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吾家有弟初长成（1 / 1）
吾家有弟初长成
我家住在蜀山腰，算是半个仙家地。很多年前在我的祖先还没有成为守护西南诸上仙的凡仙时，他们曾在这里修炼。如今，遥遥数千载，我们罗曦家已经成为人间所有凡仙里最为强大的家族，在凡仙中处于领袖地位。只可惜到了我和我弟弟这辈——
弟弟出生时，凡仙中有人背叛，让妖魔有机可乘。弟弟被整整偷去二十天！鬼王曾以此要挟我父亲，让他交出西南上仙遗留在人间的神器，我爹爹终是不从。
幸而最终，我弟弟得以平安归来，可惜护体的仙气已经所剩无几。邪气入侵，让尚在襁褓中的他百受折磨。以至于到今天，他还只能整日坐在轮椅中，而且每到月圆就要强忍正邪对抗于身的苦楚。
反观我这个做姐姐的，虽然身强体壮，却对仙法超级没悟性。顶着罗曦仙家大小姐的头衔和凡仙界最有前途青年的美誉，却净干些丢仙人脸面的糗事。每每轮到我上场面的时候，我那真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脸不丢光不回头……
思及此，家门已在眼前。我叹了口气，手还没触及门环，大门便嘎吱一声打开。
和家仆小三打个对面，他看是我，立马一个激灵。
“小姐，你可回来了！”
“怎么了？”我狐疑地看着他痛心疾首的脸。
“小姐，呜呜，你要是再不回来，恐怕就再也看不见少爷了——”
心，咯噔一下。已经等不及小三说完，我飞也似的奔到思儿门前，推门就进。
一切布置，亦和一年前我走时一样。只是怎么，那个昨天还红着脸，抿着唇冲我笑的少年，此刻居然苍白容颜，静静地沉睡在床上？
房中药味弥漫，冉冉的香鼎里燃着稳魂香。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
怎么会这样呢？那日我走时，玉竹仙翁就和我说，小思的病情已经基本稳定。我就是得了他的保证，才敢离开家去千里之外的百鹤山偷灵芝啊。可是眼下，那个活泼的少年在哪里？在哪里呀？
“姐姐……”
他几近肉色的薄唇，微微翕合。
我赶紧俯下身，关切地望住他。
他在流汗，额前的发丝都染湿了。
“小思，姐姐在这儿。你这是怎么啦？没有好好吃药吗？”
许久，仿佛自混沌中慢慢清醒。他长长的睫毛煽动几下，终于睁开水润的眼。
“姐姐……你为什么要走？”
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带着浓浓怨恨的质问。我一愣，看着他幽黑的眸子，那好似深海的漩涡般，仿佛能勾魂摄魄般诡秘，叫我心底一惊。
发脾气时的小思，总让我感觉不安。那不是一个十五岁的仙人，该有的戾气。
正踌躇得不知如何安慰，门外就传来玉竹仙翁的呼唤。我一边庆幸着有人给我解围，一边又对刚见面的小思恋恋不舍。片刻踌躇后终究还是避开了他缠绵的视线，放开他微凉的手，临出去前替他掖好被角。
转身，关门。却望见他依旧执拗地望着我，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是让我内疚和心疼的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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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儿，你可回来啦！”
“仙翁，小思怎么会这样。上次我走时，您明明说——”我顾不得问候，就开门见山。
仙翁静默片刻。然后白色的浮尘轻轻一扫，转眼间我已被仙翁带到僻静的幽处。
“仙翁？”
鹤发童颜的老人，雪白的眉毛微皱，望着我的眼里满是凝重。
“萌儿，关于思儿的病情，老朽觉得煞是有些蹊跷。”
我屏息凝视他。
“按理说，思儿体内的邪气应该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被自身的仙气震慑住。可是眼下，老夫给他看诊，却发现他额前已经隐隐出现幽冥光芒。那可是不妙！”
“不会的，仙翁。思儿天性纯良，该不是能滋养邪气的体质。您看是不是哪里有误，又或者是他体弱，对于邪气有些难以招架呢？那要不要我再去偷……呃，再去借些仙丹灵草之类的来助他固本。也许时日一久，他就能摆脱邪气侵袭，您看——”
仙翁扬手，阻断了我的祈求。
“萌儿不用再求老夫了，老夫也是看着你和思儿长大的。这件事……老夫暂且不会告之其他人。只是……还望你以后多加留意些思儿。你们姐弟情深，他只信赖依赖你。也许你多与他说说话，多关怀些他，他就能自己好起来。切莫再去偷盗那些奇珍异草，毁了自己的名誉不说，也让思儿备受煎熬。”
“是是是。”我连忙点头应声。
抬头，仙翁已远去。我心里百感交集，却也是毫无头绪。悻悻地起身去拜见父亲和二娘，照例又是被骂得狗血淋头。
傍晚时，亲自喂思儿吃些药，他原本对我冷若冰霜的脸，终于稍有缓和。
“你还到不到处乱跑了？”他嗔怒地睥着我。
“不跑了不跑了，嘿嘿。以后就老老实实地陪在我宝贝弟弟身边，哪里都不去了！”
他一顿，抬头看我。乘着汤药的药匙，就撞在他唇边。乌黑的汤药洒下，浸湿了他雪白的中衣。
我慌张地找巾帕给他擦拭，他却毫不在意，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疑惑地盯着他。
他笑了。苍白的脸绽放出刹那的美丽，几乎晃花我的视线。
“臭小子，没事就喜欢捉弄你老姐。”我习惯性地去揪他的耳朵。
