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二（1 / 1）
“你再吓着谁，我妈来怎么了。”陆亚文有点儿不爱听了，干吗一提起他妈就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啊。
贺筱筱刚要说你妈要来了我的死期也就到了，一想这么说也确实不太好，于是改了口，“你怎么就知道你妈明儿肯定来啊。”
“咱打个小赌的。”陆亚文支起身子，“我妈明儿要是来了，我以后就住这屋儿了。”
“梦呢你。”贺筱筱一巴掌把他拍下去，“少来劲啊你。说正经的呢，明儿你妈真来啊？”
陆亚文特别用力的点头，“肯定来。”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儿，不过不管怎么说吧，今儿晚上这屋他是睡定了的。
贺筱筱蹭楞跳起来，一蹦一蹦的跑出去，一会儿又叮了哐当的跑回来，手里拿着陆亚文的香水往身上床上窗帘上这通的喷。
陆亚文呛得直咳嗽，“干吗呢你，抽疯啊。”
“你个没常识的男人，看过狗划地盘儿不。”
“哦，还挺灵儿的你……你骂谁呢啊!”
贺筱筱乐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还真没见过反应这么“快”的，“就得找你这种人逗闷子，忒逗乐儿了。”
她很恶劣的笑个没完，陆亚文就那么安静的支着肘看着她笑，心里突然觉得暖和和的，其实就这样一起生活下去，也很好啊不是么。
晚上陆亚文连电视也不看了，早早就赖在贺筱筱屋里不走了，他躺在床上假装睡着了，等贺筱筱洗完澡了，一进屋就见咱陆亚文同志端端正正的跟那儿挺尸。
贺筱筱看他眼皮还动呢，知道他是装睡，不过她只是一笑，就轻手轻脚的带上门出去了。陆亚文早就想好的种种对策一个都没用上，他挺郁闷的放松身子，只是脑子里一直盘旋不去的问题是，她为什么不赶我走呢。
把灯光调到最暗，贺筱筱点上烟，淡淡的奶油香漫延开去，轻轻吐出一口烟，再慢慢把它吸进肺里，她捏着那支烟趴在桌上看着它一明一暗的烧下去，直到烟灰轰然倒塌，烫了人的手，她才省过来。
噼噼啪啪的敲着键盘，苍白的屏幕上，小小的黑色字迅速的蹦出来，“有时候，遗忘是拯救你的唯一方法……”
第二天陆亚文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看贺筱筱窝在沙发上蜷着身子睡的很沉，他心疼，想叫醒她又不忍心，他想把她抱回屋，刚把她抱起来贺筱筱就醒了，“干吗啊你。”
陆亚文把她放下，她的身子很冷，有着早晨清寒的温度，“回屋睡吧，昨儿你干吗不叫我啊，叫我我回我那儿去了就。”
贺筱筱揉揉眼睛，看来还没睡醒，她一下子靠在陆亚文身上，嘟嘟囔囔的，“得了吧你，假模假势儿的……”他身上真温暖，让人想要依赖，可是这温暖不能属于她，她知道，所以她很理智。
陆亚文被她突如其来的亲昵吓着了，他身子有点儿发僵，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他闭紧了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口气，他有些懊恼自己干吗不刷完牙洗完脸再叫醒她，不不，或许他应该先洗个澡才对。他手心里突然出了很多汗，他抓着膝盖轻轻发抖，他觉得心跳骤然提速，连胃都隐隐的疼了。
贺筱筱闭着眼睛一下子滑倒在陆亚文腿上，她蜷着身子赖着他不走，原来是这样，原来他的执着真的是感天动地真的应该让她痛哭流涕，可她没的选择，她的人生已经完了，真正应该离开的其实是她才对。“我困……”
“咱回屋睡。”
“不用了，让我靠会儿。”
“那你冷不冷。”
“有点儿。”
“我给你拿毯子去。”
“不用，你身上暖和。”
［筱筱，别这么就睡了，我给你拿衣服搭上点儿。］
［不用，你身上暖和。］
坐在河边儿的椅子上她枕着他的腿安安心心的睡着，凉拖悄悄的滑落在地，她顺势就把腿蜷了上来，在他腿上动了动，于是就那样相依相偎，他们的关系仅止于这种单纯的心动和纯净的喜欢，然后一切就定格在那个炎热的夏天
陆亚文只觉得心里像是让人狠狠咬了一口，他颤着嗓子小声问着，“筱筱，你还记着以前咱们在河沿儿么。”
贺筱筱没有说话，似乎是睡着了，她的脸埋在他的腿上，他能感觉她的眼睛在动，她的腿趾一直在紧缩着。
陆亚文像是疯了一样猛地抱着她冲进屋里，“贺筱筱!看着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干什么，只是看到她蜷缩着倒在床上，他便什么也做不出了。
贺筱筱紧闭着眼睛，身子在颤抖，她捂住脑袋像是只驼鸟，可她的耳朵还在听，她的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比谁都清楚，她根本没法儿逃避，一辈子都逃不了。
陆亚文拉着她的胳臂想要看她的脸想要看她的眼睛想要听到她的声音，他几乎是咆哮着在她耳边大吼，“你想起来了是不是!你记起我了筱筱你看着我啊!看着我看着我!贺筱筱!”
