怎样的惩罚？”
“我是要被放逐到东海去的。至于你，天帝念你曾立过大功，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下界为人，一是去裕祥天服五百年的苦役，然后便可重回冰影宫。”
“我不要做人！”离秋喊道。难道要他亲眼看着寒冽和青月的幸福甜蜜吗，他将如何自处？虽然是想不忌妒的，无奈心不由主。“但我也不要留在天界！”
“那，你要如何？”天昊尊长心痛地看着离秋的狂乱，他知道是为什么，却无能为力。
“我……”离秋茫然，天地之大，哪里是他的容身之所？他又该以什么身分继续活着？
“我……我要做一只蝴蝶！”一个念头突兀地浮现，却在顷刻间坚如磐石。“是的，我就要做一只蝴蝶！从小我就很羡慕寒冽的翅膀，羡慕他可以自由的飞翔，那是真正的飞翔，不需要法术和灵力的支撑。我想回到幻蝶涧，我想找到寒冽和青月，看看他们好不好。用这种方式和他们相见，谁都不会尴尬或难过。父亲，请您成全我！”
“你……终于肯认我了！”天昊尊长颤栗着，老泪纵横。许久，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锦盒，郑重地交给离秋。离秋打开来，看到了一块剔透的水晶，水晶里镶嵌着一只蝴蝶，莹润的玉白色，双翅点缀着淡紫的斑晕，栩栩如生的美丽。
“这就是你母亲的真身！”天昊尊长取出水晶，伤感而怜惜的痴痴看着，“当年你的母亲在斩妖台上受尽了酷刑，灵魂被打入地狱，可是她留下的真身却是这样纯洁美丽，一丝伤痕都没有，见过的人都惊讶不已。只有我知道这是为何，她对我说过，蝶妖的美丽是靠泪水维护的，只要还有最后一滴泪没有流尽，即使生命不在，身体也会美丽如生，永远不会腐朽。我把她的真身偷了出来，这么多年一直带在身边，就像没有生死的界线。”
水晶在他掌心中慢慢融化，露出单薄脆弱的玉蝶，“如果你真的决定了，就用你母亲的身体飞去人间吧。只是你要记得，在完成心愿之前，一定不可以流泪。”
离秋郑重地点头，天昊尊长叹了口气，将手掌贴在他的额上，慢慢引出他的灵魂，放进玉蝶的身体。离秋的身体颓然倒下，渐渐冰冷。而死去的玉蝶却扑簌簌拍着双翅，飞了起来，落在天昊尊长的掌心里。
“离秋，你去吧。一定记住，珍惜你的泪，你的身体只有一滴泪水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