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感君殷切意（1 / 1）

神医眉眼皱成一团：

“唉唉……小宝……”

九儿慌忙伸手去抱，神医却挥臂拦住：

“没事没事，男娃儿就是要淘气些才好……哎哟，小宝扯轻点……”

只将小宝搂在怀中，左看右看也爱怜不足，又向萧笙撇撇嘴：

“叫外堂收了，让小二小三小四都进来，咱们来研究研究小宝的弱症”

小宝的不足之症倒也不是大病，只是萧笙囊中羞涩，置不起一些名贵药材，又不忍用些普通草药代替，便拖延至今。

神医假意与众徒弟研讨一番，大掌一挥：

“你们各自写一个方子来”

乃是存了考察之意。

几位师兄弟皆潇洒的挥笔书就呈予神医，只有萧笙下笔凝重，勾了几味药材又涂去，竟是比几位师兄都慢了许多。

神医却指着萧笛三人的药方勃然大怒：

“这都是些什么？”

三师兄弟嚅嚅嗫嗫，你顶我一肘我踢你一脚，终是推了平日最受宠爱的萧筝出来，恭敬道：

“回师傅，是补元养荣汤”

神医吹胡子瞪眼：

“难道我还要你说？我是问你为什么用这补元养荣汤！”

萧筝委屈了。

小儿天生不足，配以人参、白术、甘草、当归等药材炼了，混上蜜糖搓成丸子每日服用，这都是医书上现写的。小宝尚幼，咽不下丸子，方子中便删了蜜糖一味，直接熬成汤药。

萧筝仔细想了一遍，并无不妥，只得垂头站起，低眉顺眼向神医一揖：

“还请师傅指点”

神医“哼”一声，指着药方斥责：

“你们说，这补元养荣汤是什么味道？”

师兄弟面面相觑：

“回师傅，苦的”

神医一拍桌子：

“知道是苦的还让小宝喝？”

此时萧笙已然写完，神医抽过药方扫了一遍，略略颔首：

“小五这方子不错，只是怎么不将那几味药加进去？”

提笔划去一些，换上几味极名贵的药材，将药方向萧筝一甩：

“按这方子每日熬了予小宝喝，你们几个亲自熬，可要看好了火候，我房中有上好的桃花蜜，将蜜调进药里，多调一些也无妨。小宝可怜孩子，那么小就要喝苦药，没事，爷爷疼你”

在小宝颊上亲了一口，又向九儿道：

“你也吃一些，在大夫家里住着也能养成这般饥荒模样，小五可真是不像话！”

又向萧笙交代几句，抱着小宝便出门遛弯了。九儿却终是没能插上一句话。

次日，丝绸店老板娘与裁缝来到医馆，先是问了老神医好，又向几位小大夫一一拜了，才将丝锦皮料摆在桌上，卖力推荐：

“您瞧这黑貂皮，可真是好色泽，还有这黄狐狸毛，多软多顺啊！”

神医却只瞥了一眼，便指着底下一块白狐毛皮：

“那块毛料是什么价钱？”

老板娘将手帕甩得一室生风：

“哎呀老神医您真是有眼光，这块雪狐皮料可真是千里挑一的好啊，您看您看，这一块毛料一点杂色也没有，您要做围脖做斗篷都是上选啊”

神医接过皮料一摸，满意点头：

“这块皮毛我想给小宝作套衣裳”

裁缝面有不舍：

“小娃儿长得快，这般好的毛料做了小衣裳，过几月便不能穿了，实在浪费了一些”

神医一瞪眼睛，将白狐皮围在小宝身上，将小宝抱在裁缝面前：

“你看你看，小宝这般玉雪可爱，怎会浪费！”

老板娘与裁缝也看得一窒，许久方道：

“好俊秀的小公子，我竟从没有见过，老神医好福气”

神医得意得胡子一翘一翘。

白狐皮共黑貂皮还有几匹锦缎皆以颇低的价格谈下，几日后成衣便送来，小宝是两套白锦暗绣梅花夹絮棉衣，领口袖口都缝了厚厚软软的白狐皮，另有一件雪色连兜帽狐裘小斗篷，系带上坠着两个巍颤颤的绒球，狐皮仍有剩余，裁缝便巧心为小宝缝了一双小毛鞋并一双小手套。