贺筱筱执扭的蜷着身子，任凭陆亚文怎么拨拉她怎么晃悠她都没用，她像是一只刺猬缩起身子保护自己柔软的心脏，却忘了自己根本没有刺猬那满身尖锐的利刺。然后她应该庆幸陆亚文依然那么爱她，在她即将放弃的前一刻，他却放过她了。
陆亚文紧紧抱住她，哭泣着说，“我知道，我知道你记得了就成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求你还记得我……”
一个人流泪是孤独的，然而假如两个人一同流泪，却是磨煞人的痛苦。贺筱筱咬着嘴唇不发出一丝声音，陆亚文的泪水全流在她的脖子上，他梦呓似的说着模糊不清的话，环着她的手臂一刻不肯放松，直到他睡着了，贺筱筱才推开他的手光着脚走出去。
时间还早，刚八点多，贺筱筱随便套了件衣服下楼买早点。在小花园的甬道上看到了以陆荃琳为首的一干亲威。贺筱筱没有意识的继续往前走，走到陆荃琳耐不住性子叫住她，“筱筱。”
贺筱筱吓了一跳，回头看着这一帮子人，除了陆荃琳外都是和她岁数差不多的孩子，三男一女，长的不是一般的漂亮，和陆亚文还有点儿像，是谁呢……
“怎么亚文没想到我要来么。”陆荃琳看着贺筱筱一脸的茫然，气儿不打一处来，说话都是阴阳怪气的。
贺筱筱本来因为刚才那么一折腾就脑筋不清呢，让陆荃琳这么一提了，麻利儿跟士兵见首长似的立正站好，就差敬礼了，“妈!”
这一声儿妈叫的脆生生，瓷瓷实实的，逗得陆荃琳身边的几个孩子忍不住的乐。
“嗯，干吗去啊这是。”陆荃琳看她不修边幅的样子，心说了不会是要去早市买菜吧。
贺筱筱没有形象的意识，照直说着，“我去买早点。”
“那去吧。我们先上去了。”陆荃琳说完扭身就走，四个孩子跟着去了。
唯一的女孩跟陆荃琳身边说，“大姑，您不觉得她长的有点儿像苏姐么。”
“她能跟苏姐比？我看她连牙都没刷就出来了，二哥怎么看上她了啊。”
“二哥要是自暴自弃也得找个靠谱儿的啊，这什么眼光啊。”
几个孩子说的不亦乐乎，然后恶劣的笑着。
贺筱筱往外走着，他们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她也笑了，是啊，她这么不靠谱儿的人，陆亚文怎么就这么杠头呢。
买完早点回来，刚进门就看陆亚文正站那儿运气呢，沙发上一个男孩的脸明显青了一块儿，陆荃琳更是气得脸色儿都变了，坐那儿不说话。
贺筱筱见这阵仗不对，笑得也很勉强，“早点买回来了，大家洗洗手一块儿吃吧。”陆亚文蹬蹬蹬走到她跟前把她手里的早点夺过来就奔厨房了。
贺筱筱跟到厨房看他倒豆浆，歪着头小声儿问着，“怎么了这是。”
“没事儿。”陆亚文看了她一眼，回过头，又看了她一眼，突然就亲了她一下。
贺筱筱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脸刷一下子就红了，没容得她叫唤呢，陆亚文又亲下去，连嘴都不撒了。
老半天，直到贺筱筱顺不过气儿了陆亚文才放开她，俩人都是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的。
“活腻味了吧你。”贺筱筱特别小声儿，可是特别有力度的说。
陆亚文笑了，倍儿灿烂，“是啊，你杀了我吧。”
贺筱筱双手突然就掐住陆亚文脖子，“我就烦人和我较板。”
“二哥，你这早点什么时候弄好啊。”
坐在沙发上，陆荃琳仍然不说话，贺筱筱看着陆亚文，陆亚文也一脸的不乐意，指着那个女孩子，“我小叔的闺女，祉静。”
指着戴眼镜的男孩儿，“我三叔的儿子，祉帅。”
“这个戴着耳钉儿的，我小姑的儿子，杜雷。”
再到那个脸青了一块儿的孩子，“我五姨的儿子，索文和。”
“你们好。”贺筱筱杵了陆亚文一下，“他脸怎么了，刚看着的时候还没事儿呢。”
陆亚文一听她提这个就来气，“撞门上了。”
“混帐东西!”一直没说话的陆荃琳在这一刻爆发了，她呼家伙站起来，“你还敢说!”