“姐姐，咱们从小就在一起。”他却忽然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
我的手，被他反握住。他的手纤长冰冷，瘦的骨骼分明。
“姐姐，从我出生到现在。我的眼里，一直都只有你。”
“呃……”
从出生到现在？这家伙，吹牛吧！仙人也不能一出生就有记忆，除非他是妖精！
“你还记得吗？那时候爹爹把我从鬼王手里抢回来交给你，你那时候还那么小。只有五岁，小胳膊小腿儿自己都顾不了。却那么紧紧地抱住我，好像一松手我就会飞似的。于是我睁着眼，盯着你红扑扑的脸，居然就移不开——”
“小思！”我霍然起身。
“怎么了……姐姐？”
我虎着脸，没好气地瞪他。
“没大没小的，编故事骗姐姐，还和姐姐说这么不着调的话。”
床榻上纤细的少年，眨眨眼，落寞在眼角一闪而过。片刻间，却又神采飞扬——
“哈哈，谁叫你一声不响就走那么久的？逗逗你还不行了？”
我气结，瞪着他说不出反击的话。真郁闷，为什么大家手里都有我的把柄？玉竹仙翁知道我偷，呃，借灵芝的事。这家伙又逮住我“离家出走”一年多的话头。
“好了，药都凉了。你到底还要不要喂我了，嗯？”他挑眉，邪气地弯着嘴角。
坏小子不学好，居然跟表哥学得流里流气的。还嗯？嗯什么嗯？用鼻音说话很潇洒吗？
只可惜，我对他就是没有抵抗力，从小到大一直这么菜！唉——只得郁闷地坐回去，继续伺候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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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我不喜欢夜晚，因为有时候我会有一些可怕而又古怪的梦魇。不过在和大蛇怪相处的一年里，我倒是吃得好睡得香。谁说我怕蛇来的？我个人可是很喜欢小动物的，呃，最好是没成精的……
奔波让我浑身疲惫，躺在床上很快就开始混沌。
梦里，有淡淡的奇香。慢慢地萦绕在鼻翼，却无论如何挥之不去。
大概又是那个笨丫头小香拿错了香鼎。夜晚小思总是睡不好，父亲会给他配制特别的可以安睡的檀香。估计那丫头又给拿到我这里来了，唉！糟蹋啦……
想翻个身，却忽然觉得无法动弹。好似有千金的重量压在我身上，推都推不开。
又是梦魇！
我极力地挣扎要睁开眼，却终究是徒劳。
身体，开始慢慢地被一种异样的冰冷侵袭。我护体的仙气，不知为何，居然毫不抵御。
“嗯……”
“你跑去哪里了？嗯？知不知道本王有多想你？嗯？”
诡异的声音！湿滑的语气！喷洒在我耳际的呼吸，是那般真实！
我的心，狂跳不止。这次真的依旧是梦魇吗？
不行，我一定要醒来！
“你太不听话了，我都为你沉寂在这里这么久。难道……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萌儿……”
温润冰凉的触觉，带着莫名的熟悉。慢慢蜿蜒在我的脸颊，逐渐向锁骨爬去。
真实！真实得让我忍不住战栗！
那灵巧的手，带着寒气。挑开胸前一颗颗扣子，摸索着肚兜上刺绣的纹路，流连不已。
“呵，你终于长大了……本王等得好苦啊……”他沙哑的笑声，回荡在耳际。
罗曦静萌，你做得这叫什么梦啊！每天研习经文，每晚必练心经，到头来却落得个春心大乱的下场？难怪我的仙术一直没有长进，这样欲望蒙心，我何来超脱？
羞愤交加，终于让我体内的仙气得以触动。指尖渐渐有了气力，我慢慢地运气，大汗淋漓。
“不高兴了，嗯？”
“沉心欲，清明志。万物归一，仙道长存……”
“念心经啊？你们似乎就只会用这一招儿，真是——”
“小姐——小姐——快开门啊——”
啪啪啪——静夜里忽然响起剧烈的拍门声。
我的身体，终于开始能够动弹。
“小姐小姐——少爷不见了——小少爷不见了——你快起来看看啊——”
寒冷的气息慢慢散去，我几经挣脱，终于坐起身。
浑身上下，仿佛被水淋透。
梦魇！果然是梦魇！却比以前每一次都更真实可怕！
“小姐——”
“来了——”
已经来不及多想，我只能快速地穿衣奔下床。打开门，是月色下小香焦急的脸。一见我，小丫头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小姐，不是小香的错。小香一直在少爷门外照看着，真的没看见少爷出门啊。再说，少爷的轮椅还在，奴婢真的不知道……真的……别告诉老爷……小姐……”
“行了，快去找才是正经！”
推开她，我急急地往小思房中跑去。
昏黄的室内，一片寒气。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回头怒嗔小香一眼——
“少爷房中怎么这么冷？你不知道他体弱，也不会弄个火盆？”
“弄了啊，才熄灭不到半个时辰。”
小香委屈地指着床下不远处的火盆，那里尚有点点火星。
我没吱声，复又回身细细地在房中搜寻。如果他没有出门，怎么会不见了呢？
正在晃神，却见窗下不远处一抹苍白身影。
“思儿！”我一个跨步飞过去，一把抱住他。
此刻，他浑身冰冷，全身上下还在不住地颤抖。
“思儿，你怎么一个人蜷缩在这里，为何不去床上？你怎么了？告诉姐姐！”
“少爷——”
小香赶紧推来轮椅，帮助我一同将小思安置好。然而至始至终小思他都不曾言语一句，只是颤抖着，紧紧地抱着我，不肯松开。
我心疼不已，却也手足无措。只得也紧紧地回抱住他，将脸埋入他带着奇香的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