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无意苦争春（1 / 1）
经过中午的那件事情，我心里一直有些发堵，便连晚饭也没有吃。早早打发了美智，自己换了件镂空百花穿蝶图纹的丝绸吴服，头发随意挽了个发髻，又在脸上施了些许脂粉，我看着镜子里娇媚如花的面容，满意地笑了笑。
天色渐渐暗了，我来到门前，见那黑乎乎的走廊处并无人来，复又回步检查妆扮，如此一二，始终定不下心神。我料想或许还得过会儿，就拿出腰间的尺八，细细地吹那《湖上之乐》，轻灵的曲乐悠扬而出，我的心始才渐渐安定。
专心吹奏的恰当，却没有注意到障外之人，待一曲终了，这才看见一身黑色朝服的厩户面带笑容的拍掌走了进来，估计是从天皇那边直接过来。我内心欢喜，忙匍匐在地，他一把阻挡，“你是我的妻子，不用如此。”
说着，与我抵膝相坐，脉脉地看着我，忽道：“得妻如你，三生有幸。”
闻此，我羞涩低下了头，只觉脸烫至耳根，连带着耳朵也热乎乎的。对面的人慢慢倾身过来。
如此良辰美景，春宵好度。依昨，我与他相濡以沫。
他日日皆来，每晚与我厮至深夜，不见困乏，倒越发精力充沛了。至第五晚，待事罢，我瘫软在他怀里舒缓着气韵，忍不住道：“您一崇佛之人，理应戒欲戒爱，何故•••”
我支吾着说了一半，遂红着脸钻进他的怀里，却听他笑道：“维摩也是菩萨，之前依然娶妻生子，最后还是得道了。可见菩萨也是要经过七情六欲的。”
“可也不是天•••”
未待我说完，他低头钳住我的嘴巴，柔腻地吻我。半晌，才松开呼吸困难的我，温和道，“优衣，我想有我们的孩子。”
我心内一动，原是这般，不觉伸手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叫了声，“厩户。”
他听见，开心道：“以前母妃也这么叫我。以后无人处，你都这般叫我可好？”
“嗯。”我在他怀里拱了拱，又柔柔叫了声“厩户”。他动情地吻上我的发丝，复又翻身把我压在身下。
日日这样，我知不妥。果不其然，七天后，就有人忍不住了。
白日无事，我闲来给厩户做条腰带，却见刀自古挺着个大肚子悠然而来。平时关系本就不济，此时自然避之不及。我刚准备转身进屋，岂料她眼尖叫道：“妹妹也在吗？”不得已，我只好与她行礼。
时值夏季，人们的衣着甚是单薄，刀自古自身便是个弱质纤纤的美人，加之怀孕期间的形态，此刻更是显得她形销锁骨，我见犹怜。我神情有些失落地看着她手抚着的肚子，把她请进了大殿上。她被身边的人扶着走在前面，还有意无意地用手撑住腰。我心中不乐，但还得强颜欢笑与她。
刀自古坐在主位上，不着边际的与我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想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便耐着性子与她应答。眼见时候不早，她始才说道：“三妹妹这几日可是累坏了吧，太子殿下天天都到这里来。”
终于说明来意了，话是问的委婉，我也不点破，“娘娘这是哪里话，这都是嫔妾应当做的，何况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嫔妾只是偶尔递点子茶水罢了，根本谈不上劳累。”
我微笑着答谢，她声色愁道：“适才碰到二妹妹，一个人正愁眉不展的坐在院子里，我与她絮絮地说了会儿话。却她听说有半个月都没有见过殿下了，还一个劲儿央我给殿下求求情，或是去看一眼也好。我见她说得可怜，也不好推迟，可论起我山岛宫，竟也是有十余天未见着殿下了。”她转头看了看我，遂接着道：“三妹妹是个未曾生养过的人，不知情也是理所应当的，女人怀孕三个多月的时候，最是该小心谨慎，且心气宽敞，否则，若有个闪失，该如何是好？所以•••”
刀自古使了个眼色，一个宫女赶忙呈上一个托盘，上面摆着支花簪和一个手腕粗细的人参。她笑嘻嘻地说道：“这支绿雪含芳簪是大唐进贡的东西，统共就那么两三个，天皇怜我，赐了我一支。千年雪参是我父亲好不容易得来给我的。”
我心里冷笑，宝贝送上来了，便好说话了？
