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幸福于我一步遥（下）（1 / 1）
幸福于我一步遥（下）
睁开眼，一片清明。而我的闺房，也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素颜模样。
可是残留在胸腔里的痛，却那么不依不饶。我知道，那真的……不仅仅是梦一场。
“姐姐，你醒了？”
转过头，是思儿焦急的脸。
“思儿……”
“姐姐，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多久？你这该不会又是惩罚我吧？以前我不听你话，老是生病也老是昏睡。所以你记仇了，对不对？姐姐——”
“思儿啊……”我不想打断他，却是真得痛到极致，已经无力再顾及自己心底要守护的人了。
“姐姐？”
温顺的少年，趴在我床边。我知道他身体不便，要拖着无力的双腿这般向我坐着，他定是忍受了无比的痛苦。可是怎么办？我早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如何继续心疼他怜惜他呢？
“思儿……你走吧，让姐姐自己一个人待会儿，就一会儿，行吗？”
“不好。”
他在哽咽，却没有泪。他一向如此，我明明知道，却终究还是为他这惯用的伎俩，扰了决定。
却更加心烦意乱！
“罗曦静思，你到底要如何？你在担心吗？怕放我一个人呆着，我会想不开？傻瓜，你忘了吗？你姐姐是最无用的，是无用到连自戕都没有勇气的。你还怕什么？怕我难过，怕我忌恨爹爹他们？对，我就是恨，我就是恨了！恨他们卑鄙地利用我，恨他们无情地掐断我对他们最后一丝温情，恨他们假仁假义还满嘴的仁义道德！我恨他们！他们是凶手，杀了我最爱的人！杀了这个世间最欣赏我，对我最好的男子。我的梦碎了，都是被他们，被他们用最残忍的手段打碎的！我，罗曦静萌，就像一个画皮妖精，被他们亲手撕裂了原形，现下，我除了那一副惨兮兮阴森森的白骨，我一无所有！思儿，思儿！你去，你快去找爹爹过来，你让他来告诉我，来亲口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我到底是不是？”
“姐姐——萌儿——我求你了——”
从不知他的力量已经这样大，圈束着我，任我无论如何都动弹不了。我也不知道，他的怀抱何时变得这样宽广了，我依靠着，依靠着，真的就开始不愿离开。
知道吗？就像溺水的人，抓到身旁的一块浮木。冷极了，周身是冷极了。抬眼望去，全是那无边无际的深海。而我只能紧紧抱着它，支持自己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浮浮沉沉，混混沌沌……
“萌儿，抱紧我，就这样乖乖在我怀里。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恨，也知道你的痛。不过不要紧，忍忍就会过去。因为外面的世界，所有的一切终究都只是你我的过眼云烟。
药寒好吗？可其实你又了解他多少呢？你说爱他，可是这份爱又能有多深呢？那不过是片刻的意乱情迷，你因为他对你的爱慕和柔情而迷失了心智。萌儿，你的心思如此单纯，对诱惑的抵抗终究是弱的。
不过幸好现在醒悟还不算晚，至少你还有我，不是吗？那是自我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扯不断的牵绊。答应我，萌儿，我求你答应我，以后我们形影不离好吗？我们都把彼此当做唯一，我爱你护你，让你远离这世间丑恶的一切。你亦全心全意留在我身边，再也不会有伤害和背叛，再也不会有离别和猜忌。萌儿……你愿意的，对吗？”
静谧的风儿，吹动了淡蓝色的窗帘，也将他激动的话音余韵，吹散在空气中。
我抬起眼，怔怔地看着他。
思儿，思儿，我唯一的浮木。
咿呀——
房门却忽然开了。
我看见那个罪恶的身影，耸立在那里，肃然高贵的表情，和往日一模一样。在他卑鄙地利用了他的女儿，残忍地杀害了一个无辜的生命之后，他还是那样纤尘不染淡然超脱地屹立在那里，宛若一樽神祇。
多么可笑！又是多么……可怕！
*************************************************************************
“哈哈萌儿，爹爹的好闺女。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你知不知道，这次你立下了多大的功劳？那些老头子们还说呢，这可真是虎父无犬女呀！”
他在笑？
