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禅房花木深(1 / 1)
在这个大雪飞扬的午后,我们去往梦寐以求的宫殿。人生的转折从这里开始……
我们自以为进退自如,可是宫殿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任你挣扎到死,也出不来。
为着爱的女人是会变的,这是我最后才悟出来的道理。如果,我提早知道,姐姐的心里竟有这般深的烙印,我还会这样做吗?我想,重新来过的话,我也许还会带上她。
因为,她是我的亲人……
姐姐从出府,就一直戚戚然。我掀帘看车外的雪景,翩翩飞舞的雪花,扭动着各种姿势,蝴蝶般轻盈。忽而一朵飘到我的鼻尖,我笑笑,用手去接了几片,转眼之间,就化作了几滴水珠。
晶莹的雪花,贪恋人间的温暖,岂不知,这便是葬送她的根源。
我最后一次看那座熟悉的府邸,是和天地一个样的纯白,就像不曾有过颜色。终我一生,我都没有再回到这个地方,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
还是那座宏伟的宫殿,自我上次来过,我便知道,我一定会再来到这个地方。这个想法被实现的时刻,我却感到无尽的失落。
早有宫女在马车旁接应,白墙青瓦的建筑下,两排的内侍宫人肃然站立。我和姐姐走到门槛时,雪白的宫苑中,一袭红衣的厩户,犹如初升的太阳,耀眼逼人。在这刺骨的寒冷下,他那春风和煦般的微笑依旧。姐姐一愣,我微不觉地点头,她稍许不可思议。我知道她在惊讶什么,对于一个年过不惑的男人来讲,仍旧保持着一副青年俊美的模样,这自是少有。包括我,也是这样想的。
人们对于美的东西皆是不自觉的少些戒备,内心的解释会来说服自己。虽然我们有着深仇大恨,可天皇我们还没有见到,所以,我们在等时机。
我心中的矛盾与日俱增,就像受了蛊,剔除不掉的难过。
我们施过礼,厩户淡笑点头,在前面闲闲地走着,带我们向妙华宫的方向行去。
大殿还是上次的情形,可是今天多了一个人。那个身量娇小的女人,从我们进屋的那一刻,便一直盯着我们看,想探出个究竟的样子。我悄悄抬眼,她面上涂着厚厚的□□,看不出确切的模样。长长的头发一直垂到地上盘了几个圈,发梢从她的背后露了出来。雍容华贵的装扮,让人一看,便猜出几分。
我和姐姐立即跪倒在地:“奴婢参见太子妃娘娘。”她便是一国太子的正妃刀自古,父亲就是权倾朝野的苏我马子。
她并没有叫我们起来,而是些许蹙着眉头的思考。好半晌,才笑道:“谁是优衣?”
我匍匐在地:“奴婢在。”
“抬起头来。”
我踟蹰着,缓缓看向殿首的人。她看过来,面上有丝流动,突然惊讶地瞪视着我,仿佛我是多年就认识的熟人,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慌张的神色让我感到奇怪。只是她忽然展颜一笑:“果真是个美人,怪道殿下这段时间常常念叨。”
我有一些窘迫,垂首不语。
“那殿下准备如何安排她们?”
一旁的厩户漫不经心道:“宫内的宫殿还算宽敞,优花住在若宫,优衣的泽明宫罢。”
不同于方才的神情,刀自古显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但她是这个宫的女主,自然有些能耐,她很快便恢复了常色。“嗯,殿下给你们挑的地方甚好。”她点头,笑容可亲。
我唏嘘,原来这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
妙华宫到泽明宫只是几步之遥,我以为这是刀自古惊讶的原因,殊不知,还有其他的含义。茂密的竹林中,一座小小的宫殿站在那里。直接出了院墙的后门向右行至半刻钟的路程,便是姐姐的若宫。里面华贵的装饰,让我们大吃一惊。姐姐这才露出欢喜的颜色,我告辞回向自己的泽明宫。
那个叫作美智的宫女,在路上小声说道:“这泽明宫是这斑鸠宫离妙华宫最近的宫殿。”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宫殿内外摆满了花盆,皆是未开的昙花。我在想,若是某个晚上百花齐放,该是怎么样的景致?
在这斑鸠宫内,我并不知道自己在人们眼中,处于怎样的位置。碍于称呼上的不便,大家皆唤我和姐姐为小姐。厩户时常到泽明宫来坐坐,与我讲些有趣的事情。
“她是女人?”我惊讶。
“嗯。那时候,东瀛被四分五裂,卑弥呼统治九州以及中部等地区为邪马台国。”
“那她最后成功了吗?”