陆亚文也不示弱，站起来比他妈高出一头半，明显的从气势上呈压倒性胜利，“我有什么不敢说的!您要是看我们不顺眼，甭来!”
“我抽死你小兔崽子!”
陆荃琳扬手就打，贺筱筱二话没说挡在陆亚文跟前，其实贺筱筱不挡在跟前陆荃琳也打不着他，贺筱筱这一挡在跟前，一巴掌正中贺筱筱脸蛋子上，这一下可真是憋足了劲儿了，打得贺筱筱脸都歪一边了。
几个孩子看的一愣一愣的。
陆亚文真是急了，嚷嚷的都走音儿了，“你他妈打她!”他急得眼睛直泛红，拉着贺筱筱看来看去，“筱筱没事儿吧。”
陆荃琳也没想到贺筱筱跟这当口儿挺身而出，一时间也没听出陆亚文这大不敬的话，只是愣在那儿了。
贺筱筱倒是很明白，她推开陆亚文，红着边拉脸冲陆荃琳乐，“妈，有句话我知道还轮不着我说，不过今儿这事儿都这样儿了，我还真就得说了，以先我是管不着，可是从今往后，您记住了，捎带着你们几个小个儿的，都听清楚了，陆亚文这辈子，只能我一人骂只能我一人打，别人谁想抽他，先冲着我来。”她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一股子火，就是看着陆荃琳要打他她就疯了似的这股火往上拱，想都没想就把脸给人伸过去了。
不过现在她理智了，她抬着头看陆亚文，一巴掌掀过去，打得陆亚文直犯蒙，“你他妈要是再这么着跟自个儿妈说话，我抽了你丫全身的骨头!”
五个人齐刷刷的对贺筱筱行注目礼，看着她进了自己屋，碰一声儿关上门。
“真牛X……”杜雷傻呆呆的念了句。
陆亚文拧着脸，低头跟陆荃琳说，“妈我刚有点儿急了，您别往心里去。”
陆荃琳瞪他一眼，进厨房拿早点去了。
陆亚文站贺筱筱门前还敲门呢，他一拧门把手，发现人根本就没锁门。屋里贺筱筱正对着镜子呲牙裂嘴，手指头上全是血。
“伤的这么厉害？”陆亚文这股火噌一下子又上来了，他扭身就往外走。
贺筱筱一把薅住他，嘴角挂着血红色跟一吸血鬼似的，“干吗啊你，没完了啊，那是你妈!”
“她打你!”