翕合的唇，颤抖的呼吸，森森的白牙。
他居然在笑？对着我笑？
罗曦康，你是终于发现我的存在了，对吗？在你身边生活了这般久，你终于注意到了？可笑的是，原因就是我终于从一无是处变得有了些价值。价值就是成了你功成名就道路旁，一只小小的诱饵，让你可以披着卫道士的外衣，丧尽天良？
想喊，却如鲠在喉。想挣扎，却被思儿拥着身体。想歇斯底里，却毫无气力。
究竟是怎么了？
“爹爹，孩儿请你出去吧。姐姐现在身体很虚弱，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拥着我的手臂，紧了紧。让我几近流逝光的气力，稍稍得到些许安慰。
幸好，幸好我还有这个温暖的怀抱可以依靠。才不至于在仇人面前，倒下自己虚软的身体。
恶魔皱眉了，却依旧用那副严父的目光继续凌迟我的心。
“这是好事，是光耀门楣的大事。你做了全仙族的表率，要不是你前晚让思儿传——”
“爹爹！孩儿恳请你，让姐姐好好安歇！”
终于……
世界安静了。
他走了，同时也抽走了我最后一丝气力。
唯有依靠在那还不算坚实的肩膀，我的泪，方才敢无声无息流下。
“萌儿，你是不是还很气？”
“……”
“你有气就要发泄出来，思儿不想你憋坏了自己的身体！”
“……”
叩叩叩——
“小姐，这是老爷让我给你端来的参汤——”
又一幕，又一张可怕似梦魇的脸！
“滚出去！你这个恶毒的丫头，你给我滚出去！怎么，又是你来端？毒死一个新郎不够，你还想毒死一双，叫我们去做亡命鸳鸯？”
咣当——盘跌，碗碎。
望着她瞬间红了的眼，我不禁悲戚感叹。多么美好的小丫头啊！含苞待放，喜欢红脸。当她乖顺地接过毒酒时，是否也是这般低眉顺眼地聆听爹爹的指教？
咔吧……是手指交错骨骼的声响，身旁少年身体微微震动，望向我的眸光，有一闪而过的冰寒。
“跪下！”
随着他一生大喝，香儿便双膝一软，跌跪在地。
这是第一次，我见思儿这般严厉地苛责香儿。那不是他最宠爱的小丫鬟吗？还记得那一次，他红着脸，声嘶力竭地从我手中抢走香儿时的模样。
是真的吧，那些说只在乎我，最心疼我的话。够了，这世间还有一个人能将我放在心头，我便是苟延残喘下去，又如何？
“思儿，罢了吧。”伸手，握住他的。
“姐姐，我绝不会让你再受委屈。香儿对不起你在先，我特地叫她来送参汤，也自是做好了决定。”
“什么决定？”我和香儿异口同声。末了我依旧不解，转过脸看跪在地上的香儿，却见她忽地脸色大变。
“不要！不要啊少爷！香儿错了，香儿错了。求你大发慈悲，放过奴婢。”
放开我的手，思儿的轮椅向着香儿，一寸寸靠近。
望着那道背影，纤细却又挺直。却忽然觉得，寒气逼人。而那跪在地上的香儿，更是哭喊着抖做一团，却还是都不敢动弹分毫。
我的一颗心，悬起老高。
“香儿你知道错了？”
“少爷！香儿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错在哪里了？”
“错在不该……可是那喜酒，那喜酒不是您让我——”
“嗯？是什么？”
“哦不不不，不是的，香儿说错了。可是少爷您不可以这样，您不能这样对待香儿，您知道香儿对您的心意，怎么——”
“哼，香儿不也知道我的心意么？我决定了事情，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不要啊！少爷”
诡异的对话，是思儿咄咄逼人的气势骇人无比。我软软地靠在床头，看不见被思儿挡住香儿的表情。
是有恨意，对那个女子。却终究舍不得多年的主仆情意啊！我知道自己心慈手软，注定是个碌碌无为之人。可是关键时刻，真的就是狠不下心来责罚。
“思儿，你要做什么？香儿还小，你不要——”
“小姐！奴婢对不起你啊。如果真的有来世，奴婢一定为你做牛做马。少爷少爷，奴婢也求你悔悟吧。您已经把小姐和自己完全陷进去了！您不能，不能为了让小姐永远留在你身边就这么不择手段啊。真正爱一个人，又怎么舍得叫她万念俱灰呢？少爷……”
香儿的话断断续续，已经抵挡不住风声。然而，男子纤长青白的手腕已然举起。
“香儿，你最大的错，就是喜欢痴心妄想。我可不希望自己心爱的人身边，有一丝一毫的隐患。哪怕是因为嫉妒而起，也不行——”
刷——
刺目的幽冥之光，笼罩下去。
我瞪大眼，在猝不及防的那一刻，眼睁睁看着香儿丰腴的胴体渐渐萎颓在思儿的诛仙术下。终究，化作轻烟一缕。
片刻不过，他就转过身来，不忘向我淡淡一笑。云淡风轻地好似不过玩了一个调皮的把戏。
“萌儿，我可小心眼儿了。婚前我去看你那晚，你没看见，我可瞧见了。这丫头，瞪你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