神医捋捋胡子：

“甚好甚好”

捋起袖子亲手为小宝换上。

只见小宝便陷在雪色皮毛间，毛茸茸软绵绵，真如雪地小兽一般，又不知手中套着何物，举起小手瞪大眼，疑惑的“啊呜”一声，逗得神医抚掌大笑，又抱在手中又揉又蹭，亲个不住。

萧笙递予九儿一个大包袱，九儿抖开一看，竟是那件黑貂皮滚了边，镶在雪绸连帽兜的斗篷上，还有两套锦衣绸裙，皆是清淡颜色。萧笙浅笑：

“你也没有几件衣服，趁着小宝做新衣，也帮你一并做了”

九儿心中一软，只觉那手中皮毛的暖意传遍四肢百骸，又深知此物贵重，微微抿唇，推辞道：

“这怎么好，九儿承蒙萧大夫搭救，已是感激不尽了”

神医摇摇手：

“客气什么，你别操心，只让小五在我这坐堂看诊抵债便是”

萧笙也轻笑道：

“嗯，我为师傅赚诊金，慢慢还便是”

九儿仍是婉拒，萧笙微微苦恼：

“可是衣裳都做好了，此处又无女眷，这可如何是好？”

九儿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了。

至小年，一团喜庆。

神医巴不得九儿不在家中与他抢小宝，便支使了萧笙与九儿去集市采买。说是采买，也只是去各个铺子订下货，让老板择日送去便可。闹市熙熙攘攘，九儿绕了一圈，便觉有些疲乏，心中又挂念小宝，便向萧笙道：

“回去吧”

萧笙俯身在小摊前翻拣，随口应道：

“不急，难得赶集，师傅让我带你多逛一会，也买些女子用物”

九儿羞赧：

“不能再让你们破费……”

萧笙抽出一个荷包，在九儿面前掂一掂：

“这是师傅前几日抱着小宝出门献宝，叔伯们赏的，有多呢，你缺什么尽管买”

又蹲下，在一排玉簪中挑出一根，递予九儿。

九儿接过细赏，只见是一支青白相间的梅花簇雪簪，玉色不纯，但难得通透，雕工也是精细，抿唇一笑，点头赞叹：

“很漂亮”

又挑出一支青玉镂空的簪子，向萧笙道：

“萧大夫也买一支吧”

萧笙缓缓摇头：

“我有布巾便好”

九儿执拗：

“若萧大夫不买，我也不买”

萧笙微赧：

“我未用过簪子绾发”

九儿脱口而出：

“我帮你”

话音刚落，便知失言。绾发是闺房之事，只是九儿在家时为几位哥哥绾惯了，如今又依赖萧笙，不觉已脱口而出，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垂头盯着足尖，默默不语。

萧笙也一愣，轻笑一声：

“那便有劳李姑娘了”

买下两支簪子，又去看旁边的书画。

九儿心中翻腾，只觉萧笙言浅意深，好不亲昵，又恐萧笙当她是水性女子，胸口隐隐作疼，也顾不得采买，只闷声垂头跟在萧笙身后，直至回到医馆门前，才骤然仰起头，一字一顿道：

“萧大夫，我并不是那种轻佻女子！”

萧笙转身，深深望入九儿烈如火的眸，浅浅勾唇：

“我从不认为你是”

难得冬晴，苍穹空远。九儿只觉心似轻得无物，瞬间便飞上天。

大年自是热闹非凡，医馆也放了小伙计回家，神医与几个弟子并九儿小宝镇日在院中放炮仗作诗谜。

小宝已是会爬，从床头钻到床尾，还躲在棉被中与九儿躲猫猫，待九儿猛然掀起棉被大呼：

“找到了”

便捂着脸“咯咯”直笑。

这日九儿正坐在床上为小宝绣小肚兜，小宝在床尾抱着萧笙送予他的不倒翁，一推不倒，再推仍是不倒，小宝水眸蕴怒，“啊呜”一声扑过去压住……倒了，便得意向九儿邀功，嘴上“啊、啊”直叫唤。