陆亚文瞪着眼睛冲贺筱筱吼，让贺筱筱一时间看傻了，他眼里的怨恨与恐惧让她惊心，那不可错认的感情更让她害怕，她放开手擦去嘴角边的颜色，不去想那刺人的疼，只是微笑，“再怎么打也是妈亲，我是你什么人啊。”
“贺筱筱你别逼我。”他说的平静，袖子下是攥紧的拳头，他说的轻松，耳边是轰隆的心跳声，他想他快要绷不住了，他快要伤害她了。
贺筱筱转回身，站在镜子前低头轻轻说，“没人在逼你，你也别逼我。我……你干吗!”她惊恐的看着冲过来抱住她的陆亚文，他的力气大得让她觉得自己真是瘦弱，她被他摔到床上头昏眼花，还来不及反应他就跟狼似的扑上来了。
“陆亚文你疯了!你个臭流氓!”贺筱筱又慌又怒对他又推又打，她能感到他身体在紧绷着，像是隐含了无限的力量，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摸索，所到之处带起一片火，烫得惊人，烧得她只能颤抖。“陆亚文你放开!陆亚文你别让我恨你!”她尖叫，声音支离破碎，她掩面痛哭，一瞬间回到了那个酷热难当的夏天。
像是当头一棒，陆亚文停了手，伏在她身上喘着粗气，她在发抖，她在害怕，因为他差点儿伤害了她，“对不起筱筱，对不起筱筱，你知道我多爱你的，”他不停亲吻她的发际，轻轻的，安抚的，呢喃着练习了无数次的情话，却是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我真不知道没了你我怎么办，我那么爱你，筱筱，你看着我啊……”
贺筱筱一把推开他，双眼通红，“你们都是一样的!你们都以爱我的名义伤害我!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是魔鬼!魔鬼!”她哭叫着捶打陆亚文，歇斯底里。
陆亚文紧紧抱住她，同她一样发抖，他怕极了她说出这种憎恨的话，他好不容易找到她，好不容易让她呆在自己身边，他还求什么呢，他为什么还是觉得那么不安呢，为什么还是想要真正得到她呢，“筱筱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原谅我吧，求求你原谅我吧……”
“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陆亚文回头看着门也不敲就进来的陆荃琳，脸色阴沉，“没什么。”
“都打成这样儿了还没什么。”陆荃琳看到陆亚文肩头的一块血迹，有些慌了，“怎么了，怎么流血了？”她走过来想看清楚，这时候贺筱筱转过脸来对她笑，嘴角全是血，十分之吓人。
贺筱筱突然低低笑起来，“是你打的，你们都是坏人……嘘――小心警察叔叔来抓你们……”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嘻笑着，而后翻着眼睛晕了过去。
“筱筱!”陆亚文吓得魂儿都没了，他轻轻拍着贺筱筱的脸，没有反应，“筱筱别吓我，睁开眼啊。”
“愣着干吗，送医院啊!”陆荃琳也吓坏了，她急得声音都变了，对贺筱筱这一出十分摸不着头脑。
于是跟炸了窝似的，陆亚文抱起贺筱筱就奔外跑，四个孩子依旧大眼瞪小眼的站着。
“二哥劲儿真大……”祉静一脸的仰慕，惹来另外仨孩子的白眼。
离家最近的医院里，大夫给贺筱筱检查完后，表情严肃的来到陆亚文和陆荃琳跟前，“她口腔内壁伤的比较严重，应该是自己咬的。身体没有什么大毛病，而且也很健康，只不过，她可能有一定的心理疾病，这就是咱们没法儿治的了，需要心理辅导治疗。我想你们应该知道其中的事情吧。”他见过的病患不少，不过能以这种力道咬破自己皮肉的人真的不多，还是个女孩子，是怎样的痛苦能让她忽略肉体上的疼痛呢。
一种近乎绝望的气息缠绕在陆亚文身上，他缓慢的走进病房，坐到贺筱筱床前，像个迟暮老者握住她冰冷的手，轻声道，“对不起，是我太贪婪了。我得到了站在你身边的资格，就开始渴望更多，你只是对我笑，我的心就像是让人抓了一样又疼又痒，你只是不理我，我就像是让人兜头给了一盆凉水，你因为顾云飞的事儿烦，我也跟着不痛快，你只是一想到他就一脸要哭的劲儿，真让我恨得牙痒痒，其实我跟自己说了百来回了，你还想怎么着啊陆亚文，你知足吧你，可是感情是不容许人知足的，一旦有了付出，就一定要得到回报，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本来就不应该再找你，本来就应该在那天当作没看见你，继续过我的生活，也继续让你平静快乐的活着，可我还是爱你啊，我知道我又跟这儿矫情了，我知道我忒没用了，除了你闭眼的时候能跟你说点儿心里话，在不就是我犯混的时候才能把话说出来，我就是一畜生，你别生气了，快点儿醒过来吧，我保证我再也不会这样儿了，我要是再这样儿就让我不得好……”
“你是够矫情的。”
她慢悠悠的说着，像是给陆亚文打了一针强心剂，他猛的抬起头，贺筱筱依旧闭着眼，眼角滑下一滴泪，“陆亚文，咱们之间，不可能了。”