“三妹妹大婚之后，姐姐由于身体不适，一直没能给你送点见面礼，倒是耿耿于怀很久。今天见你无事，趁此机会，便一并送与你。只是几件普通玩意，三妹妹若瞧不上眼，赏给下人也好。”
“娘娘客气了，嫔妾还未登门拜访，倒是劳了娘娘，嫔妾深感愧疚。”
她点点头，继而道：“还是三妹妹明事理。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厚着脸皮替二妹妹说一两句，三妹妹得空的话，就劝劝殿下吧，毕竟这斑鸠宫里也就才三个女人，最重要的，还是替殿下开枝散叶以为首。”
刀自古一直笑吟吟的看着我，凸起的肚子仿佛是块石头似地压在我的心口上，闷闷的，喘不过起来。且听她说，真妃菩岐岐美也已怀孕三个月之久，我僵着脸笑道：“姐姐这话说得，太子殿下愿往哪个宫里去，岂是嫔妾做主得了的。”但观刀自古脸色显沉，我顿了顿道：“不过，嫔妾愿劝说一二，至于殿下听不听，还得他说了算。“
她这才满意地点头：“殿下这般喜欢三妹妹，定是因为你聪明伶俐，如此便不是难事了。”她被宫女扶着站将起来，敛袖与我笑道：“今天能与妹妹聊天，真是令人高兴。天色不早了，就不打扰妹妹了。妹妹无事，尽可以到山岛宫来坐坐，咱们姐妹不用拘礼。”
“是。”我躬身送她出了大门，华丽的雨色细纱随着它的主人逶迤而去。
晚饭过后，厩户手执折扇来到泽明宫，我恰好咬断线头，对他笑道：“您回来了，快来试试这个。”
他顺从地站在那里，任由我给他绑上腰带。我检查无碍，即听他赞道：“你的针线是我见过最好的。”
“言过其实了。”我抿嘴而笑，“殿下不要嫌弃妾身笨拙才好。”
“刀自古今天来找你了？有没有为难你？”
我手一顿，低头摆弄腰带上的流苏，“没有。”心里的委屈感油然而至，泪水不觉流出眼眶。
他用手轻轻捧起我的面庞，细细地吻净我脸上的泪水，继而附在我的耳边悲伤地道：“对不起。”
心中大恸，我伸手扯开他的衣领，主动吻上他。他亦抱我倒在铺上，与我抵死缠绵。
第二天晚上，厩户果然没有来泽明宫。美智仍旧是喜滋滋的，她或许认为，我的身份固然尊贵，但对于一个侧妃来说，能得到一贯清心寡欲的太子的宠爱，可谓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了。唉•••旁人怎能明白我所想的，一旦这个女子真正爱上了一个人，那她就不会在乎对方是否位高权倾，富贵豪丽。
我不过是个平凡的女子，有着每个女子都有的愿望，不过就是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怎么就这般难？以前和正贤在一起，我只知道他对我很好，处处都为我着想，我也相信他会对我一直这么好。在我思想偶尔动摇的时候，我会告诉自己，要懂得知恩图报，却从未想过，自己是否爱他，哪怕是喜欢。好感不能代替爱，现在，我终于明白，没有，一点也没有，那仅仅是我对正贤从小到大产生的依赖、感激和愧疚。我骗不了自己，正如我爱•••
是的，我知道，我是真正爱上厩户了。从第一眼，还是那个雪地？无从追究，无从考证，如此的煎熬，却不能把自己完全交予对方。或许，我们不应该来这儿的，我们的损失太大了。那个算命先生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会是怎么样呢？
呵呵•••也罢，也罢，下地狱的又不止我一人，至少还有他陪着我吧。了解一个人，不定是时间的长短，或是一辈子，或是一瞬间，我们俩属于后者，他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他那般清透。
苏我马子很是嚣张，仗着与天皇至亲的关系，打败了物部氏，朝中的属派唯他马首是瞻，天皇一介女流，诸事由厩户组织。他得平衡朝中势力，不能得罪苏我氏族人，加之我的处境，所以，就算他今天又十二分的不愿意，也必须去刀自古的山岛宫。清楚内中缘由，可心内的失望还是无法遏制地蔓延，我自嘲地笑笑，无法忽视的根源，还是拼命的告诉了我。他兴许最爱的是我，但他也不会想其他人那般独宠一个女人，因为•••在他心中，排第一的，还是整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