“当时狗奴国的国王与邪马台国的矛盾日益增剧,于是在东瀛的南部发生了大规模的战役。兵力不足,她向彼岸求助,却不幸地在这场战争中死亡。”
“啊?”
他眼中的宠溺吸引着我。
我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在那个大雪飘扬的世界里,我看见了他暖如春风的微笑,让我感到温暖。我不可救药地陷入一个沼泽,徒劳地挣扎,却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我仿佛忘记自己的使命,兀自沉沦。我为自己辩解,我不能有爱,谁说不能拥有爱?
梓园散步的时候,姐姐一语道破了我深藏不露的秘密。
“优衣,你喜欢上他了?”
下驮磕的我脚痛,我不由蹙眉。外面还是冰天雪地,绿池的水上却带着荷苞的大片叶子,已经在氤氲中荡漾,我们的倒影被水染成绿色,这便是生命的颜色吧。“怎么会?我只是逢场作戏。”
“可是,你这段日子很快乐。”
我不敢再看她的影子,而是漫不经心地盯着一只点水的蜻蜓。“当然高兴,我们在一步一步的实现自己的愿望。而且……”
而且,我是个不洁的女子,怎么可以与一国太子暗生情愫?
“希望是这样。”她叹了口气,“我们谁都可以喜欢,独他不可以。”
“这是自然。”我言不由衷地回答。
姐姐忽然笑道:“你看,那个人长得真好。”
我瞅过去,一身黑色锦服的的少年,骑马跟在刀自古的轿旁。想必又是到飞鸟宫去吧。我经常看见他从宜秋门进出,还是美智告诉我,那人就是厩户的长子,与他父亲一样享有美誉,是个贤才。
“哦,那是山背王子吧。听说人挺好的,不过碰到几次,却没有说过话。”
“宫里的桔梗给我讲过,是个有文采的人。人又生得好。”姐姐一个劲地夸赞。
我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他好不好管我什么事?我却没有说出来,而是闷闷地想,厩户是我们不该喜欢的人,难道他的儿子我们就可以?
“这样的青年才俊,可不多见。”
“嗯。”
她的极力吹捧有些夸张。我吐了口气,起身向她告辞。
泽明宫有几个宫女站在门口,我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进屋果然看见厩户,他拿着剪刀细致地剪掉毫无关联的枯枝,神情专注,仿佛那是他的爱人。我甚至迷糊,他每次来泽明宫是看我,还是看这些未曾开过的花骨朵。
我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他回头笑笑:“你回来了。”
“这些让宫人做不就行了,殿下何必亲自动手?”
“这是我们的花。”
我被他这一句“我们”感动不已,径自拿起桌上的剪刀,与他一起呵护。
“我以后叫你多至波奈吧。”他突如其来的一句。我不解地瞥他,他温和道,“我觉得这名字更适合小丫头。”
为什么总叫我小丫头?我已经不小了。可我抵挡不住他那温润的眼神。我苦笑:“奴婢受宠若惊。”
他仿若未觉地回头,手上仍然做着自己的事:“绿池的荷花开了吗?我前天去的时候看见苞朵了。”
“快了。”我接着道,“我还看见太子妃娘娘。”
“哦。”他回答的安之若素。“今天晚上,昙花可能就要开了。”
怎么还是昙花?那么娇弱的花朵,我一点都不喜欢。我只想听他说一句:“你不要在乎刀自古,我的心里只有你。”可是他终究没有说,只是握着我的手坐在屋中。细碎的夜光从房间的空隙处穿过,支离破碎。
这一夜,我固执地没有睡去,只是与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满屋的花蕾。就在朝露初凝的那一刻,白色的花蕾缓缓绽放,像娇羞的女儿。我们凝声屏息,生怕呼吸会阻扰它。昙花美丽的一现,只停留了短短的一瞬,就慢慢枯萎,垂下了头。很可怜。
“你知道昙花的故事吗?”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唐国广为流传的典故,我又岂会不知。我摇头:“不知道。”我不过是想感受他与我说话时的温柔,哪怕他把我当作一个不谙世事的丫头。
“相传,昙花仙子爱上了一个为她浇水的男童,佛主知道后大怒,把她贬为人间,只许其黎明露凝之时方能开花。从开到败,时不过一刻……”
我们的脸越贴越近,我看见他那双比绿池还要深渊的眼睛,心扑扑地乱跳。他把我抱在怀里,靠近他心中最近的地方。为他绽放,是我心甘情愿的事情。第一次并没有什么经验,只是像傀儡一样忍受。现在,我深刻的体会到,与自己深爱的男人欢愉,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虽然,他不爱我。
在枯花落尽的时刻,我把藏于袖中的蜡丸捏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