九儿头也不抬，只道：

“小宝，不是‘啊’，是‘娘’，来叫‘娘’~”

小宝仍是“啊、啊”，小肚子被不倒翁抵得发疼，身一偏，“咕噜”一下四肢仰天，只努力挥着小手蹬着小脚要翻身，无奈衣裳太厚，竟是翻不过来，小宝大急，“啊、啊”叫唤九儿，却仍不见九儿来抱，“呜哇”一声大哭起来。

九儿忙放下手中针线去哄，只当小宝是闷了，便抱着出了房门，一面摇道：

“小宝怎么了？乖哦，饿了渴了都告诉娘”

小宝只委屈哽噎。

未至院中，便见神医笑嘻嘻的迎上来，凑近小宝：

“小宝午睡醒了来找爷爷了？”

又见小宝一脸泪痕，心疼不已，慌忙抱过来轻哄：

“怎么哭了啊，哎哟可怜了，来来来爷爷带你找糖吃”

歉疚的偷觑九儿一眼，轻咳一声，道：

“李姑娘去小五那儿帮个忙吧，他在药庐呢”

也不等九儿答应，脚底抹油的将小宝抱走了。

十五元宵吃了汤圆，年便算是过了。万物回春，天气也暖了一些，萧笙便抱着小宝向神医告辞，神医却紧紧皱眉：

“怎么那么早便回去？再住一些日子，至少等天气暖和一些再走”

萧笛也连声附和：

“就是就是，回去对着那一山竹子有什么好的，到了三月，附近山里的桃花开得最好，李姑娘应该留下来看看”

萧笙略略颔首：

“回禀师傅，江州山下村民平日多是找我看诊，再不回去，我不放心”

神医撇撇嘴：

“那你回去，把小宝留下。你看你那儿连些好点的药材也没有，小宝的药可是不能断的！”

萧笙转头询问九儿，九儿心中莫名慌乱，直欲摇头拒绝，又恐得罪神医，只得浅浅咬唇，敛下双眸。萧笙沉吟片刻，才道：

“师傅，我还是带小宝一起回去吧，我会每日煎药与他喝”

神医一拍椅靠：

“不行，那就不许回去，不就是缺个大夫嘛”

大掌一挥：

“小三，你去！”

萧笛大惊：

“啊？师傅！”

他分明什么也没做，为何要遭此横祸啊！

萧笙与九儿只得暂时住下。

二月草长莺飞，神医抱着小宝在药柜前，将药材一样一样指予小宝看：

“小宝，你看这是什么？这是牛黄”

放下牛黄，再指着一块白术：

“小宝，这是什么？这是白术”

又捏起一簇桔梗。不等神医开口，小宝便“呃”了一声，神医只当小宝打嗝，将小宝抱着趴在手臂上，轻拍小宝后背。小宝却伸手去抓桔梗，口中不住“呃、呃”，神医疑惑，指着首乌问道：

“小宝，这是什么？”

小宝眨眨眼：

“呜~”

神医又指着桔梗：

“这个呢？”

小宝：“呃~”

神医大喜过望，抱着小宝大嚷：

“小二小四小五九儿快过来，我们家小宝是天才！”

众人忙不迭围过来，又试了几次，只见小宝发音模糊，却是认得药材了，皆啧啧赞叹。萧笙喜不自禁，一把抢过小宝，逗弄道：

“小宝，叫义父，义~父~”

小宝小脑袋微偏，瞪大水眸：

“哦？”

萧笙耐心纠正：

“不是‘哦’，是‘父’，义父”

小宝嘟着小嘴，在萧笙脸上“啾”一下：

“呜~”

神医撇撇嘴：

“叫什么义父，文绉绉的小娃儿哪叫得出，叫‘干爹’吧”

伸手便去抢小宝：

“给我给我，来，小宝叫爷爷~爷爷~”

萧笙展袖挡住：

“不行，小宝还没叫我呢，来，小宝，干爹~干爹~”

神医一掌拍在萧笙脑袋上：

“你个不肖徒弟！小宝应该先叫我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